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撞擊,讓顧寧下意識地後退了好幾步,隔在了牆角之外。
恰好和那頭頂的燈光一起熄滅。
啪的一聲。
整個走廊道陷入了黑暗。
下一秒,又突然亮了起來,就這樣,燈泡刺刺拉拉,發出微弱的燈光。
借著那微弱的燈光,能看到地面上被拉長的鬼影,巨大而細長。
這每一幕都在挑戰著顧寧的神經。
害怕到極致,嗓子反而被堵上了棉花一樣。
顧寧怕鬼!
一直都怕。
她雙目瞪得大大的,死死地扣著牆壁,呈自我保護狀,貼在上面。
寂靜的走廊道中,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以及,喃喃的聲音,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黑暗中。
對方的五感被放大了幾分,在聽到那不斷的念叨聲後,他嘴角抽了下。
然後試探地喊了一聲,「顧寧?」
聲音清洌又嘶啞,帶著幾分熟悉。
當聽到這個出聲的時候。
顧寧繃直的身體,下意識地放鬆起來。
周致遠——
是周致遠——
不是鬼!
當意識到是他的時候,她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渾身都放鬆了幾分,「是我。」
她聲音有些發緊,手心裏面都是汗意。
她話剛落,下一秒。
身後的走廊道就傳來一陣憤怒的怒吼聲,「顧寧,你給我兒子償命!」
這聲音不是別人。
正是之前顧寧碰上的蘇月娥和姚煉鋼兩口子,他們剛和坐牢的兒子見過面。
自己放在手心裏面當做寶貝蛋兒寵著的兒子,在牢裡面,瘦了一大圈不說,手上磨著的都是血泡。
在牢裡面,還要幹活,要搬磚,要和水泥,要砌牆。
姚志飛是誰啊!
可是姚家三代單傳啊!
之前鬧饑荒的年景,他們都沒捨得讓姚志飛去扒破爛,去幹活。
這寵了半輩子,現在抓到牢裡面,被看守沒了人生自由不說,還要做苦力。
這是姚家寶貝蛋兒能幹的活?
本來蘇月娥和姚煉鋼兩口子,就心疼兒子心疼到不行。
當著兒子的面,把顧寧給罵到了個狗血淋頭。
若不是顧寧追究,他們兒子也不會遭這麼大的罪。
這會,見到了顧寧這個始作俑者,更是恨不得把全部怒氣都給發泄到她身上。
這才有了蘇月娥那惡龍咆哮。
她撲過來,猙獰著一張臉,上來就要抓顧寧的頭髮。
在顧寧眼裡,蘇月娥的動作,都成了慢動作。
甚至,她還有些感激,蘇月娥他們出現了,起碼是個人,不是嗎?
比鬼好上那麼一丟丟。
所以,面對蘇月娥那排山倒海似的壓制,顧寧輕鬆往旁邊一避,對方那一隻用了十成力度的手,就那樣硬生生地往牆上揮舞過去。
砸的砰的一聲。
對方痛到窒息尖叫出來。
黑暗中。
顧寧甚至還能看到蘇月娥那一張痛到扭曲的臉,她語氣冷冷,「我償命?你們怎麼不說?你們當父母給你們兒子償命?子不教父之過,姚志飛這種人渣垃圾,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們這對父母,功不可沒。」
這話。
讓蘇月娥甚至忘記了痛苦,她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男人姚煉鋼,見到自己男人也陷入沉思。
她很快就清醒過來,「我們父母怎麼教是我們父母的事,但是顧寧,要不是你,我們家志飛,根本不可能被抓起來!」
「你別找藉口了,你就是始作俑者!」
顧寧臉色突然冷了下來,「既然我是始作俑者,公安為什麼不抓我?抓的是姚志飛?」
「不知道嗎?我告訴你們,因為你們父母管教不當,讓姚志飛觸犯了法律,公安抓他,是法律允許的,姚志飛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是你們當父母的一手造成的,和我顧寧沒有任何關係!」
話落,她就準備要離開。
卻被蘇月娥突然抓住了手腕。
顧寧下意識地避開,一揮手就打開了對方的手,「在動手,別怪我下手無情!」
蘇月娥害怕了一瞬間,很快就色厲內荏,「好,就算是和你沒關係,那姚慧茹呢?姚慧茹可是因為你才落到這個地步的。」
顧寧怔了下,冷笑一聲,「姚慧茹?姚慧茹活得好好的,怎麼就因為我了?真要是細論起來,姚慧茹會綁架,還是她最疼愛的侄兒子害的,你敢說,要不是姚志飛碰了高利貸,這件事會到今天這個地步?你敢說,姚慧茹被綁架,和姚志飛沒有關係?」
還有她。
他們被綁架。
最本質的原因,還是當初的高利貸。
不過是一片雪花,到最後卻滾出了一個大雪球。
人人都跑不掉。
顧寧的話,讓蘇月娥有一瞬間的恍惚,難道真是她兒子導致的?
不是!
絕對不是。
蘇月娥很快就緩過神來,她突然說道,「顧寧,你難道真不知道,我小姑子姚慧茹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嗎?」
這,顧寧還真不知道。
她也不感興趣。
她和姚慧茹,和周家人,早已經斷絕了關係。
顧寧轉身就要離開,卻被對方突然喊住了,神色莫測:
「你以為,周致遠為什麼要放棄你?而救下我小姑子?」
這話,讓顧寧驟然停下了腳步,她臉色也跟著發冷起來。
她最不願意回憶的就是那天橋墩上的事情。
周致遠為了姚慧茹,放棄了她!
這些事,不能去想,想一次,心就跟著痛一次。
但是,面前這個女人,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
泥人也有三分脾氣。
顧寧轉身,揮手,狠狠地一耳光扇在蘇月娥的臉上,「我說過,周家人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為什麼你們就是記不住嗎?」
這話一落。
黑暗的拐角處,本來踏出一步的周致遠,下意識地又把腳收了回去。
周家人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當他重複這一句話的時候,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驟然抓緊了一樣,痛到痙攣。
而外面。
被打了耳光的蘇月娥,下意識地捂著臉,尖叫了起來。
「你敢打我!顧寧,我是你長輩!」
面前這個小丫頭。
可是曾經差點成為她外甥媳婦的人。
是她的晚輩!
顧寧冷笑,「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一天不要的人,把自己凌駕於別人之上,歸根到底,不過是個廁所裡面的垃圾而已,你也配當我長輩!」
這幾句話,一下子把蘇月娥和姚煉鋼一起罵了進去。
蘇月娥氣急敗壞,對著被自己男人頤指氣使,「你瞎啊,沒看到你女人被一個晚輩欺負啊!」
姚煉鋼被罵了,這才回過神,下意識地抬手要去給顧寧巴掌。
旁邊的蘇月娥試圖,攔截顧寧的去路。
要把顧寧給堵在這個小角落裡面,好讓自己男人發揮。
顧寧被攔住了去路,她一邊對付蘇月娥,一邊要躲避姚煉鋼。
在姚煉鋼蒲扇一樣的巴掌落下來的那一刻。
顧寧睜大了眼睛。
下一秒。
姚煉鋼的手就被擒住了,鐵鉗子一樣的用力夾住的動作。
讓姚煉鋼的臉色有些青紫,「放手——」
他痛苦的哀嚎。
周致遠不知道何時站了出來。
他手裡的動作沒有絲毫放鬆力度,語氣冷漠,「看來,姚家的教訓還不夠。」
這話,讓姚煉鋼和蘇月娥兩人的臉色劇變。
「致遠——我們是你大嫂的親人!」
蘇月娥試圖強調這點。
周致遠恍若未聞,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顧寧。
若影若線的光影中,她脖子上帶著的紅圍巾,格外惹眼。
艷麗奪目的紅,襯得她小臉瑩白如玉,眸若秋水。
只是,那一雙見著他就笑的眸子。
此刻,卻像是一潭幽靜的水潭,古井無波。
她甚至都沒看他,語氣厭惡,「管好周家的狗!」
話落。
蘇月娥和姚煉鋼臉色一變。
顧寧,竟然把他們比作周家的狗!
把他們當作畜生!
而周致遠額角青筋暴起,他忍了又忍,沒忍住解釋了一句,「姚家和周家沒關係!」
這是要撇清關係。
但是顧寧不信,她譏誚地呵了一聲。
一個字沒說,但是卻把態度展現得淋漓盡致。
她看了一眼蘇月娥和姚煉鋼,冷笑一聲,「周家要是管不好自己的看門狗,別怪我下次打斷狗腿。」
這話,實在是不留情面。
顧寧,在周致遠面前從來都是溫柔的,是笑容滿面的,是嬌俏可人的。
從未,從未這般尖銳過。
和他站在了對立面。
周致遠有些無力,卻又不知道從何解釋,「顧寧——」
他的一聲顧寧,沒有讓顧寧半分心軟。
她冷冷道,「周同志,既然已經陌路,我覺得我們之間,還不至於到了,你喊我名字這種熟悉的地步。」
頓了頓,她抬頭,看著周致遠,一字一頓,「我希望,我們不會有下次的見面機會。」
話落,她就要轉身離去。
周致遠聽完這話,如遭雷劈。
她連自己喊她名字,都這般厭惡了嗎?
她連以後,任何見面的機會都不要了嗎?
周致遠他手裡抓著的袋子,也跟著捏緊了幾分。
那是——
他提前了一周,託付袁媛的外公,去隔壁幾個市區,收購的猴票。
他打算,趁著今天顧寧來監獄認罪犯的時候,把東西給她。
可是,她卻連見都不想見他。
周致遠內心苦澀極了,「顧——」寧。
兩個字,並沒有讓顧寧有任何停留。
她甚至,連頭都沒回。
決絕到讓人害怕。
周致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顧寧從他的眼前消失,直到徹底在走廊道的盡頭不見。
他垂眸,眼裡閃過波濤洶湧,手裡的袋子被他捏成了麻花,周身冷厲的氣勢,讓人心驚。
旁邊的蘇月娥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接著,她很快反應過來了什麼,「致遠,顧寧,是不是不知道,你為什麼救下慧茹?」
他們去見了姚慧茹。
自然是知道的。
周致遠救下姚慧茹,就只是為了讓姚慧茹給顧寧擋刀。
他們不過去醫院了半天,就見證了姚慧茹在生死邊緣上,走了兩次。
這簡直不是人做的事情。
周致遠猛地抬頭看向兩人,目光如猛獸,「你想說什麼?」
被猛獸盯上的目光,讓人渾身汗毛乍起。
蘇月娥現在就是這個階段,她強忍著懼意,「你活該!」
她罵了三個字,她顫顫巍巍,「這是你的報應!」
他為顧寧付出再多又如何?
顧寧不要他!
要和他斷絕關係!
周致遠靜靜地看了他們片刻,他眼睛微眯起,語氣冷酷。
「是不是我的報應,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姚志飛是你們兩口子的報應!」
「姚志飛會被判死刑!」
——姚家將會斷絕血脈,而你們將會無人養老送終!
這才是你們的報應!
周致遠的話一落,蘇月娥兩眼一翻,身子一軟,斜斜地往地上栽去。
……
顧寧一路上都在想。
蘇月娥說的那一句話。
周致遠為什麼會放棄她,救下姚慧茹?
這還用問,為什麼嗎?
當然是在周致遠的心裡,姚慧茹更為重要一些。
有些東西不能去細想,一想便會難過。
顧寧一路沉默,一直到了家門口,她才調整了情緒,自覺的把嘴角揚了揚。
調整好狀態後,這才敲了敲門。
而顧寧沒看到的是,隔壁的廖家,將她這一幕全部都看在眼裡。
廖老爺子站在門後,透過門縫看她,神情莫辨。
而廖老爺子身旁,站著的少女,低著頭,揣揣不安。
老爺子相信了嗎?
顧寧自然是不知道,廖家這一幕。
顧寧這邊,一敲門,家裡的門瞬間都開了。
顧建設他們全部都在等結果。
所以門一被敲響,全家人都跑了過來。
把顧寧圍著,劉淑珍為了知道結果,還特意請了兩個小時的假,專門在家等著。
「怎麼樣?人抓住了嗎?」
顧家人齊齊地問道。
有那麼一個喪心病狂的威脅品,在外面溜達,他們實在是不放心。
看著一雙雙關注的目光。
顧寧心裡像是喝了接過裝滿熱水的搪瓷缸,抱著暖手,她笑了笑,「兩個都抓住了。」
只是,她沒說,後面可能還有無數個兩個。
當然,這話顧寧是不是說的。
沒必要平白讓他們擔心。
聽到都抓住了,顧建設他們的心情也放鬆了幾分。
而隔壁,一牆之隔,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是久違的廖老爺子的聲音。
他喊,「顧寧同志,過來一下。」
【作者有話說】
狀態有點差,我努力調節下,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