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理田冊與民冊之時，發現當下從商會手中收繳而來的田地，若劃歸給全體百姓，恰好每戶能分得三畝田。
然而，說起來輕巧，劃田這一舉措需梁王府應允，方可付諸實踐。
現今，蜀都城的梁王府已空無一人，唯有前往嘉陵城找梁王爺定奪。
正當準備動身之際，梁王姑爺竟不期而至。
而他足以全權代表梁王爺！
「你是想分田？」
蘇湛眉頭緊蹙，眼神中滿是不確定。
謝江淮不禁一愣。
他未曾料到，蘇湛會直接地反問。
原以為即便不同意，也會斟酌一番，再給出答覆。
可如今這語氣，難道是直接拒絕？
即便如此，謝江淮仍鼓足勇氣道，「蘇大人，梁州深受商會豪紳之苦已久，此次剷除商會，遺留的田地分給百姓，不單是一樁大功德，還能為梁州增添賦稅，實乃一舉多得之事！」
周遭百姓聞此，亦是群情激昂。
他們在聽聞謝江淮提及分田之時，心情愈發激動。
蘇湛一舉搗毀蜀都城的所有商會，其中部分豪紳亦在商會之列，同時也解放出眾多田地。
那些田地至今閒置，無人耕種，倘若能分給他們，定然能夠得到充分利用，即便賦稅稍高些也無妨，只要有田可種，那便是天賜之恩！
可是，哪有這般容易？
就方才梁王姑爺所問的語氣，顯然是滿心不悅。
更何況，是他們剷除的商會，奪回的土地，要分田又怎會直接分予？
必然是需要購買的。
但即便可以購買，也得分多年才能還清欠款，這與此前的佃農狀況又有何異？
唯一的不同，或許是窮其一生，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田地。
「蘇大人……無需分田，我們購買，無論花費多少，分期多少，我們都買！」
「是啊，蘇大人，莫要為難謝大人，只要能有田種，吾等便心滿意足了。」
「……」
宋棡也在一旁勸道：「姐夫，我雖不懂其中的門道，但這些百姓……實在可憐。」
他想起了荊州的百姓。
實際上，梁州的百姓與荊州的百姓並非完全相同。
一個飽經戰亂，一個歷經災荒，皆是苦命之人，能幫襯一把便是一把。
宋北凝聞聽此言，當即面色怪異，瞪了一眼宋棡。
「多嘴！」
她更為了解蘇湛的想法，一路上都聆聽了蘇湛的對梁州的展望。
攤丁入畝！
此乃梁州勢在必行的策略，不僅能夠提高產量，穩定民生，還能夠極大增強稅收的穩定性。
事實上，蘇湛問出那句話並陷入愣神，是因為謝江淮的想法與其不謀而合。
分田而後推行攤丁入畝政策，更能化解當下兩稅存在的弊端。
然而就當下的官場環境而言，這種策略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在向梁王爺提及之時，他也是滿臉狐疑。
大周朝的賦稅分為夏稅和秋稅，並非簡單的兩次徵稅，其中包含一系列具體的稅目和徵收方式。
雖無人丁稅，但土地兼併的問題卻極為嚴峻，大量土地皆掌控在少數豪紳商會手中。
他們憑藉財力和利益網絡，繳納的兩稅甚少，卻能依靠廣袤的土地獲取豐厚利益。
無地或少地的農民遭受雜稅的盤剝，壓力沉重，只得充當佃農甚至變賣田地，生產力從自主耕種轉變為替他人勞作，連溫飽都成問題，又哪有餘錢交稅？
而豪紳憑藉關係降低稅額，甚至少稅漏稅。
故而，攤丁入畝，將丁銀併入田賦徵收，能夠減輕農民負擔，讓稅負更為公平，激發生產力，延緩土地兼併，拓展賦稅來源。
而這位謝江淮，竟能精準地洞察到這一點，並且將田冊和人丁冊都準備妥當了。
那接下來的實施，將會更加順利！
「謝大人，此行艱難險阻眾多，你能否承受得住？」蘇湛問道。
剎那間，謝江淮愣住了，那張已有溝壑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堅毅。
蘇大人同意了！
他問出這話，便是要分地，從而改善稅收！
當下商會雖已被拔除，但豪紳仍有一些殘餘，這些人難以徹底清除，只能全力與之抗衡。
「有梁王府的支持，即便下官拼上這把老骨頭，也必定將此事落實妥當！」
「僅僅分田還遠遠不夠……」
蘇湛微微一笑，取來筆墨，當街開始書寫。
謝江淮滿心狐疑，只是分田還不夠，那還要怎樣？
難不成，要將豪紳再度清洗一遍？
想到此處，他當即面色凝重。
此前清理商會是在暗中進行的，可分地卻是大張旗鼓，殘存的豪紳必定早有防備，實施難度極大！
一個不慎，還會適得其反！
「蘇大人……」
謝江淮想要提醒一聲，正巧蘇湛已然寫完了方法。
「謝大人只需依照這個方法執行，若遇阻力，直接武力彈壓即可，賦予你先斬後奏之權。」
「先斬後奏……」
謝江淮一時失神，接過墨跡尚未完全乾透的紙張，上面的方法，清晰明確。
上下不過百十字，皆圍繞十六個字詞展開。
攤丁入地，地丁合一，兩稅同收，自產自銷……
稍作沉默片刻，他已然全然領會。
倘若將這個方法不折不扣地施行，不僅田稅的發展會增長數倍，甚至還能同樣作用於商稅、茶稅，乃至其他形形色色的賦稅之上。
其所蘊含的力量，完全能夠顛覆大周朝的整個稅收體系！
而且自產自銷，雖說要承擔一部分運費，但實際上卻能將田地營收的利潤最大化，讓田地變得更具價值！
「蘇大人……您究竟是何方謫聖？」
謝江淮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有此妙法，您不單改變了稅額，更是拯救了數萬百姓！」
「可別再跪了！」
蘇湛見狀，趕忙上前將其扶起。
第一次下跪他未曾留意，再跪可真就折壽了。
不過還算慶幸。
起碼謝江淮能夠看懂，那便能順利施行下去。
可剛剛扶起謝江淮，周圍上前的百姓，紛紛跪倒在地。
他們雖不知蘇湛究竟做出了何種改變，但知曉謝江淮這位清官父母官，現在前後反差如此之大。
那必然是分田之事，已然敲定。
如此功德，應當為其建立生祠！
蘇湛環顧四周，深吸一口氣，高聲說道：「諸位。」
「我蘇湛既是梁王姑爺，便要為梁州謀取福祉。」
「此次無償分田，重新設置稅項，將使每戶的收入，至少提升三倍！」
具體的方案仍需制定，包括稅收的規範，還有土地的最終解釋權歸屬梁王府，嚴禁私自買賣等等……
這些都得逐步推進。
蘇湛一番話語落地，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在一旁的宋北望及宋棡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