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影抱著書本，低聲問老趙：「這樣行嗎？人家看出來你是假裝的咋辦？」
老趙也抱著書本，小聲回答：「你猜他們就算看出來，會不會拆穿？放心吧！」
柳清影陷入苦思冥想中。
好歹她爸也是會計，平時在家應該也聽說過一些事兒，很快就想通了。
然後就真的開始看書了！
她也是關心則亂，否則早就能想明白的。
這種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根本不會有這麼沒眼色的人出現。
這會兒校領導陪了兩個中年人正朝這邊走呢！
膨大素見縫扎針，扭頭問道：「不對了，怎麼就倆人？」
老趙想了一下：「可能是先來看看的，怕萬一我這通知書是假的，那不就烏龍了嗎？」
一句話的功夫，人就到了校門口。
校長一進門就給人介紹：「尚主任，那邊那個就是趙起武同學。趙起武同學，這是咱們縣裡的尚主任，他可是專程過來看你的。」
老趙這會兒就叫一個口是心非，心裡說你要不能給學校撥款的話，我還真不稀罕你來看，臉上卻是用讀聖賢書的表情：「尚主任好！」
本來是想做個恭敬崇拜之類的表情，但是吧，要是換他治過的有些病人，他做這類表情還湊合，可現在，真的是有點難啊！
尚主任就一臉慰問難民的表情：「趙起武同學，你好你好。聽說你考上了北外，縣裡的各位領導都非常重視，特意讓我儘快趕來，確定一下這件事兒。」
老趙心知肚明，順手拿出來了一張通知書複印件：「這就是通知書，剛才聽說你們要來，我怕錯過，一直在這等著，還沒回宿舍。原件在宿舍呢！」
校長在旁邊說道：「那就一起過去拿吧，讓尚主任也看看咱們特招大學生的生活環境。」
尚主任稍微愣了一下，心裡就明白了，點點頭：「那行，走吧，一起過去。」
……
破宿舍能有什麼好看的，從進門到最裡面，就一條窄窄的通道，剩下兩旁的就是上下兩層的大通鋪。
屋裡暗的白天也得開燈，橘黃色的小燈泡，也帶來不了多少光亮。
尚主任其實不用看都知道，不過來了嘛，還得表示下：「看來咱們的學校環境有待改善啊！讓咱們縣裡出的天才學生，就住這樣的環境，是我們的失職啊！」
老趙那邊拿出來自己的通知書，遞過來：「尚主任，像我們學校這樣，幫助教育我提前考上北外被特招錄取，縣裡能給我們學校補助點錢，給我們宿舍修修嗎？」
尚主任剛才那一套就是到了哪兒都會說的詞，說實話除了縣一高好點，這一番話到哪兒說都是應景的，所以說的很溜。
但是往常接著就會有人接話，稱讚他知道條件艱苦，一心為學生之類的。萬萬沒想到，今天遇到個不按常理出牌的。
居然還有這樣的學生，直接就開口要好處。
雖然是問學校要的，但是一般的學生，還真干不出來啊！
他心裡微微不悅，也沒回答，扭頭看向了校長：「竇校長，趙起武同學這個覺悟很高啊！」
這個言下之意就很明確，學生是真的『覺悟高』，還是你們指使的，還用說嗎？
「不是學校讓我說的。」老趙就直接，一點不玩虛的。「我自己想的。我能考上大學全靠學校的幫助，現在考上學了，也想為學校做點什麼。」
「要不是為了能給學校做點什麼，我就不在這等著了。還不如專心學習，等考上更好的大學，以後自己來回報學校了。」
老趙說完為自己的機智點個讚，你會暗示有什麼了不起，我會明示。
你們要想拿這事兒當宣傳，那也得看你們給不給學校好處，不給我就不配合。反正我就一學生，大學通知書在手，我鐵了心不配合你，你能怎麼滴我？
竇校長和一幫校領導都愣了，沒想到老趙這麼敢說，直接張口要啊！
文化人嘛，都講個含蓄，平時向上頭要支持也是不好直接說的，都是委婉點，訴苦來著。
尚主任也愣了，回頭看身邊幾人的表情，有點明白了，這學生是自己想的，還真不該錯怪學校。
他能派出來辦事，也是反應快的，當時就笑了起來：「有的有的，肯定有的。雖然縣上財政也不寬裕，但是為同學們創造更好的環境，還是能擠出來一部分資金的。」
老趙點頭：「那可麻煩尚主任了，回頭可得麻煩你向上反映反映。我們學校其實挺好的，老師們都特別好，對待學生們也用心，就是教學條件差了點。文科班就算了，理科班上個物理化學課連個實驗都做不起。老師們想給我們準備點學習資料，都得自己列印……」
等尚主任他們來的時間，老趙就在醞釀台詞了。
這會兒尚主任就來了兩個人，那個還是跟班，估計是司機之類的角色。
人少，那就更方便說話。
反正老趙翻來覆去的意思就是，你尚主任現在確定咱的通知書是真的，回頭你不申請點好處來，下次等人多的時候，我老趙還是這態度，那可就不好看了吖！
到時候我一邊揮舞通知書，一邊喊著要好處，面子上過不去的可就不是我了。
換個普通學生，老老實實考上去，遇到個校領導都得小心翼翼的，更大的領導來了，更是和鵪鶉似的。肯定不敢這麼幹，但是老趙就不怕，這會兒就差直接伸手讓尚主任掏錢，要不給就得個保證什麼的。
一群人都傻愣傻愣的，準備好的台詞，接下來的劇情，都沒法繼續演下去了。
於是這場小考察結束的就挺快的，尚主任一看不是事兒，承諾了會反映情況，就趕緊帶人走了。
等他們一走，校領導看著老趙都不知道怎麼說話，場面略顯尷尬。
要說老趙不對吧，老趙是為大家要好處的，沒半點私心，他們是要感激的。但是這麼直白的要，會不會不太好呀？
老趙還安慰他們：「沒事兒，我就一個學生，他們不滿意也沒法。就算他們會怪到學校頭上，這些人過幾天就換一批，怕個什麼勁兒。再說也不至於，好說話的他們就糊弄，不好說話的他們才得拿實際好處打發咱們。」
其實就是會哭的孩子有吃，都抹不下面子，什麼時候能要好處啊！
只不過這話老趙沒法直接和校領導們說，他們都是老思想，自己一個學生，說了不合適。
校長就想的透徹，笑了起來：「感謝的話就不說了，趙起武同學，我代表學校謝謝你了。」
「校長客氣了，這好處還沒下來呢！」老趙笑著說道。「其實就該直接要的，咱們這是公事，只要沒私心，憑啥不敢開口？校長你們先忙，我去學習去了。」
「去吧去吧！」幾個校領導紛紛笑著說道。
等他走了，這幫人倒是若有所思，估計是在反思。
……
老趙回到教室，膨大素最積極：「說說，都說了什麼？有沒有說給你什麼獎勵之類的？」
「我就無所謂，給了能咋樣，無非夠加幾次油。我問他們給學校要好處，讓他們給錢修宿舍。來的那個主任回去反映了，估計這次能要下來點錢。」老趙解釋道。
「牛！」膨大素豎了大拇指。「這次真服你，換我我可不敢。」
「有啥不敢的，你想想你要拿了通知書，誰還能怎麼著？」老趙煽動道。
「好像也是。」膨大素陷入了想像中。「就算再不高興，學籍什麼的他們也不敢扣，除了這個，他們好像真沒法……」
「對嘛！」老趙呵呵一笑。「趕緊學習吧，想想你要現在拿到通知書，你就能這麼拽，想不給誰面子就不給誰面子，爽不爽？」
「爽！」膨大素怪叫一聲。「來來來，這邊幾個數學題給咱講講。」
柳清影和單姍在旁邊看的都直樂，也開始埋頭苦學起來。
……
等到中午的時候，老趙請了幾位去吃自己的扯麵。
吃完飯再來的時候，就發現校門口一群人在忙活。
橫幅做好了，楊主任正看著人往上掛呢，旁邊還準備著一大盤的鞭炮。
見到他們幾個走過來，楊主任笑著問：「怎麼樣，這個做的還算氣派吧！」
橫幅上寫著：熱烈祝賀我校高二學生趙起武同學，被北外特招錄取！
大紅橫幅，迎風起伏，把整個大門上面的高中學校的門匾都給擋了個嚴實。
別人都不好接話，老趙笑著說道：「夠氣派！」
「那就行。」楊主任精神一震。「點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就響了起來。
街上的閒人們就開始往這邊湊，老趙看有人過來，不好意思繼續站著了，就說要學習進了學校。
楊主任就不進，站在大門口，和過節似的，站那裡英姿勃發，鷹視狼顧，掃視著周圍來看熱鬧的人群。
等到有人張口問，立刻開始解釋：「今年咱們學校，出了一個……」
話說的抑揚頓挫，聲如洪鐘，恨不得拿著大喇叭吼出來。
……
從這一刻起，趙起武就成了名人了，但凡是看過橫幅的，回去肯定得當新鮮事兒，到處說上一通。
等到下午逐漸有學生們來，還沒進學校，就先看到了橫幅。
校門口兩側挨著的商店飯店的老闆們，這一下午，不知道聽了多少聲『臥槽』『牛比』之類的感慨，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
一開始老趙在教室還能學習，等著人一多，他就坐不下去了。
自己班的來恭喜幾句，問問情況就算了，外班的也來。
膨大素倒是樂意解釋，但是幾遍過後，連他都不想聽了。
乾脆說道：「老趙，要不去你那吧！你得躲兩天，不然這清靜不了。」
「走。」老趙收拾東西，旁邊柳清影和單姍不等招呼就開始收拾東西。
不走不行，真清靜不了啊!
……
第二天一大早居然還開會，全校大會，跑完操都來到操場上，校長鄭重其事地宣布了一下現在全校都已經知道的消息。
本來還想請老趙講話的，老趙說算了，學校就這麼大，通知書複印件天天放茶爐的那個路口那裡，來往的人誰看不到啊？看到就夠刺激人的，自己不說也有效果。
接下來一連兩天熱度都降不下去，老師們上課要說，平時在學校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說，說的老趙都覺得沒意思了。
想要的好處居然等到周三才到，縣裡說給撥了二十萬塊錢。
先打電話說的，通知完才說接下來有領導來，看來尚主任回去也沒說老趙好話，估計是說這學生不好說話，不先給好處，說不定去了人家還不給面子。
楊主任扭頭就跑來給老趙說了，和匯報工作似的，說了一下縣裡給撥款什麼的。
還在感慨：「這次給的真利索，說的這兩天就能到帳，效率真是高啊！」
老趙吧唧吧唧嘴：「有點少，要是再多點吧，咱們還能起座教學樓宿舍樓啥的，再少點就修修補補算了。這麼個數目，有點不尷不尬的。」
楊主任就苦笑：「不錯了，每年咱們除了正常的撥款之外，求爺爺告奶奶，能要個幾萬修修補補就不錯了。前幾年才給咱們蓋了教學樓宿舍樓，還有啥不滿的。」
「那不一樣。」老趙分的清楚。「那是上一屆的人做的，咱們記得他們的好就行。現在是又一屆了，不一樣。回頭等人來了我再說說，看能讓他們給咱再湊點不能！對了，這個是教育撥款是吧？回頭會不會還有更高點的領導，我再要一次……」
楊主任很是無奈，想說點什麼，實在是張不開口。
……
和老趙想的差不多，有了好事兒，那來的就不只是教育方面的人，還來個主管教育的頭頭。
來了幾輛車，一群人，還跟著攝影機，拍照的好幾個。
老趙這次相當的配合，讓拍照什麼的，就拿著通知書咧嘴笑，口口聲聲的感謝學校，感謝各位領導的支持。
頭頭來也不是空手的，直接帶來了一萬塊錢，是獎勵趙起武同學的。
相當的大方。
然後等一起合影拍了照，面對鏡頭，頭頭很親切地問道：「趙起武同學，你現在拿到通知書了，接下來，有什麼心愿嗎？」
老趙想了想，抬頭看著領導，又掃視了一下這個會議室。
然後很認真的說道：「首先我要感謝尚主任，上次他來的時候，到了我們宿舍，見到了我們居住的環境，當時就表示，回去一定要反映一下，爭取幫我們改善一下住宿條件。然後就給我們學校，撥款了二十萬。」
尚主任這一刻已經沒了第一次來的不快，發自內心的笑容，都快笑出聲了，那嘴巴咧的，都到耳朵根了，開心啊！
老趙接著說道：「再次感謝一下學校的領導們，他們拿到了錢，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先改善我們的學習環境，想重新修建一座教學樓。」
校領導一個個心情複雜，這話沒人說，是你說的。但是都知道老趙接下來肯定還有話，而且知道他不會坑學校，所以都看著，不吭聲。
有些麵皮薄的，能猜到老趙接下來要說什麼，都開始低頭看腳尖了，又想起來老趙說的，咱都是為公事，只要沒私心，憑啥不敢說，於是又抬起了頭來。
雖然咱不敢說，可是支持的態度，還是敢給的。
頭頭一臉的欣慰，看著老趙極其親切：「這是好事兒，好事兒啊！說明咱們的尚主任認真負責，也說明咱們學校的各位領導，都一心撲在教育事業上。不過這個學習環境要改善，宿舍也是要改善的嘛！還是要兼顧的。」
「對呀！」老趙順著話就接了下去。「還是您當領導的看的透徹。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接下來，我就準備利用開學前的時間，去勤工儉學，爭取為我們學校的建設，添磚加瓦，不但讓我們蓋起教學樓，還蓋起宿舍樓！」
「呃……」
這個話的轉折有些大啊！
竇校長額頭都冒汗了，看看旁邊幾個主任，一個個臉上都精彩無比——都知道他要好處，沒想到他獅子大開口啊！本來那點錢一棟樓都不夠，你開口就兩棟？
尚主任和他旁邊一群人的笑容也定格了。
他們這幾個心裡想的都差不多，都在慶幸呢！
因為原本領導來，他們還說要開個全校表彰大會的，結果學校這邊說已經開過，而且現在消息都知道了，再開的話也沒多大意思，然後大領導發話，把這個程序給略過去了。
不然的話，當著那麼多學生的面，老趙這麼說的話，大伙兒可就下不了台了。
那邊正親切看著趙起武同學的頭頭也是一愣，然後沉吟一下，爽快的說道：「這是我們工作不到位呀！這事兒怎麼也不能你來做，我們來做才對。這樣吧，等我回去，和縣裡的領導班子研究一下，爭取把二高中的教學樓宿舍樓，一起給蓋起來。」
聽過講話的人都知道，這種很確切的直接說給什麼的話，輕易是不會從人家嘴裡說出來的。
現在說了，那代表什麼，可就很明白了！
竇校長和一幹校領導如同做夢一樣，這樣也成？
……
還真是成，現在是年末，接下來是年頭，想要錢，這個時間點，就是最好的時機。
到了晚上，縣裡的新聞就把這事兒給播了出來。
竇校長和一幹校領導都坐在會議室，盯著那台大彩電，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等到新聞里播出了頭頭承諾的那段話，當時就激動了起來，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雖然不說話，但是心裡都想著一件事兒。
這次是真的賺大了！
一旦上了新聞，就表示這事兒定了，接下來就可以考慮怎麼建教學樓宿舍樓了。
說不定到時候撥款多點，宿舍樓蓋多點，連這幫老頭子們，也能住上新樓房呢！
皆大歡喜啊！
楊主任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我去和趙起武同學說一下，總得和他說一句謝謝！」
是得說一下，竇校長都站了起來：「大伙兒一起過去吧，這是好事兒。是該說道說道，咱們還想著拿出來五千塊獎勵人家高考呢，結果現在……果然是天縱之才啊！二高中之幸啊！」
旁邊有人問：「那校長，咱們那五千塊還給嗎？」
「給。」校長說道。「雖然不多，那也是心意。咱們已經占了大便宜了，還想著點小利嗎？」
……
老趙接到消息，面對校領導的感謝，很謙虛的表示，我其實也不懂，就是試試，大家不怪我魯莽就行。
至於說獎勵，當時就表示：「這個說好的，等我高考再說，先不著急。縣裡給我的我都拿了，咱們學校的就不著急了吧？」
然後等人一走，他一轉頭摸出來手機就給李子樹打電話：「李大哥，你說的還真行啊！」
李子樹哈哈一笑：「我說行就行，說准了吧！這種事兒肯定成的，只要你事先了解過。」
老趙很佩服：「我也了解過呀，但是吧，就覺得一下子要兩棟樓有點獅子大開口。你要不支持，我還真不敢說太多。」
「放心吧！」李子樹耐心給他解釋。「水清縣每年高考，三五年能有一個北清的，那都得大肆慶祝的。至於說特招保送之類的，那根本輪不到縣裡來。最多每年市里一高能有一個兩個保送的，也是本省的大學。」
「你這個北外雖然比北清差了點，可也是京城裡的。特招你是頭一號啊！再說你才高二，你隨便獅子大開口，他們怎麼也得給表示下的。」
老趙不過癮：「那你說我還說少了？」
「不少了！」李子樹又解釋。「縣裡的財政情況我多少也了解點，你要這麼點恰到好處。他們能拿出來，但是別處會稍緊張點。不過你這是趕上了，他們給的利索，別處也沒話說。你要是要的再多，兌現不了，很可能兩棟樓也沒了。」
「嗯，那就好。」老趙表示明白了。
「行了，這些事兒需要你慢慢觀察，想把握好還得鍛鍊。我還得學習呢，哪有人天生就會的。這次就不錯，皆大歡喜。以後你安心上學就行，有空來玩啊！」
「好！」
老趙掛了電話喜氣洋洋，這自己有個軍師就是不一樣。
上次給鄉里建議搞市場，現在市場都開工了，這次要兩棟樓，居然也成了。
看來天命在我啊！
老趙心裏面，一個小人正做仰天大笑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