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寶雙手緊緊捏在一塊兒，想再問問裡頭的情況，又不敢打攪她們。
屋子裡的楊慧蓮滿頭大汗。
她是半坐在床上，後背靠在棉被上。
隨著周大丫的節奏呼吸，用力。
許是汗流得太多，她嘴唇乾得厲害。
隔了一會兒，周大丫抬頭看一眼她，就吩咐張桂蘭：「給她點糖水喝。」
陳小滿舉起手：「我來！」
她跑到桌邊，從福地里拿了碗靈水出來，摻了點桌子上的熱水，又加了早就備好的紅糖，端著走到床邊，遞給楊慧蓮。
楊慧蓮就著碗口一口氣喝了半碗。
她只覺得一股暖流順著嘴巴沿著喉嚨流向肚子。
隨即流向四肢百骸。
她瞬間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氣，人也更精神了。
陳小滿看她臉色越發紅潤，小小鬆了口氣。
外頭響起許多腳步聲，還有李石頭的痛呼。
她跑到窗邊，站著聽了會兒。
這會兒楊慧蓮已經不能吹風了，窗戶不能打開，不過並不妨礙她聽到外面的動靜。
外面的大夫們已經忙碌起來。
「是拖拽傷，用乾淨的水清洗，再上一些藥，包紮好就行。」
「可咱們沒藥啊。」
大夫們犯了難。
他們今晚是來跟陳小滿取經學習的，都沒帶藥箱。
陳小滿對著窗外大喊：「我有藥！」
不等外面的人回應，她從福地拿了一些止血的草藥，跑到房間門口。
李初元正抱著小懷錦坐在堂屋裡，見陳小滿出來，他立馬站起身：「我給他們送草藥去。」
陳小滿想了下，將一小把草藥放到李初元的手心，還交代：「我還有，不夠你就來找我拿。」
李初元應一聲，抓著草藥跑出去。
陳小滿又跑回屋子，聽見外面的大夫拿到草藥後給李石頭治療，她放心了，扭頭又給楊慧蓮餵了幾口靈水。
楊慧蓮好受些後，大手緊緊抓著陳小滿的小手，深深看了眼小滿，又扭頭看向周大丫。
「土匪來了嗎？」
「你不要管這些，安心生孩子。」
周大丫並不想楊慧蓮操心。
生孩子本就兇險，哪兒能還擔驚受怕喲。
「外頭都在說這事兒，我一直聽著，娘，你們別管我了，帶著孩子們逃命吧。」
陳小滿大聲道：「我要陪著大嫂，我不走！」
楊慧蓮鼻子泛酸。
身下的劇痛原本就讓她情緒不好，再加上擔驚受怕，她情緒翻湧，眼睛濕潤。
「我真沒用，偏偏這個時候發作，你們別管我了，都逃命去吧！」
「你說什麼胡話？」
周大丫板著臉：「這怎麼能怪你。」
張桂蘭也跟著勸她：「大嫂你別想那些，好好生孩子，有爹和大哥在外守著吶。」
嘴上雖然在勸著楊慧蓮，心裡卻七上八下。
爹和大哥再能耐也擋不住土匪啊。
懷錦也不知道怕不怕。
她趁著楊慧蓮不注意，將手心在自己衣服上擦乾。
楊慧蓮被這麼安慰，情緒並未有好轉，眼淚在眼眶裡打了轉後瘋狂往外涌。
「你們守在這兒，等土匪來了，咱們都得沒命。」
她生孩子怎麼就沒順過呢？
為什麼別人生孩子那麼簡單，輪到她就遇著這麼多意外？
陳小滿的小手反握著楊慧蓮的大手，給她鼓氣：「大嫂不要怕哦，我把福氣分給你和寶寶，你們都會沒事的。」
楊慧蓮扭頭去看陳小滿。
見到她認真的小臉，她一把抱住陳小滿，放聲大哭。
她怕啊。
她怕死。
更怕孩子又保不住。
最怕的，還是連累家裡人。
陳小滿被抱著不能動，猶豫了下，還是提醒道：「大嫂你不能大哭，不然沒力氣生孩子。」
周大丫把楊慧蓮扶著靠在被子上，道：「留著力氣生孩子吧，咱們小滿是福星，老天會護佑她的，連帶著咱也能沾福氣。」
陳小滿用力點頭，奶聲奶氣的聲音卻格外堅定：「我還要把福氣分給娘、二嫂、爹和大哥，分給全家所有人，你們都會好好的。」
張桂蘭躁動的心隨著小滿的話鎮定下來。
「咱有小滿在，怕啥。」
這話好像有魔力，將楊慧蓮的情緒撫平。
哪怕知道小滿一個孩子什麼也做不了，卻還是安心不少。
院子裡眾人聽著楊慧蓮的哭訴，心裡都不好受。
大夫們紛紛在心裡嘆氣。
生孩子本就兇險，還遇著這種事。
若是一個不留意，就得出事。
只希望小陳大夫能穩住產婦吧。
老李頭拿著旱菸，一口接著一口地抽。
只瞬間，他好似老了五歲。
「這是咱們村的孩子，不能讓它還沒出生就出事。」
李萬福擦了把額頭的汗，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村里其他人。
眾人神情微動。
反正他們都要跟土匪幹到底了，總得找個根據地。
李滿倉家在生孩子，不能帶著人走，家裡空間也大，留在這兒再合適不過。
再加上許多人家的女人都在老李家織布紡線，若是機子讓土匪破壞了，布匹生意做不成，他們的活兒也沒了。
幾乎是瞬間，大家達成統一意見。
「把村子裡的女人孩子老人都帶過來，咱們拿著鋤頭耙子死守在這兒！」
「要快點，老人孩子過來要不少時間。」
男人們商量好不再耽擱，紛紛回去喊人。
村子裡的房子離得不算近，要將人帶過來，需要花費不少時間。
老李頭反應極快，當即將牛車貢獻出來，讓大家去運人。
不知剩餘的土匪何時會過來，他們只能分出一半人守著老李家，一半人護著牛車。
離老李家近的老弱婦孺，只能自己走過來。
遠些的比如村長家，直接用牛車去接。
熱熱鬧鬧了兩刻鐘，屋子裡終於傳來嬰孩的哭聲。
李大寶頭一個衝進產房：「好了嗎？沒事了吧？」
「大嫂很好，歇一會兒就有力氣了。」
陳小滿喜滋滋應道。
李大寶連聲嘀咕：「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
這才扭頭看向正被周大丫抓著洗澡的寶寶。
「是個崽啊……」
楊慧蓮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拍在他胳膊上：「我拼死拼活生的孩子，你還不樂意？」
「沒有的事，我這不是想著要是生個跟小滿一樣有福氣的閨女，咱也跟著享福嘛。」
李大寶趕忙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