那個老人一直在用無神的雙眼盯著他，好像一條擱淺在岸邊垂死的魚，瞪著他黑色的眼珠。老人嘴唇乾裂，皮膚有峽谷一般深的溝渠，整個是一段行走的枯木，隨時都有可能倒在地上成為與周圍無異的垃圾。這種人一生沒有志向，只能用眼神去威脅他人同情自己來謀生。他想把這醜陋的生物殺了，殺得連渣都不剩。但他又想到其實殺與不殺也沒什麼區別，畢竟他已經活得跟死人一樣了，並且老人的慘叫聲想必也好聽不到哪去，只會讓他沒了興致。
他的生活一直是如此的枯燥無味，是的，他從沒殺過人，所以不能有幸體驗到人生最大的樂趣，他一直覺得十分遺憾。
他開著車行駛在深夜的路上。路上什麼人也沒有。他可以飆到一百八十邁，但他用了稍小一點的速度。他感受著夜風，看著周圍這繁華、醜陋的城市，在黑暗中張著燈光璀璨的血盆大口，等待著呆頭呆腦的獵物自己送上門來。
「曾幾何時，
他看著燈火通明的夜景
吹著愜意的晚風
心懷感激地親吻坐在身邊的人。」 ——《愛之過往》
他閉上了雙眼。突然，車身受到了猛烈的撞擊，讓他驚慌地睜開了眼。
他撞人了。他沒想到觸犯法律的一天來得這麼快，他甚至還沒做好跑路、偷渡的準備。他慢慢地下了車，去查看那倒霉的人的情況，或者說，死狀。鮮血遍地，他估摸著那人的骨頭至少斷了五六根。天，他的頭髮都被血糊住了，嘴裡也吐出血，掛在嘴角。是的，各位科學家先生女士們，我通過親身試驗證明人體內真的有這麼多血，可以裝滿女巫的煉藥鍋。全場譁然。他的身體有些扭曲，真要詳細說明，只能說是腿和手臂曲向了不該曲的方向。嘖，他現在感覺有點頭暈了。糾正前文觀點，殺人並不是人生第一幸事，他沒想到嘔吐是他的副作用。
他只希望這是一個夢。這一切都不必發生，他不該像一個癮君子一樣在馬路上亂開車，這人也不應該大晚上在馬路上亂晃——死神一直在跟著你呢！他哭了。在這個秋天的夜晚，一個人正對著處境堪憂的傷者痛哭懺悔。這真是奇觀！
奄奄一息的傷者睜開了雙眼並轉了轉眼珠。他看見身旁站著人，慢慢活動起了四肢，先是手指、手腕，再是肩膀、膝蓋、脖子，再然後，他竟慢慢撐著地站了起來。他止住了嗚咽，愣愣地看著這醫學奇蹟的發生。那人用扭曲的腿跌跌撞撞地向他走來。他驚恐地向後退了一步，緊緊盯著那個生物的一舉一動。那東西喉間發出低低的吼聲，好像是上門討債的打手。只聽見骨頭「咔啦」一聲，它就徑直撲向了他，把他壓倒在地，尖長的獠牙咬向他的脖子。傷口在他的脖子綻放，鮮血源源不斷地涌了出來，嗅到血的鐵鏽味，那個怪物更加地興奮，發出了一聲嚎叫。在激增的腎上腺素的作用下，他一拳揮向它的腦袋，生生折斷了它的脖子，他又一腳踹開它，向一旁逃開。那怪物痛苦地捂住脖子嚎叫著，向路旁的灌木叢奔去，隱入其中。他驚魂未定地上了車，脖子仍是一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