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丫錯愕：「還能這麼織布？」

  陳小滿提起精神：「我娘就是這麼織的。」

  這個娘自是指的秋娘。

  想到秋娘織布繡花的手藝，周大丫心頭火熱。

  趕忙坐到房間的織布機前，按著陳小滿的法子纏線。

  嘴上還叮囑：「娘先忙會兒，小滿自己去廚房，娘給你烙了個餅子。」

  陳小滿應了聲，推開門走出去。

  一見她出來，李初元立刻別開眼不看她。

  陳小滿關起門，繞過李初元出去。

  廚房的灶台上，放著一個陶碗，上面整齊碼著兩塊冒著熱氣的白麵餅子。

  陳小滿失落問道：「半仙爺爺，爹和初元哥哥都不喜歡我，我是不是該走呀？」

  「周大丫對你不錯，他們不會趕你走。」

  張半仙安慰道。

  他看出來了，周大丫在家裡說話很有分量。

  陳小滿摳著小手指，鼻子酸酸的。

  「我不能讓大娘為了我跟家人吵架。」

  張半仙嘆口氣。

  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

  才三歲的女娃娃，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能去哪兒？

  「小滿……」

  「啪嗒。」

  一顆淚珠滴落，砸在她捏在一塊兒的手背上。

  陳小滿用手背擦了眼睛。

  她帶著哭腔道：「小滿不能連累大娘。」

  下定決心，小丫頭端起陶碗，放到堂屋的李初元面前。

  李初元膝蓋在地上轉了一圈，背對著她。

  陳小滿站起身，回到房間。

  房間裡的織布機正「吱呀」「吱呀」地忙碌著。

  陳小滿繞到周大丫身後，從床邊的柜子里找出自己帶來的破衣服。

  用破包袱皮裝起來，抱在懷裡，看了眼忙幾下就停下來琢磨會兒的周大牙後，邁著小短腿出了房間。

  出了李家的院子後，她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

  ……

  老李頭將鋤頭放在牆角，拉了衣袖擦了把汗就進了屋。

  一見跪著的李初元，老李頭就蹲過去。

  擠眉弄眼問他：「你怎麼得罪你娘了？」

  李初元氣呼呼道：「娘不講理。」

  老李頭一把捂住他的嘴：「可別亂說，你娘是天底下最講理的人！」

  李初元扒開他的手，將陶碗往老李頭面前一遞。

  「我娘給陳小滿做的，還放了個雞蛋。」

  老李頭就有些心疼：「餅子怎麼在你這兒？」

  「陳小滿給我的。」

  李初元氣呼呼道：「我不會吃外人的東西。」

  老李頭對著李初元擠眉弄眼：「你要是在外頭惹事，爹都能幫你擺平，你說你沒事惹你娘幹啥？」

  李初元跪得筆直，不接老李頭的茬兒。

  他會努力考取功名，以後回報陳小滿她娘。

  他才不要家裡讓陳小滿一個外人來他家裡。

  老李頭拍拍他的肩膀：「我找你娘說說。」

  站起身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又蹲下身子壓低聲音道：「你欠我一次，以後得還我。」

  李初元嫌棄地看了眼他爹，隨即又雙眼目視前方。

  老李頭一進房間，就見周大丫正坐在織布機前忙活。

  他搓搓手，討好道：「老婆子累著了吧，歇會兒。」

  周大丫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動作絲毫不停：「忙著呢。」

  老李頭就知道她在氣頭上。

  他半邊屁股挨著床鋪，「嘿嘿」笑著。

  「老婆子，初元是讀書人，以後要當秀才老爺的，你讓他跪著多不像話。」

  「讀書人就能沒良心了？別說他沒考上秀才，就是考上了，那也是我周大丫的兒子！」

  手上一個用力，織布機「啪」一聲響。

  老李頭「嘿嘿」笑著：「你讓他跪他就不起來，小滿給他的餅子都沒吃。」

  「讓他餓著，今兒小滿幫咱掙了這麼多錢，就得讓她吃頓好的。」

  周大丫收了手，快步走到堂屋。

  端起陶碗就去廚房找陳小滿。

  廚房哪兒有人。

  周大丫又在院子裡找。

  沒人。

  個個房間也沒有。

  周大丫慌了。

  「老頭子，小滿不見了！」

  「保不齊去村里玩了。」

  老李頭不太在意。

  周大丫反駁：「她最乖，去玩肯定要告訴我。」

  她衝到李初元面前：「是不是你讓小滿走了？」

  李初元被他娘的神情嚇著了。

  他立刻反駁：「沒有！」

  「小滿走了，快，快喊村里人去找小滿！」

  周大丫慌忙吩咐老李頭，一扭頭，指著李初元就道：「要是小滿有個不好，我揭了你的皮！」

  罵完，也不管李初元，急匆匆就衝出門外。

  老李頭也慌啊。

  要出大事了！

  老李頭一把撈起李初元，急道：「別跪著了，快去找村里人幫忙找人，等天黑，小滿該被狼叼走了！」

  李初元嚇得趕忙爬起來，拔腿就往外跑。

  出了院子，他毫不猶豫朝著村長家的方向跑。

  老李頭則去了附近幾家喊人。

  很快，那些家的小孩在村裡邊跑邊喊：「李初元的媳婦不見了，快去找她啊！」

  一路跑過去，在家的青壯年們紛紛出動。

  老村長被李初元拽到了老槐樹下。

  見到村里人已經齊聚過來，他趕忙朝著老李頭走過去。

  「滿倉爺爺，您看咱們往哪兒找？」

  老李頭就問道：「都認識我家三兒媳吧？」

  「今兒上午去滿倉太公家賣烏袍還見過。」

  「成，那就都出村找，得趕在天黑前找到。」

  眾人抬頭看看已經快下山的太陽，也不敢耽擱，紛紛湧出村子，圍著村子往外找。

  看著忙碌的幾十號人，李初元一臉茫然。

  老李頭把他叫過來，盯著他問：「你對小滿說了什麼？」

  李初元心「砰砰」直跳。

  爹從來沒這麼看過他。

  慌亂中，他用力搖搖頭：「我只說不要媳婦。」

  老李頭神情緩和了些。

  拍拍旁邊的石頭：「坐吧，爹跟你說說話。」

  李初元就坐在旁邊一個小些的石頭上。

  「小滿沒地方去了，你娘才把她帶回來。」

  「回家找她娘了吧？」

  老李頭盯著李初元，平靜道：「她娘死了。」

  四歲的孩子已經漸漸明白死亡是什麼了。

  李初元「啊」一聲，猛地扭頭看向老李頭：「那她爹呢？」

  「她爹和後娘要把她賣去駝橋。」

  「什麼是駝橋？」

  老李頭將旱菸杆抽出來，拿著手裡晃了兩下。

  「有些橋修不起來，就要將活人埋在要建橋墩的位置，橋墩就能立起來。」

  李初元心一顫，眼睛越瞪越大。

  「陳小滿……」

  「他爹要把她抓去駝橋，你娘花了五貫錢把她買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