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的笑僵在臉上。
他慌亂地回頭看向劉老爺。
意料中的見到劉老爺慍怒的神色。
他額頭的汗珠「唰」地就下來了。
劉老爺心裡暗恨。
車夫眼珠子一轉，就趕忙找補：「他記錯了，是兩個月前。」
周大丫雙手往腰間一掐，指著車夫的鼻子就罵：「你真就連人都不當了！剛剛十天，現在兩個月，拿我們當泥捏是吧？」
「我買小滿時，陳水生還沒把人賣給你們，還想著把人淹死了去你家要錢，整個囤水村都能作證！」
車夫被罵得臉都沒地擱了。
周大丫開口了就沒打算放過他們。
「你們缺不缺德？三歲的孩子，你們愣是不給活路！你們就不怕半夜鬼敲門？」
下人緩過神，趕忙叫囂：「你個潑婦！敢罵我們老爺！」
「怕人罵就別干喪良心的事！」
陳小滿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娘。
娘太厲害了！
劉老爺臉一陣青一陣白。
他什麼時候被人這麼指著鼻子罵過？
他暴怒：「你們交不交人？！」
老李頭倒是冷靜很多：「不交。」
他氣得連連點頭：「你們老李家就等著稻子旱死！我看你們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陳小滿心顫了下，趕忙在心底問道：「我們的稻子會渴死嗎？」
「放心，渴不死。」
張半仙自信滿滿：「就算水不從他田裡走，你還能用福地裝水去澆水田。」
陳小滿雙眼一亮。
「是哦！」
她可以收好多水桶到福地里，裝了水再倒進水田。
不用怕壞地主！
劉老爺氣得點點頭：「好，我看你們能硬氣到什麼時候！」
扭頭對車夫道：「我們走！」
車夫舉著馬鞭對著老李家人：「你們等著餓肚子吧！」
說完，一鞭子抽在馬背上，馬兒「噔噔噔」扭頭就跑。
下人嘲諷：「十里八鄉還沒人敢得罪我們老爺！」
他就等著這一家子跟狗一樣把人送上門。
馬車離開，楊慧蓮急了。
「爹，娘，咱田裡沒水怎麼辦吶？」
老李頭「哼」一聲，「水不能往田裡放，還不能自已挑了？咱家幹活的人多，就不怕水稻旱死！」
「從劉地主家放水還得給錢，咱自己挑水把這錢也給省了。」
周大丫附和。
陳小滿舉起手：「我也可以運水！」
「就憑你這小胳膊小腿？」楊慧蓮嘲笑她。
陳小滿鼓起腮幫子：「你運的水比你們加起來還多呢。」
院子裡眾人又是哈哈大笑。
陳小滿攥緊了小拳頭。
「不信我就算了，咱們田裡不會缺水！」
大家笑的更歡樂了。
當天劉老爺就派人去找了村長。
沒兩天，劉地主家不讓放水給老李家的事就傳遍了全村。
李石頭聽得著急冒火。
他拉住正幫他割稻子的李大寶和李二寶：「劉地主家不放水給你們，你們地里的稻子咋辦喲！」
李大寶擺擺手：「爹說了，我們自個兒去挑水。」
李石頭驚得瞳孔瞪得老大。
「那麼大的水田，靠你們挑水得挑到什麼時候？」
「我們有的是力氣，慢慢挑唄。」
「挑一兩回的也就算了，你們哪兒能天天挑水？」
水稻水稻，就是要在水裡泡著才能長。
這麼幹旱的天，幾天不下雨，田裡的水就得沒了。
李石頭覺得這壓根不是法子。
他攔住李大寶兄弟倆：「你們別幫我忙活了，趕緊想想辦法去找劉老爺求求情吧！咱臉面再大也大不過肚皮啊！」
李二寶乾脆直起腰歇息：「他要讓小滿去駝橋，我們賠罪可沒用。」
「你娘不是花了五貫錢買的小滿嗎？」
「禁不住陳水生一女兩賣。」
李二寶感嘆：「賭徒不可信吶！」
「你們不是徹底得罪劉老爺了？」李石頭瞪大了眼。
老李家這架勢，肯定不會把陳小滿送出去。
劉老爺不會罷休。
老李家沒權沒勢的，怎麼斗得過劉地主家喲！
「我們可不能不管自家人。」
李大寶板著臉。
李石頭知道他誤會了，趕忙解釋：「我不是那意思，只是你們得罪了劉地主，往後日子不好過啊！」
「走一步看一步唄。」
李二寶語氣冷淡。
李石頭心裡直打鼓。
這一家子可真是硬骨頭啊！
晚飯後，安靜了許久的老槐樹下又坐滿了人。
村長頭一個開口：「滿倉爺，劉老爺放話了，誰敢給你放水，他就不讓誰家水田有水，這可怎麼辦吶！」
「你兩兒子是能幹，能挑一天兩天水，總不能挑一輩子吧？」
「今年大旱吶，一點雨水沒有，往後你這日子可咋辦喲！」
老李頭也是滿臉愁容：「可不是嘛，我這見天睡不著覺，嘴巴全是泡！」
他是真急。
水就是命吶。
大寶二寶都是人，總不能不歇著。
「要我說，你就提些東西上門給他賠罪，讓劉老爺發發善心！」
「劉老爺說了，他花了錢就得要人，賠罪有啥用，得把人送過去！」
「咱小門小戶，可沒法跟劉老爺家斗啊！」
老人們都要急死了。
雖說往日也有拌嘴的時候，可畢竟沾親帶故的，總不能真看著李滿倉一家子餓死吧？
老李頭愁得扒口煙，吐出來：「我不能把小滿害了。」
「可劉老爺的橋修不起來，他就不會放手啊！」
老李頭坐直了身子嚷嚷：「小滿是我三兒媳，是咱青石村的人，你們就讓別人欺負到頭上來？」
老村長一敲拐棍：「那肯定不能夠！」
其他人也都憤憤不平：「劉老爺太欺負人了，咱們青石村的媳婦他都要弄死，還有沒有天理了？」
「忒欺負人了，我看咱把他田埂給推了算了，讓他囂張！」
「咱們在自己村的田地里種莊稼，還得跟他買水，夠窩囊的！」
莊戶人家恨不得一個大錢掰成兩半花。
眼看他們越說越過火，村長趕忙道：「劉地主有背景，咱推了他的田埂，怕是得蹲大牢！」
大家就不敢吭聲了。
老李頭就擺擺手：「咱還沒出力挑水，咋就知道挑不下來？」
「滿倉爺……」
村長想勸，卻被老李頭打斷：「等實在挑不下水了，再想法子吧。」
實在不行，往後家裡不種水稻。
多種種高粱玉米紅薯，照樣能填飽肚子。
水稻種了也是拿去賣了換錢。
他兩個兒子都能掙錢，不種稻子就是少些貼補家用的錢罷了。
想到這兒，老李頭的心又是一陣抽抽。
他的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