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開始,譚文彬只是簡單笑了一聲,然後就忍不住越笑越誇張,漸漸將潤生和薛亮亮一起帶動著笑了起來。
李追遠這次沒刻意去表演合群,他也的確沒笑出聲來,可嘴角卻是輕輕上揚。
經歷了危險,瞧見了神秘,多番折騰下,終於死裡逃生。
正常人都是有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天賦,再苦再難的事,挺過去後,大腦就會幫你刻意淡化掉負面感知,甚至能讓你在回味時,品咂出類似上下學途中抿路邊花蕊的絲絲甜味兒。
譚文彬現在,就感到一種自上而下的酣暢淋漓。
冒險,確實會上癮。
只是這笑著笑著,四周就震顫了起來。
譚文彬嚇了一跳:「笑出共振了?」
肯定不是笑出來的,但確實震了,上頭的石頭開始滾落。
四人馬上起身,前往下方平坦區域,
過了一會兒,震感消失,恢復平靜,不過四人先前所在的位置,凹下去了一大塊,爬出來的那條石縫也消失不見。
其實,就算還能找到也沒意義了,因為下面的通道肯定已被堵死。
薛亮亮:「應該是地宮塌陷後所引起的連鎖反應。」
譚文彬不解道:「那條大東西這麼狠麼,回去拆家給自己也埋進去了?」
薛亮亮搖搖頭:「不知道,可能想回去找媽媽?」
聽到這話,李追遠不禁想起那個坐在床上的蛇臉女人。
薛亮亮重新找了處高點觀察確定了方位,然後領著大家往營地方向走。
距離其實並不算太遠,就是路不好走,耽擱挺長時間。
好在,走到下午時看見了人,是一支民兵隊伍,背著槍還帶著炸藥。
應該是襲擊事件發生後,第一批從後方調來支援的。
在得知四人是探險隊的「失蹤人員」後,對面馬上安排人將四人往回送,期間遇到了一些還留在這裡協助工作的探測員,他們都很熱情,上來道謝。
這謝的讓人有些莫名其妙,聊天后才得知,不知怎麼的,那晚的事情傳成了薛亮亮帶著幾個人,把那條大東西引進山洞裡去了,救了大傢伙兒。
薛亮亮趕忙解釋是那條大東西主動奔山洞裡來的,他們是被迫逃命。
但很顯然,那些同事只是點頭說知道了,但看神情並未相信。
這讓薛亮亮有些焦慮,他可不想冒領這份榮譽。
譚文彬倒是對李追遠嘀咕了一句:「有這份榮譽的話高考能加分麼?」
四人先被送出了山區,然後坐上車,回到鎮上後,又被安排去了萬州城區裡的醫院做詳細檢查,檢查完後,進了招待所休息。
期間有不少相關人員來探望,還有人來做了筆錄。
這些,都由薛亮亮去出面應付,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先暫時對下面的地宮進行保密。
不是刻意要隱瞞,而是已經被告知羅廷銳要到了,薛亮亮和李追遠準備等羅工到了後把事情匯報給他,由他來決定如何向上匯報。
不像以前村里出個死倒,為了不影響自己生活,事情解決完後就做個隱瞞,現在已經牽扯到國家項目工程了,肯定得坦白。
先羅廷銳一步來的,是組長馬一鳴,他鬍子拉渣,神情肉眼可見的渙散與疲憊,在見到薛亮亮後,他緊緊握著他的手,然後又去房間裡看了李追遠等人,嘴裡不停念叨著:「謝謝,謝謝。」
謝謝你們能活著回來,
事情發生後,他就沒合過眼,一直處於巨大的精神壓力下,把臨時工和編外算進去的話,他手下等於一下子失去了八個人。
現在四個人活著回來了,他心裡終於能稍稍好受一些。
馬一鳴前腳剛走,羅廷銳就帶著兩個人來了,應該是故意錯開的。
薛亮亮單獨跟那兩名隨行人員進了一個房間,將地宮的事全部告知,當然,隱瞞了這期間李追遠的特殊作用。
結束了對薛亮亮的問詢後,那兩名人員又進了房間,向李追遠、潤生和譚文彬各問了幾個問題後就離開了。
房間裡,剩下了五個人。
羅廷銳用力抓住薛亮亮的肩膀來回晃了好幾下:「你可把我擔心死了。」
他這個年紀這個業內地位,毫不誇張地說,往往傳承人的地位比親生兒子都要重,尤其是他還沒有兒子,獨女學的也不是本專業。
緊接著,他又走到李追遠面前,彎下腰用力抱了抱男孩。
行業頂尖人基本都能看出來,國家未來會上馬很多大型建設項目,但這種項目從設計到落成,
都需要耗費很多時間,羅廷銳想要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是真的需要師徒間的傳承與接力。
羅廷銳笑著揮手道:「走,帶你們吃夜宵去。」
夜宵攤距離招待所不遠,是一家萬州烤魚。
羅廷銳看向薛亮亮三人,問道:「你們要喝酒不,我可以陪你們喝點。」
譚文彬馬上擺手道:「我們不喝酒的。」」
其實,彬彬在家裡,偶爾也是會和太爺干兩杯,但酒桌上身份最高的人不想喝酒,他也不會不識趣。
「那就拿點飲料吧。」
「好嘞。」
譚文彬起身去裡頭搬出了一筐豆奶:「嘿,這家店裡只有這個賣。」
說著,他拿著啟瓶器給大家挨個開了瓶,放在各人面前。
羅廷銳對薛亮亮說道:「別涼了,邊吃邊說話。」
大家拿起筷子,開始吃魚。
薛亮亮則又將地宮的事,對羅廷銳講了一遍,
聽完後,羅廷銳只是點頭笑了笑。
譚文彬馬上道:「瞧瞧,老師這才是見過世面的人啊。」
羅廷銳喝了口豆奶,說道:「這件事,除了有關部門的人來問,就不要再對外說了。」
四人馬上點頭。
緊接著,羅廷銳又笑了笑:
「確實,這樣的事,以前就見過好幾起。我們當代人,只是行走在這片土地上,根本就想像不到腳下這塊土地里到底埋藏著多少歷史與神秘。」
工地上從來不缺神秘事件,尤其是大項目大工程,往往挖得更廣也更深,很容易就碰到離奇怪事。
社會上很多詭異傳聞的開頭,就是我父親、我一親戚、我一朋友曾經在某某項目施工工地上,
那晚挖出了·—
在羅工這裡,主人公就是他自己。
他給四人,講述了一段他當年的經歷。
那是挺多年前的事了,當時他剛參加工作,被臨時抽調派去吉林參加一個項目,他當時就覺得挺奇怪的,雖說全國一盤棋,但那會兒都是作為長子的東北向內地輸出人才與工業,啥時候需要內地派工程組去那裡了?
地方雖然是在山裡,但並不偏僻,靠近集安。
到了那兒後,才領到相對應的任務部分,不是規劃設計也不是施工興建,而是對已有的一處地下建築進行複查。
這原本應該是一處秘密工程,大概率是個人防工程,規模挺大的,但不知什麼原因,嚴重滲水他們也是分了很多個隊伍,對各處節點進行檢查,一些重點區域當時被標註了的,不充許他們靠近,會由其他人負責。
某天的工作中,羅廷銳和同伴找到了一處枯竭的出水口,口子很大,能通行一頭牛。
按理說,以當時的工程質量,就算因自然原因產生破壞,也不至於出這麼大一個口子,最重要的是,昨天他們檢查經過這一段位時,這個口子並沒有出現。
留下一個同伴看守洞口,羅廷銳和另一個同伴就直接鑽進去查看了。
說到這裡時,羅廷銳笑了笑:
「那會兒也是年輕啊,壓根不懂什麼叫怕,反正,看著工程通道牆壁上畫著的那些標語,大傢伙都很有鬥志,也都很有勇氣,留守洞口的那個還是猜拳輸了的,委屈得不行。」
破口很深,最窄處只夠一人側身通行,但好像怎麼走都走不到頭似的。
按理說,早就過了工程施工範圍了,但身邊的情況又不像是山體開裂或者地質運動出現的,一些邊邊角角處,反而能瞧出明顯用工具開鑿的痕跡。
兩個年輕人當時興奮極了,以為這是來自敵特份子的破壞。
但等繼續往裡走就越發覺得不對勁,地上不僅出現了很多比較原始的工具,還出現了一些血跡,等再深入一段後,更是聽到了更深處傳來的說話聲音。
然後,那邊的人似乎也聽到了有人靠近的動靜,明顯有一串腳步向這邊跑來,隱約間還看見了動態的火光,他們打的是火把。
二人雖說不害怕,但想著必須得把這一消息傳遞出去,所以羅廷銳讓那個同伴先跑,自己一邊慢跑一邊留心後頭準備斷後,反正這兒窄得很,他就算把屍體擱在這兒,也能擋路。
那會兒,倆年輕人還是偏向於是有敵特份子在對這裡進行蓄意破壞。
可漸漸的,那頭的聲音和腳步聲不知什麼時候就消失不見了。
反正同伴已經跑出去很遠了,說不定已經出了洞口上去報信了,知道後援很快會抵達,羅廷銳乾脆不再往外走而是主動向里行進,
走著走著,他就感到自己開始頭昏,腳步開始發軟,視線也逐漸模糊。
「我開始以為是氧氣稀薄,但事後想想,我那會兒應該是———」
羅廷銳停頓了下來,看向面前坐著的四人。
譚文彬和潤生在聽故事入迷,薛亮亮接話道:「中毒了?」
羅廷銳轉而看向李追遠,示意他來猜猜。
李追遠露出腦的笑容,問道:「睡著了?」
聽到這個回答,羅廷銳微微張開嘴,似乎感到有些意外。
「小遠,你怎麼會猜到這個?」
「因為我困了的時候,也會這樣。」
羅廷銳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繼續講述:「事後來看,我應該是睡著了,因為把我救出來的同伴告訴我,當時我是昏迷在了裂縫裡。
但我覺得這不是夢,因為一切都太過真實。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最深處,我看見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廳,我看見了有歌姬舞女在表演,我看見了有人在飲酒作樂。
我也被邀請加入了,他們問了我很多事,我也問了他們一些。
只是具體問答了些什麼,我記不清了,只記得好像聊了很久,也喝了很多,最後,我就醉得不省人事。
醒來後,我發現自己躺在了營地內的帳篷里。
像不像《桃花源記》?」
譚文彬點點頭:「確實像,而且都是初極狹才通人,然後豁然開朗,後面的展開也很像,聊天問話後,有酒有肉地招待。」
薛亮亮問道:「那老師您匯報上去了麼?」
「自然是匯報了,不過那兩天匯報的人不少,有人在通道里看見了穿著古代甲冑的士兵,還有穿著古代服飾的陌生女人。」
「那之後的調查呢,那個裂縫?」
「後來漲水了,那個工程被淹了,而且那幾個重點區域似乎出了事,有人沒能出來,再細節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們的這項任務,算是中途停止了,我的匯報,後續也沒有什麼反饋。」
薛亮亮:「上頭是不信麼?」
羅廷銳搖了搖頭:「很可能是信了,卻也依舊覺得無所謂。」
譚文彬說道:「那就不像《桃花源記》了,您這個事後聽起來有點陰森,《桃花源記》那是個美好的故事。」
李追遠開口道:「可能《桃花源記》里所記錄的那個地方,本就不是活人村子。」
「小遠,你為什麼這麼說?」羅廷銳再次好奇地看著男孩。
「我只是有感而發,老師,您能再說點細節麼?」
「細節?可以,有紙筆麼,我來畫。」
「我有!」譚文彬馬上拿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本子和筆遞了過去。
羅廷銳開始畫,他的工筆很好,細節畫得很到位,先畫了一件衣服,又畫了一把刀,最後畫了一套甲冑。
很顯然,這件事雖然過去很多年了,但一直盤亘在羅工心裡,不時反芻,否則也不會到現在依舊記得這麼清晰。
四人探頭過來一起看,但對於另外三人來說,只能看出是古代的東西,再多的,他們就看不出來了。
李追遠看了兩眼後,說道:「高句麗?」
羅廷銳雙手交叉,很認真地問道:「小遠,你真的不考慮換個專業麼?」
男孩馬上搖頭。
「我只是怕埋沒了你的天賦。」羅廷銳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頭,「這小腦袋裡,到底裝了多少東西?」
譚文彬疑惑道:「高狗狸是什麼東西?」
薛亮亮提醒道:「錯誤讀音是高具離。」
譚文彬恍然:「哦,這個我就懂了,知道。還好歷史不考拼音。」
羅廷銳繼續道:「後來,我把夢裡見到的一些東西,畫下來,多方走訪問詢,才好不容易問出了一點端倪。」
高句麗這個東北割據政權存在時間挺長,歷史知名度也很高,但它的知名度主要在於當隋煬帝、唐太宗和唐高宗的背景板,國人對其文化相關方面,普遍不是很感興趣,倒是韓國那邊的人,
喜歡偷它當自己的祖宗。
這也是為什麼,當李追遠認出這東西時,羅廷銳會如此吃驚。
「再之後,因工作和個人原因,我曾多次去過集安,最近的兩次,我去找了那邊專門挖掘研究高句麗文化的專家,還去了那裡的博物館,這才證實了我那晚所夢的,不是虛假,因為在那晚之前,我根本就沒接觸過關於高句麗文化的具體東西,現實里沒見過,又怎麼可能想像出來?」
薛亮亮問道:「老師,那個項目呢?」
羅廷銳點起一根煙,抽了一口:「前年我還回頭查過,只知道當時那個項目所出的事,比我知道的還要嚴重許多,但項目的相關信息和檔案,都被封存了,無法調閱。」
譚文彬笑道:「您還真是對它念念不忘,像是對待白月光一樣。」
羅廷銳也被這個比喻給逗笑了:「確實,畢竟那會兒我年輕嘛,而且參加工作也早,不比你們現在大多少。
其實後來的工作中,我還遇到了好幾次更嚴重也更匪夷所思的。」
譚文彬期待地說道:「您再講講。」
「講不了,高句麗那件事,我是無權調閱當時檔案,後頭的這幾件事,我本身就屬於該被保密封存的檔案一部分。」
「唉,真可惜。」譚文彬很是失望地嘆了口氣。
「這種事,你們以後也會遇到的,到時候你們也會被要求保守秘密。
好了,說說眼下的事兒吧,不說地宮什麼的了,光是你們發現的那條地下河,就夠把馬一鳴主張的方案給斃掉了。」
薛亮亮開口道:「其實這件事也不關馬組長———
「上頭是清楚的,但出了事,總得有人擔責,當然,也不會真的著重處分他,主要還是看他自己能不能走出來。
我是不想去見他那哭哭啼啼的樣,也懶得去安慰他,自建國以來,多少路橋旁都豎著烈士紀念碑,我自己都親眼目睹過許多,而慰藉他們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家園繼續建設下去。」
說著,羅廷銳就舉起手中裝著豆奶的杯子,大家也都舉起杯,碰了一下。
譚文彬一口乾了豆奶,心中不禁感嘆:到底是大領導,上價值時比自己家那親爹要自然多了。
「亮亮,你過兩天就和我去另一個組裡,我們要集中攻堅那套方案了,爭取早日完成。」
「好的,老師。」
「小遠,你呢?」
「啊?」李追遠指了指自己,「我還可以繼續去麼?」
「我是想問你,剛經歷了這種事,需不需要放個假休息一下?」
「好吧,休息。」李追遠點點頭,他也是覺得累了,而且他還得去一趟豐都。
「嗯,你還小,要注意勞逸結合,平時也要積極鍛鍊身體,我聽說,神童的身體普遍都不太好「沒有那麼誇張的,老師,不過您的話,我記住了。」
薛亮亮主動提起了一件事:「老師,我們當時不是主動吸引那條東西救人的。」
「我知道,你剛剛不是講過了麼。」
「我不想冒領這個榮譽。」
『亮亮啊-—-以及你們,也都聽著,有時候我們都夢想著讓自己做一個絕對純白無瑕的人,但這個世上難免會有灰塵,有時甚至會颳起風沙。」
「這個道理我懂,可是老師——」
「出了這檔子事,要是有個先進典型可以立起來,馬一鳴他們,也能好過很多。」
「我明白了。」
夜宵結束後,羅廷銳就先走了,四人則回到了招待所。
譚文彬有些意猶未盡道:「萬州烤魚的味道確實不錯,我覺得在這裡學了技術去外地開分店,
肯定能賺錢。」
薛亮亮:「你有這個想法的話,我可以給你投資。」
「別別別,我就提一嘴而已,賺錢哪有學習重要。」
緊接著,譚文彬又小聲問道:「這個,榮譽,可以加分麼?」
「我們海河大學,不難考的,而且這次的事,會對社會保密。」
「哦。」譚文彬垂下了肩膀。
潤生問道:「你就不能想其它方法加分麼?」
譚文彬聳了聳肩:「其它方法就是我親爹在崗位上光榮了。」
潤生被住了。
譚文彬帶出來的那一大團爛稻草一樣的東西被裝在袋子裡,李追遠將這袋子和一張紙一起交給了薛亮亮。
「亮亮哥,紙上寫的是還原方法。」
「你放心,我過兩天才去進那個組和老師匯合,這兩天我就開車回山城,找單位先幫你把這件事處理好。」薛亮亮掃了一眼紙上所需的東西,「材料並不難弄,大部分都是現成的,但你既然想保密肯定不能去找文物單位,我那個朋友倒是可以做,但他花費的時間會比較久。
「沒關係,先拿去慢慢處理復原吧,主要這個東西帶出來了不能在外界環境裡放太久,我這兒也沒有很好的儲存條件。」
「行,交給我。那你接下來就去豐都了?」
「明天潤生哥還要換一次藥,我們後天就去。」
「路上注意安全,要回去時聯繫我,我給你們訂票。」
「走的時候會和哥你說的。」
第三天一早,李追遠就和潤生譚文彬一起前往豐都,中途先是坐車,然後改乘了船,直接在豐都縣城碼頭下來。
其實,最省事的方式就是打丁家的電話,讓丁家幫自己查找豐都陰家的人還在不在,但那畢竟是柳奶奶的關係,李追遠不太想這樣做,先自己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吧。
自下碼頭起,就十分喧囂,一路朝上的街面上,人頭贊動,商販林立,這是恰好趕上了豐都鬼節廟會。
譚文彬很是激動,這邊看看那邊瞅瞅:「嘿,別說,這兒的廟會的確比咱南通的廟會要熱鬧好玩得多,不,咱家那個壓根和人家沒法比。」
李追遠:「彬彬哥,旅遊本來就是從你待膩的地方去一個別人待膩的地方。」
「哦,也是,我差點忘了,你回南通也相當於旅遊了。」
「嗯,差不多吧。」
「不過小遠,我是真覺得川渝這邊的人,更熱愛也更懂得生活,在咱們那兒我下了晚自習連個夜宵攤都不好找。
哈,我要吃那個,你們要不?」
各種地方特色小吃,讓人目不暇接,而且價格還都很便宜,連一向勤儉持家不喜歡在外面吃飯的潤生,這次都沒心疼錢。
三人到處品嘗著,就當解決了午飯,而且在這種氛圍環境下,潤生吃香的舉動,倒也不算引人注目了。
譚文彬來到一處鬼臉面具攤前,兩個師傅正在畫制,他站邊上瞧了好一會兒,然後讓師傅給自己畫了一個孫悟空的面具。
鬼臉面具他是不敢買了帶走的,否則晚上起夜尿尿時掃上一眼,得被嚇出一身冷汗。
畫好後,給了錢,譚文彬把面具戴臉上,比劃了一個猴子動作:
「*,妖怪,將我家小遠交出來!」
接下來,又來到一處茶攤前,時下各地廟會都很流行蓋碗茶,裡面往往會放糖或者各種水果晶,逛累時買一杯喝,很愜意。
只是這兒的蓋碗茶明顯和其它地方不同,是現場沖泡的,具體聞不出來是什麼茶葉,但味道很濃,打著的橫帆上左邊寫的是「迷魂茶」,右邊寫的是「孟婆湯」。
譚文彬買了三杯,三人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喝著,味道還可以,很濃卻不苦。
廟會以本地人居多,但被鬼節吸引來的遊客也不少,還能看見一些外國人。
「小遠,這上面真的是閻王殿麼?」潤生指著上頭的建築群問道。
『是鄯都大帝,主管冥司,乃天下歸魂之宗。」
「聽起來好厲害。」譚文彬抿了口茶,「他是本地人?」
「有說法是,鄯都大帝就是陰長生,他是東漢皇后陰麗華的弟弟,不貪戀家裡富貴一門心思想著修道,最終得到緣法,在豐都白日飛升。」
「皇后的弟弟?」譚文彬砸吧了一下嘴,「不好好享受榮華富貴,修什麼道啊。「
「各人追求不同吧,你前天不也拒絕亮亮哥投資你去開萬州烤魚分店麼。」
「原來我也這麼出淤泥而不染啊。」
潤生問道:「小遠,為什麼這裡每家店鋪前,都要擺個小水缸?」
李追遠:「應該是某種習俗吧。」
喝完茶,三人就繼續往上走,接下來,李追遠準備找白事鋪子問問本地撈屍人的事,如果姓陰的話,那就給對方家裡送一筆錢就當了結了地宮裡的那段因果。
過了「豐都鬼城」的大牌坊,在後頭看見了一座石碑,石碑上寫著一段話:
「子不夜行,則安知道上有夜行人?」
這段話出自晉代葛洪的《抱朴子》,講的就是陰長生曾說過的話,大概意思是,他成仙后才知道世上有多少神仙,就如同你晚上不出門走,就不知道晚上有同樣行夜路的人。
這段話對於現在的李追遠而言,有另一番感慨,沒接觸撈屍人之前,他是不知道世上還有死倒這種東西的,等接觸學習之後,才發現真的不少,而且還有很多同行。
順著石碑往裡看,正對著一家店鋪,上麵店牌寫著:「陰君棺鋪。」
店鋪門口豎掛著兩張牌,上書「升棺發財」、「福至運來」
陰君是陰長生的尊稱,所以店主不一定姓陰,但既然是棺材鋪,那也應該有點撈屍人的關係。
比如自家太爺,以前就和上下游白事產業鏈的關係很好,一直到太爺自己開始搞產業鏈後才反目。
走進店鋪,裡面比較冷清,裡頭深處擺著一紅一黑兩口棺材,至於櫃檯上,則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小型棺材,像是玩具手辦。
而且還畫有不同風格圖案,有奧特曼的、阿童木的還有變形金剛的。
譚文彬拿起一個棺材,打開,再閉合,讚嘆道:「真精巧,老闆也很有商業頭腦,但路線選錯了無論多努力,也沒啥意義。」
適逢廟會,其它店鋪里客流很多,就這兒還冷冷清清,不管是本地人還是遊客,顯然沒幾個願意逛廟會時順便買口棺材或者買個小棺材玩具回去。
譚文彬連續開關了好幾下,笑著問道:「小遠,要不咱買倆個帶回去後當文具盒?」
「你好,看上哪個了,兩個一起買可以算便宜。」
內屋帘子被掀開,一個和譚文彬一般大的女孩端著面碗走出來,她皮膚有一點黑,但個頭在本地人里算高的,而且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爽朗勁兒。
「來,這倆,我要了。」
「要。」
譚文彬知道李追遠要問事情,所以他就先買個東西。
潤生問道:「再買個送給周云云?」
譚文彬聽了沒生氣,反而有所意動道:「瞎,別說,還真挺浪漫的。」
女孩老闆笑著說道:「要麼,有情侶款的。」
「來一套。」
「好,給你拿。」女孩從下面拿出兩個小棺材,一個黑色一個紅色,做工很精緻,而且帶凹槽卡扣,倆棺材能拼接到一起。
譚文彬笑道:「真好玩。」
女孩老闆應了一聲:「那是,我要是女孩子,收到喜歡男孩送我這個,我肯定高興死。」
李追遠疑惑道:「你不是女孩麼?」
「啊,我是啊。」女孩老闆笑了起來,「說岔了說岔了。」
見譚文彬真的付了錢且將四個小棺材包了起來,出於同桌情誼,李追遠還是問道:「彬彬哥,
你真要送周班長這個?」
「我就是單純覺得挺好玩的。」譚文彬翻了個白眼,「真送?我又不傻。」
女孩老闆不滿道:「咋不能真送啊,說明那女孩不懂內涵,這才是咱傳統文化里的浪漫。」
譚文彬點點頭:「雖然我還是不會送,但我覺得你說得對。」
「聽你們口音,你們是外地來的遊客,哪裡來的?」
譚文彬:「南通。」
女孩老闆疑惑道:「南通是哪裡的?安徽的還是江西的?」
譚文彬:「江蘇的。」
「哦,江蘇我知道,金陵蘇州揚州淮安徐州那些,都老有名了,南通———-也有名的。」
譚文彬故意調皮地問道:「比如?」
「比如———」女孩老闆卡殼了。
李追遠準備問正事了:「老闆,你知道附近的撈屍人麼,就是村子裡專門負責撈漂子的。」
「撈屍人?」女孩老闆疑惑道,「你們要撈誰?」
「不撈誰,就是打聽一下,你認識麼,再具體一點的話,就是你認識姓陰的撈屍人麼?」
女孩老闆「蹭蹭」快步走進內屋,很快,帘子再次被掀開,只見她左手持黃河鏟走了出來:「我就姓陰,我叫陰萌。」
李追遠沒料到,居然這麼容易就找著了,不過他還是繼續問道:「你家有族譜麼?」
「你問這麼詳細想幹啥?」
「送錢。」
「有的。」
「方便拿出來讓我看看麼?」
「看了就給錢麼?」
「上頭要有陰之望的名字。」
「陰之望,有的。那都快兩百年前了,我記得很清楚。」
「嗯?」
「族譜上記載著,萬縣出了條吃人的大蛇,他帶著人去抓蛇,結果去了就沒回來,我去拿給你們看。」
「不用了。」李追遠看向譚文彬,「給錢吧。」
譚文彬把錢拿出來,放在了櫃檯上,這錢扎著紅繩子。
陰萌先拿起錢,然後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咋了,你們在哪裡碰到他變的死倒了?」
「嗯。」
「啊?」陰萌忙擺手道,「你別嚇我,我剛胡咧咧的。」
能手持黃河鏟還能說出「死倒」,證明確實是行里人,而且比太爺那種的,都要純得多。
既然如此,就沒必要太藏著掖著了。
「欠他個人情,這次特意來還的,這錢你收下吧,我們的事也就了了。」
「呵呵呵呵—-」陰萌發出一串笑聲,邊數著錢邊說道,「哎喲,這還真是祖宗顯靈來送錢了,我正愁下個月房租怎麼交呢。」
譚文彬建議道:「你這樣做買賣,房租確實不太好搞。」
「那我能搞什麼?」
「可以賣萬州烤魚。」
陰萌眨了眨眼眼睛。
譚文彬又道:「揚州炒飯也可以。」
陰萌推了推面前還剩下半碗的麵條,下的是掛麵,沒澆頭,只是倒了醬油。
譚文彬點頭示意:「了解。」
「你們吃了麼,我給你們下麵條?還是我去對門那裡買幾個菜過來請你們喝酒。」
李追遠:「我們吃過了。」
「那就留下來吃晚飯吧,大老遠地來送錢,總得留你們吃頓飯,反正我是覺得我那祖宗應該也沒能幫到你們什麼。」
「幫到了。」
「我不信,他要是能幫到你們,他自個兒就不會死那兒回不了家了。「
「還有這枚玉佩。」李追遠將玉佩取出,放在櫃檯上,「也交給你。」
陰萌低頭看了兩眼,然後將玉佩推回:「一碼歸一碼,錢我收了,這玉佩是你的。」
「好。」李追遠沒推辭,重新收回玉佩,「那我們走了。」
「喂,不去上面再玩一會兒麼,景點在上頭呢。」
「要去的。」
「這邊船停得早,既然出來玩就別急匆匆的,慢慢玩,晚上就宿在這兒,睡我鋪子裡,也省了開旅館的錢。」
本就是出來玩的,而且對方一再盛情邀請挽留,李追遠也就沒再繼續拒絕:「給你添麻煩了。
「喂,你真的不是從哪個水葬下面醒來後爬出來的大死倒?」
「我麼?」
「對啊,來,我試試。」陰萌從兜里掏出一張符紙,貼在了李追遠的身上,見李追遠沒反應,
她故作異道,「天吶,好嚇人,你這麼凶的麼!」
大家都知道,她是在開玩笑。
「來而不往非禮也,*,妖精,我也給你貼一張!」
譚文彬掏出一張《追遠密卷》符,貼在了陰萌額頭上。
下一刻,符紙變紫了。
譚文彬嚇得直接蹦起來,尖叫道:「我了個大艹!『
陰萌有些不解。
李追遠起腳尖,伸手揭下符紙,說道:「彬彬哥,符紙進過水了,遇上油脂就會變紫色。」
「哦———·哦!」譚文彬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潤生湊過去說道:「有水屍味兒我會說的。」
陰萌直接笑彎了腰:「我都差點以為我真是死倒了,哈哈哈哈哈!」
三人走出棺材鋪,來到門口時,李追遠指著門口的小水缸問道:「每個店鋪門口都擺這個的原因是什麼?」
陰萌:「這裡是豐都鬼城,這條街叫鬼街,喜歡逛街的可不僅僅是活人,等入夜了他們就出來了。
以前沒燈泡,天黑了靠蠟燭照不通透,商家閉門數銅錢時,經常會數到紙做的。
後來就逐漸形成一個風俗,店鋪門口擺個水缸,收到的銅錢往裡頭一擱,浮著的就是假錢,就不做那客的生意。」
譚文彬問道:「那現在都是紙幣了,都漂上去了,豈不是得每家都放個驗鈔機?」
陰萌:「那東西貴,可買不起。」
譚文彬愣了一下:「不是,現在還能收到?」
陰萌伸手抽出櫃檯下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小沓天地銀行的紙錢:
「喏,這就是我這月初到現在收到的,本來夠交下個月房租的,誰知道不是做的活人生意。」
譚文彬用指尖小心翼翼觸摸著紙錢:「你是在開玩笑的吧?為我們增添遊覽代入感?」
「那是,都什麼年代了,哪裡還來的鬼啊,漂子都不怎麼見著了,我都許久沒開張撈屍嘍。」
「漂子都見不到了?不應該啊,你這兒水系這麼多,總不至於沒人失足下去淹死吧?」
「都是找村裡的撈,很少跑我這裡來,他們覺得街面上的店貴。」
「其實你很便宜?」
「確實貴。」陰萌理所當然道,「價格便宜了,豈不是跌了我的面子,好列咱也是正兒八經的撈屍人。」
譚文彬努努嘴:「活該你交不起房租。」
「走了,彬彬哥。」
「哎,來了,等等我,小遠。」
接下來整個下午,李追遠就帶著潤生和譚文彬兩個人很細緻認真地遊覽豐都鬼城,這裡的雕塑和廟很多,白天遊覽也不覺得可怕。
中途,還碰到了兩支表演隊,三人觀看了表演,傳統民俗氣息濃郁。
潤生和譚文彬看得很認真,恨不得每個雕塑下面的講解牌都要看一遍,尋常遊客只是走馬觀花,他們則是補習課外知識。
李追遠就慢慢走著,欣賞一些老式的建築和雕塑風格,至於講解牌那些,他不用看,因為他腦子裡存貨很多。
小時候李蘭還沒那麼討厭自己時,自己還能在李蘭工作時待在她書房中,李蘭要麼給自己拿圖紙玩,要麼把一堆書丟自己面前,讓自己翻。
天快黑時,三人下了山,回到鬼街。
這會兒街上的人依舊不少,附近不少居民白天都有事要做,很多人只能晚上來趕廟會。
再者就是,鬼城的氛圍得搭配夜晚,才更有味道,尤其是上頭那麼多盞紅白燈籠,等入夜後點亮,絕對很應景。
棺材鋪門口,依舊沒什麼人,甚至陰萌又再次懶得守在櫃檯後。
「我們回來了。」譚文彬大聲打著招呼。
陰萌掀開帘子探出頭:「我燉了蹄花,晚上咱們好好吃一頓,巴適得板!」
李追遠:「要。」」
七點,入夜了。
陰萌端著一大盆豬腳出來,大家圍坐在小桌前。
豬腳入口即化,燉得很耙。
前提是,得忽略掉嘴裡的陣陣刺感,因為陰萌忘記處理豬毛。
她確實是個活潑開朗的性子,似乎因為生意不多的緣故,平時也很少能有人聊天,今晚吃飯時很高興地擺起了龍門陣。
潤生只顧著吃,李追遠偶爾接幾句話,己方主力是譚文彬,和陰萌擺得不落下風。
而且彬彬刻意用他那剛學了一點的川渝話聊天,發音是不准,但調子是學會了,倆人說著說著,調子越起越高,語速也越來越快,像是對起了山歌。
不過倒是沒聊太多撈屍的事情,因為陰萌的實踐次數並不多,撈過漂子,可卻沒見過真正的死倒。
她的撈屍知識和技能,都是跟她爺爺學的,她爹媽在她很小時就離了婚,她爹去南方闖蕩去了,一走就沒了音訊;她媽嫁給下面鎮子上一戶人家,又生了倆男孩,年紀小不懂事時陰萌也去找過媽媽,等懂事後才知道媽媽其實不想搭理她,
說到這裡時,李追遠和陰萌舉起杯中汽水,碰了一杯。
她大部分時間都是跟爺爺生活,爺爺經營著這家鋪子,也是個正統撈屍人,後來,爺爺就將鋪子就交給她繼承。
她其實很有頭腦,換個生意做應該是能掙錢的,但她不想更改這間鋪子的屬性,因為她知道爺爺不會同意。
李追遠瞧過她掌心的繭子,以及每次起身坐下時腳尖的變化,知道她身上是帶功夫的。
這也是她一個年輕女孩子,能一個人開著店的原因;街上的地痞流氓,基本都被她揍過。
她笑稱,要是她想,完全能當鬼街大姐頭,在這裡收保護費。
沉迷啃豬蹄的潤生在這裡主動舉起杯子,和她幹了一杯。
李追遠問過她爺爺是否留下過什麼書之類的,她疑惑地反問:撈屍人不都是靠一代代言傳身教的麼,看書能學出個什麼東西?
這讓李追遠略感失望,他倒是想看看同行收藏的,可惜沒有;同時,他也有些羨慕,從陰萌的各種細節表現來看,她爺爺的水平應該很高,她接受的是很完整的「教育傳授」。
不過,李追遠也沒因此覺得自家太爺不好,畢竟自家太爺可以「咕嘟咕嘟」地灌福運,跟著太爺混,至少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總之,今晚算是離開南通以來,過得最輕鬆愜意的一晚了,大家都很開心放鬆。
這種鬆弛感,一直持續到要安排入睡時,才被打破。
「什麼,你讓我們睡棺材?」
譚文彬抱著腦袋,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而陰萌,正在給裡頭的棺材鋪棉被。
「怎麼了?睡棺材多舒服啊。」
「我能在外面打地鋪麼?」
「這兒是山上,晚上冷,我這裡被褥也不夠,還是棺材裡暖和。」
譚文彬嘀咕道:「第一次聽到暖和可以用在棺材上。」
內房裡是庫房兼廚房,裡面擺著三口棺材,外麵店里則擺著兩口。
來都來了,那就入鄉隨俗吧。
最後,李追遠和潤生睡外頭的兩口棺材,譚文彬和陰萌睡裡頭。
棺材和臭豆腐一樣,看著膈應,躺進去後,還真挺舒服的,有種被包裹的安全感。
當然,棺材蓋得揭開一些方便透氣。
白天趕路加遊玩,都累了,譚文彬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然後他就聽到有人用指甲在刮自己棺材蓋。
「沙沙——沙沙.—.
譚文彬被嚇得冷汗都流了出來,將被子提到臉上,只敢留著一雙眼晴眯著看向上方。
然後,潤生的臉出現在上面:「嘿嘿。
「你幹嘛!」
「小便。」」
廁所在裡屋後面,潤生睡外頭,上廁所時得經過裡屋。
譚文彬氣得把被子直接蓋臉上,不搭理他。
過了一會兒,他再次聽到棺材蓋上傳來的「沙沙」聲音。
譚文彬開始害怕起來,他覺得這次不會再是潤生了,那是誰?
下一刻,潤生的臉再次露出。
「你到底要幹嘛!」
「我尿好了,回去睡覺,跟你說一聲。」
譚文彬氣得牙痒痒。
好不容易,重新又醞釀出了一點點睡意。
「沙沙———
譚文彬睜開眼,用手捶了一下棺材蓋。
聲音消失了。
譚文彬側過身,繼續尋找困意。
「沙沙———
譚文彬掀開被子,雙手抓住棺材邊緣,整個人從棺材裡坐起來。
他發現,自己棺材四周,沒有人。
潤生跑這麼快?
譚文彬咽了口唾沫,心裡再次有些發毛,沒敢出去,而是重新縮躺進棺材。
「沙沙———
聲音再一次出現,譚文彬將被子蒙住頭,裝作聽不見,同時腳也收進了被子。
然後,聲音又消失了。
譚文彬臉在被子裡繼續悶著,這次悶了足夠長的時間,臉上都出汗了,心道潤生這傢伙是睡了不逗自己了。
他打算透個氣,雙手抓住被子,打算來一次快掀快蓋。
一,二,
三·..
臉上的被子掀開,卻沒能按照原來設想地再蓋回去。
因為,
一張老臉,不知什麼時候早已探進了棺材,就這麼和他面對面地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