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縣令看著換糧食的眾人眼神都不對了，給稱糧食的差役使了個眼色。
差役們當著眾人的面稱糧食，王縣令也不走，還問老李頭：「怎麼只送來這麼點糧食？」
四周又是一陣壓低聲音的驚呼。
陳小滿指著自家的牛：「它一次只能拉這麼多。」
「牛太累了。」
李初元心疼地看著低了頭的牛。
四周的人齊齊看向牛車。
聽他們的意思，家裡還有很多糧食？
天爺啊，他們家到底有多少稻米？！
「這些天大家都來換糧種，你們一天多跑幾趟，儘快把稻米都送過來。」
王縣令音量提高，生怕有人聽不見：「讓你們青石村的人趕快把糧食都運過來，大家都得育苗了。」
「我們村的糧食有好多，縣太爺您有那麼多錢全買下來嗎？」
陳小滿擔憂起來。
「你們拿來換就是了，錢的事兒不用操心。」
王縣令大聲說完，眼角餘光在排隊眾人臉上一一掃過，見大家臉上或震驚或迷茫或嫉妒，他心裡又是一聲嘆息。
果然還是老李家來顯擺一番更有效果。
老李頭道：「村里人都在插秧，這幾天肯定沒空來送糧食。」
「沒事，我到時候派人去你們村子拉稻米。」
王縣令很好說話。
李大寶撓撓頭：「縣太爺您不用急，他們就算換了稻米，今年也沒法種了，得等到明年才行。」
「為什麼？你們自己收成高就不讓我們種了？」
說話的是個粗眉毛的中年男人。
「你是不是怕我們收成高了，日子也好過啊？」
他的話瞬間激起大家的怒火。
「你們心太黑了！」
「沒天理啊，你們這種壞人都能過好日子，我們這些心好的連肚子都填不飽。」
「你們敢不拿來，縣太爺就把你們抓起來！」
原本還猶豫著不願意種子的老百姓憤怒起來，好像老李家把他們的好日子搶走了。
王縣令大喜。
他讓大家安靜下來，轉頭問李大寶：「為什麼要明年才能種新稻米？」
李大寶再憨厚也被那些人的話給刺痛了。
他沒好氣道：「他們都沒育苗，怎麼插秧？」
王縣令一愣。
他倒是忽略了這點。
吵吵嚷嚷的眾人也愣住了。
老李頭把旱菸杆拿在手裡，嫌棄地瞅著排隊的眾人：「還都是種地的，連育苗都忘了，丟不丟人。」
眾人的臉都火辣辣的。
他們當然知道育苗。
剛剛是被這一家子的好日子給刺激到了。
「他們應該都是忙完田裡的活兒了才有空來換糧食，田裡應該都已經種上自家的稻苗了。」
李大寶繼續道。
老李頭點點頭：「農忙的時候，壯勞力得扎在田地里，沒空來縣城。」
被父子倆說破了，排隊的人臉更紅了。
很快就有不少人肉疼起來。
明明看到有好種子，卻沒法種。
就像是自家的寶貝被人偷走了一樣難受。
王縣令皺了眉。
「能不能等咱的新稻種育完苗，再重新插秧？」
新稻種的收成太高了，多等半年損失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天一直乾旱，淮河的水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要是明年淮河的水幹了，就算再好的稻種也不行……
時間緊迫啊……
老李頭皺了眉頭：「太冒險了。」
「插秧不能太晚，不然等天冷了，稻子都得被凍死。」
隊伍里一位老漢連連搖頭。
王縣令眉頭緊皺。
「你們有多餘的秧苗嗎？」
老李頭遲疑：「各家都會多育點苗，不過也不會很多。」
「育苗最短需要多久？」
「得十來天。」
王縣令背著手，低著頭沉思起來。
明明有幾十號人，此時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陳小滿看看排隊的人，臉上全是惋惜。
再看縣太爺，眉頭緊皺，好像左右為難。
她想了想，道：「只差十天，不一定就會天很冷呀。」
王縣令猛地扭頭看向她。
「育苗要十天，種下去也得花十來天，里外里隔了快一個月！」
老李頭怕王縣令被小滿誤導，趕忙解釋。
「要是天沒冷，就能收很多糧食。」
陳小滿辯解。
老李頭「哎喲」一聲：「可不能有這個指望，要是誤了時間沒收成，一家子喝西北風吶。」
人家豐收了不會感謝你，要是沒收成餓肚子了，到時候恨上他家，怕是恨不得把他家都給啃了。
反正這事兒他家不能冒頭。
排隊的人聽著兩人的對話，心裡也掙紮起來。
要麼大豐收，要麼餓肚子，得選一樣。
氣氛如同凝滯一般，誰都不敢說話。
李初元道：「大家辛苦點，五六天就把家裡的田插滿秧苗，就只相隔半個月吧？」
「除非晚上不咋睡覺，不然干不完。」
李大寶想著自己的活兒連連搖頭。
陳小滿辯解：「我們家的稻子還沒收完，等咱們插秧還得好幾天，他們現在育苗，跟我們也只相差十來天，天不會一下子就冷嘛。」
王縣令心動了下。
老李家是比別家晚了點，他們水田多，還得好幾天。
只相差十來天，氣溫相差也不至於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就算天冷，也可以把稻子收回家，稻米肯定已經長出來了，不會顆粒無收的。」
李初元覺得自己也會插秧割稻子，知道稻米在成熟前就已經長出來了，只是大小的區別嘛。
也可以填抱肚子的。
老李頭瞅了眼縣太爺，立馬緊張起來：「你們小孩子不懂這些，插秧得看天時，得問莊稼老把式。」
底下已經有老人開口了：「兩個小孩說得也在理，就算天冷了也能有收成，就是收成多和少的區別。」
「隔十來天也不至於太差吧？」
大家小聲嘀咕著。
實在是新種子的產量太吸引人了。
就算只收成一半，也比他們現在的稻種收成高啊。
王縣令拳頭鬆了緊，緊了松。
他一個決定，意味著整個縣城未來的走向。
若是收成好，就算淮河明年幹了，他也不怕餓死人。
若是收成不好……
那他就把自己到處搜集的糧食拿出來救災！
老李家和青石村的收成不會少。
加上劉老爺家的收成，無論如何都能扛過一年。
王縣令想得清楚。
可真要做決定，還是有些犯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