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是周大丫管錢。

  在縣城時，怕被人搶，錢都是先放在老李頭身上，一回來就會給周大丫。

  這會兒他掏錢掏得非常順手。

  周大丫擰了眉頭：「五百個大錢可不定夠啊。」

  「先應應急。」

  老李頭在四周找了找。

  陳小滿會意，搬了個椅子放到他屁股下。

  老李頭舒心地一屁股坐上去。

  「這會兒村里人對咱家一肚子氣，我不好開這個口。」

  陳小滿雙手捧著臉，歪著頭問老李頭：「村長不生爹的氣嗎？」

  老李頭就「嘿嘿」笑起來：「他是村長，得講理。我沒騙他，又是一個村的人去求他，他好意思不伸手？」

  陳小滿就點點頭：「村長爺爺是好人。」

  老李頭臉一板：「什麼爺爺，他是你侄子。」

  陳小滿點點頭，拉起老李頭粗糙的大手就道：「爹，你不要怕，我們賣了布就有錢啦。」

  老李頭雙眼發亮，雙手猛地一錘：「對啊，賣了布就有錢了！」

  「這可是棉布，還比鋪子裡賣的都好看，可不得大賺一筆喲。」

  老李頭心頭的鬱悶一掃而空。

  他就盤算起來：「老婆子一晚上不睡織一匹布，一天一夜就能有兩匹，熬個五天，咱們就……」

  周大丫被他氣笑了。

  「你熬五天五夜給我看看？」

  老李頭心頭一凌，立刻就堆滿了笑：「我就說說，那肯定得讓你好好歇息，你看你怎麼還生氣了？」

  周大丫卻不放過他：「來來來，你一天織一匹布我看看。」

  老李頭就道：「誰說的一天織一匹布？」

  扭頭就賴陳小滿：「誰跟你說一天織一匹布？還讓不讓你娘活了？」

  陳小滿無比正直地指著老李頭：「就是爹你說的。」

  有娘在，她才不怕爹呢。

  老李頭就對她擠眉弄眼：「你這丫頭怎麼剛說的話就忘了？」

  「爹，你眼睛又進沙子了嗎？」陳小滿拆穿了老李頭。

  老李頭這個氣啊。

  你幫幫你爹咋了，你娘又不會收拾你！

  周大丫站起身：「渴了，要喝口水。」

  老李頭「蹭」一下站起身，指著凳子，怒道：「你坐著！倒水這種小事用得著你嗎？讓我來！」

  周大丫滿意地坐下來，「幫小滿也倒一碗，她挑線也累著了。」

  老李頭毫不猶豫：「成成成，你們干你們的，有什麼事招呼我。」

  邊說邊往外走。

  陳小滿又捂著嘴樂上了。

  沒一會兒，老李頭就端了兩碗水進來。

  陳小滿捧著碗美滋滋喝了一口。

  井水甜絲絲的。

  真解熱。

  周大丫喝了口水，就「哎呀」一聲：「坐太久了，這腰啊膀子啊都疼得厲害。」

  「我給你捏捏！」

  老李頭很上道。

  伺候好老婆子，他家就能掙大把大把的錢。

  他可不得勤快點！

  李大寶進來時，一眼就見到正忙活的老李頭。

  他訝異：「爹你什麼時候這麼勤快了？」

  老李頭就斜了眼看他：「我疼媳婦不行？」

  這老頭子臉皮夠厚的。

  周大丫有些彆扭地撥開他的手。

  李大寶壓根不信他的話，不過他也沒再多說。

  一扭頭就見到陳小滿穿的新裙子。

  他笑道：「小滿穿這身好看得緊。」

  老李頭連連點頭，「沒錯沒錯。」

  陳小滿高興得都要找不著北了。

  她指著周大丫，很驕傲道：「娘幫我做的。」

  李大寶點點頭，走到周大丫跟前，將一個木匣子遞過去。

  「娘，我們手裡有四百二十個大錢，都在這兒了。」

  周大丫推回去：「你爹已經去村長家借了五百個大錢，你這些錢留著自家用吧。」

  李大寶一愣：「我們自個有錢，還去外借什麼？」

  每年年尾，他娘會從公家拿些錢給他和二寶私用。

  他們哪兒捨得亂花，全存著呢。

  這會兒正好拿出來修房子。

  周大丫就道：「你媳婦身子不好，你給她買點吃的。」

  李大寶便明白他娘聽到楊慧蓮那些話了。

  他趕忙要解釋：「娘，慧蓮不是那個意思……」

  「行了，拿回去吧，你媳婦手頭有點錢心裡踏實些。」

  周大丫很堅持。

  李大寶見勸不動，只得將錢拿回去。

  沒一會兒，楊慧蓮就衝進來了。

  見到陳小滿的新裙子，她臉上有瞬間的錯愕，隨即便是一沉。

  她幾步走上前，將錢往周大丫跟前一遞，語氣生硬：「娘，我們是一家人，修房子是大事，我們有錢就該拿出來，您就收著吧！」

  周大丫笑容收斂了些。

  她轉身對著楊慧蓮。

  「慧蓮，我們手頭的錢差不離了，實在不夠再找你們要。」

  楊慧蓮鼻子一酸，眼淚就又要下來了。

  「娘，您怪我。」

  拿錢出來，她心裡難受。

  可娘不要錢了，她更難受。

  周大丫臉上的笑容就沒了。

  「你才小產過，要放開懷些。娘知道你難受，可再難受，日子得過下去。」

  提到小產，楊慧蓮眼淚再忍不住，直接落了下來。

  她抓緊錢袋，轉身就沖了出去。

  李大寶趕忙跟了上去。

  周大丫重重嘆口氣。

  「老頭子，老大媳婦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得趕緊帶她去看看大夫。」

  陳小滿就扭頭看向老李頭。

  老李頭吧嗒了口煙，呼出一口，吹得煙霧繚繞。

  「這回去縣城，將她一塊兒帶去吧。」

  周大丫也跟著嘆口氣。

  屋子裡的氣氛凝滯起來。

  陳小滿小大人般跟著嘆口氣。

  她憂愁地看著窗戶：「半仙爺爺，人生太難了。」

  張半仙無奈道：「你才多大啊，知道什麼是人生？」

  陳小滿愣了下，就好奇問他：「什麼是人生呀？」

  張半仙好笑：「你連人生都不知道，感嘆個什麼勁？」

  「大人都這麼感嘆呀。」

  陳小滿認真想了想，道：「我覺得這會兒應該感嘆一句。」

  「小屁孩！」

  張半仙笑笑道：「行了，不是什麼大事，能治好的。」

  陳小滿就又高興起來，跑到床邊去挑線了。

  李初元提著籃子進屋子，見到陳小滿的新衣服，立刻「哇」一聲。

  隨即拉著陳小滿就要往外跑：「我帶你去村里玩！」

  老李頭一把攔住他：「小滿還得幹活，沒空玩。」

  李初元就很遺憾地搖搖頭：「錦衣夜行啊……」

  老李頭不懂他說的詞是什麼意思，只瞪眼看他：「先生布置的課業你做完了？」

  李初元瞬間蔫頭耷腦了：「我這就去寫。」

  於是，屋子裡就多了一個埋頭寫字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