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燕來向來武藝平平,但善用毒,和郁延是一個路子,近身相鬥楊奕很容易吃虧。可怕什麼來什麼,聞人燕來劍鋒一轉沒有刺向楊奕,反而是砍向了另一邊的李若蘭,李若蘭正在對敵,雙手都被鉗制,根本無暇接招,楊奕回頭,持刀去迎已經來不及了,便只能徒手去接,硬生生地用手掌攥住了他的劍鋒,而後腕間一轉,鋒利的劍刃頃刻間便被折斷。
鮮血從他緊攥的指縫中流出,沒傷到若蘭,楊奕鬆了一口氣,回頭順手一刀砍了三條脖子。身後還有一個不知死活的要上來比劃,但沒等楊奕出手,他就被一隻弩箭射中了右眼,捂著臉嗷嗷叫著倒地了。
「你們這群壞人,我要把你們都殺了!」楊晏比比劃劃的便要衝,被李若蘭扯著腰帶拉了回來:「別亂跑!」
「百里晏?」淮山門眾人見到他,就像見到了行走的機關秘笈,蠢蠢欲動。長岐死後,楊晏是唯一可能知曉秘笈在何處的人,他們傾巢出動,家都被偷了,被官府以私藏火雷的罪名追捕,恐怕淮山都回不去了。要是在這頭兒再沒什麼收穫,那可就虧大了。
「什麼百里晏,我不認識!」他憤憤道:「是哪個不要命的傷我師父!」他見楊奕手上鮮血汩汩,憤然而起,若不是李若蘭壓制著他,只怕真就衝過去與他們肉搏了。
「老實點兒!」李若蘭沒了耐心,她微喘著低吼,把楊晏扔回了屋裡。「楊奕你退後,我要親手給師父報仇!」
此時的聞人燕來沒有絲毫驚恐之色,他退了兩步讓自己置身與眾淮山門弟子之間:「你確定要殺我?要不要看看他的傷?」
被他這樣一點,李若蘭驀地感覺頭皮一緊,回頭去看楊奕受傷的手,傷口上有灼傷痕跡,並現黑痕,過了這片刻他唇色已然泛白,眉間現黑氣,是毒隨著血脈流轉的症狀。
他的中毒症狀與多年前李寒宵的中毒症狀相似。一瞬間冷氣席捲了李若蘭周身,她蹙著眉頭也難以抑制淚水從眼眶中湧出,轉頭又看到聞人燕來得意的笑容,那種無力又噁心的感覺頃刻間將她淹沒。
「卑鄙!」楊奕低聲怒罵,隨後提刀便要動手,李若蘭拉住了他,轉身強壓住恨意,低聲斡旋道:「怎樣才願意給我解藥?」
李若蘭這樣卑微的態度讓楊奕很吃驚,他不解地看向她:「求他做什麼,我殺了他,你來給我解毒。」楊奕說完便又要衝過去,李若蘭疲憊難當,可還要強壓著心緒拉住楊奕,與對方周旋,氣力微弱道:「這毒我解不了,金方里也不可能有記,否則我師父也不會死了。」
李寒宵便是中了這種腌臢毒藥才身故的,同樣的毒短時間內李若蘭沒有憑據不可能研製出解藥,她實在不能拿楊奕的命來逞一時意氣了。
楊奕被她穩住,局面暫時還算可控,李若蘭又問了一遍:「怎樣才肯給我解藥?」
「我要帶走百里晏。」
「你要他無非是想要百里家的機關秘笈,機關秘笈就藏在這個院子裡,我們也在找,找到了給你便是。」李若蘭扯謊道。
「我還要《藥石金方》」聞人燕來得寸進尺道。
關於百里氏的秘笈尚可迂迴,但關於藥石金方,卻是騙不了他的。「金方我沒有帶在身上,我可以默寫給你。」
聞人燕來露出了小人得志一般的笑容,感覺拿住了李若蘭的七寸,他自信地踱步上前,走到距離李若蘭不到一丈遠的地方站定,繼而又道:「這過了許多年,我驀然得了金方難免被人揣測,說我手段不潔,這可不好辦,但若是你心甘情願拜我為師,咱們便是同門,也就沒有這些囉嗦了。」
楊晏聽到這裡不服了:「你要我師娘的東西幹嘛要她拜你為師?收你做徒弟不是更合理?」
「我本就應該是你的師兄,是你一力阻攔不讓我入門,這才害死了你師父,現在你拜我為師,磕幾個頭,以後我還能庇護你,李若蘭,你賺了。」
聞人燕來自以為拿捏了李若蘭便能控制住場面,得意的就差把尾巴翹起來了。李若蘭低頭咬著嘴唇,片刻之後,她鬆開了拉著楊奕的手,上前了一步,沒等楊奕和楊晏阻攔,便屈身跪了下去。
「聞人燕來,我拜你為師,這就給你磕頭,請你也遵守約定,給楊奕解毒。」
楊奕雙手握緊,黑紅的血一滴一滴地砸向地面,他緊咬著牙關,可即便這樣努力克制,還是無法任由場面這樣發展。李若蘭的頭幾乎要磕在地面上了,她那樣驕傲的一個人,竟然為他卑微至此,向自己的仇人俯首叩拜。他未及再多想便上前一步,蹲身扶住了李若蘭的額頭。
李若蘭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下一刻她抬頭便看到楊奕站在她前面,手中提著刀,刀刃上一注鮮血汩汩而下。
楊奕一句話也沒多說便抹了聞人燕來的脖子。聞人燕來的眼神驚愕茫然,他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可還是擋不住噴涌而出的鮮血,他抬起另一隻手指著楊奕,像是要說什麼的樣子,可他的喉嚨斷了發不出聲音,下一刻他便氣絕倒地,一命嗚呼了。
其餘弟子見狀也如驚弓之鳥,倉皇奔逃。
只是一瞬間局勢扭轉,李若蘭看著變成屍體的聞人燕來,眉頭不經意間皺起,眼淚成串地流下來,她滿眼怨懟地看著楊奕,嘴唇顫抖著繼而吼道:「楊奕!你在幹什麼?沒有解藥你真的會死的!」
楊滿不在乎地收刀,皺眉道:「你求他幹什麼?他就算是得到了所有想要的,也斷不可能救我。」
見聞人燕來氣絕,李若蘭跪在地上絕望地流淚,手抱著頭狠命地拉扯著頭髮。楊奕未見過她如此失態,也有些慌了,丟下刀跪在她身邊,溫柔地摟住她。但李若蘭根本冷靜不下來,她喃喃著自己救不了他,淚水幾乎洇透了楊奕胸腔的衣服。此刻他也意識到了這毒的危險,若不是真的無計可施,李若蘭斷不會甘心給聞人燕來下跪,更不會在他死後崩潰至此。
他抬起左手看著慢慢結痂的傷口,故作輕鬆道:「我相信你,你可是大漠鷹眼的徒弟,就算金方沒有記載此毒解法,你也能研製出解藥來。」
聞人燕來研製的這種毒藥詭異異常,當年李寒宵從中毒到毒發昏迷不過兩三天的時間,還是在沒有動用內力,血脈流轉緩慢的前提下,但楊奕適才酣戰一番,加快了毒入心脈的速度,還有幾日實在難說。一旦毒發昏迷,不可再自述病情,憑著李若蘭的把脈功力,好人也得去閻王殿溜達兩回。
「現在切不可再亂動了,不要運氣,少動,我先施針封住你的幾個大穴,儘量減少毒入心脈的量,你聽話。」李若蘭將楊奕扶回屋內讓他在竹榻躺下,蹙著眉為他施了針。她太過緊張了,只能不斷的長出氣來放緩心跳的速度,可是一看楊奕眉間的黑霧,她還是忍不住手抖。
楊奕故意玩笑了兩句逗她,想讓她放鬆一些,可是李若蘭抬頭就是一串眼淚,根本止不住。
「你這樣可不行,李大夫,我等你救命呢,你怎麼在這兒...哭鼻子?」他以玩味輕鬆的語氣說出來,可已是有氣無力的了。
李若蘭吸了吸鼻子抹乾了眼淚,片刻之後恢復了從容鎮定,開始採集楊奕傷口上的毒血。這種毒很是怪異,裡面含有枯木烏的成分,但同時又摻雜了一些其他的劇毒,相融之下毒性更甚,更糟糕的是,其中有一種毒她全然沒有見過,更不要說找到克制它的藥物了。
此時楊晏也處理好了院子裡的那些屍體。他倒是膽子大,在滿身是血的聞人燕來身上翻找了許久,把幾個裝藥的瓶子都拿了回來。
「師娘你看看,這裡面有沒有解藥。」
挨個查看過之後李若蘭發現,這幾瓶是不同種類的毒,其中就包括下給楊奕的那種,但遺憾的是裡面並沒有可解毒的藥物。
「枯木烏的毒連血草便可壓制,我這裡存有連血草的精煉汁液,另外還需要杜陳花和橙蕊兩種草藥,這些草藥在南詔盛產,我去太和城的藥鋪去賣,你在這裡守好你師父。」
「不用的師娘。」楊晏搖頭:「你說的這兩種草藥我都認識,在林子周圍就有,你等我去采。」未及李若蘭再交代什麼,他便一溜煙地沖了出去。只留李若蘭守著昏睡的楊奕在竹屋內憂心忡忡。
直到傍晚楊晏才背著大竹簍姍姍來遲,李若蘭在門口張望著,去了這小半日她真是擔心他被百里氏的人抓走,所幸無事發生他平安回來了。不但人回來了,還拉上了一匹馬。
「師娘,我還去了一趟懸星密林,那裡面也有許多味草藥,我都一一采來給你看,萬一有用得上的。」草藥上還放了十來個青果子,他獻寶似的捧到李若蘭面前:「師娘這也沒什麼吃的,你吃兩個果子墊墊肚子吧。」
李若蘭哪有胃口吃東西,她的眼睛越過楊晏的頭頂落在他身後的馬身上:「哪來的?」
「林子裡撿的,有個人牽馬入林中了毒瘴死了,我便將馬牽出來了。」
「胡說,那林子裡的毒瘴根本就毒不死人,怎麼會有人中毒瘴而死?」
「那...或許是昏死了,誰有空管他呢,我擔心師父就先回來了。」
李若蘭瞧著馬韁眼熟,邊靠近看了一眼,馬脖子上拴著一圈脖套,上面繡著花紋,是無涯門的圖騰,下面還寫了一個「聶」字。
「是男的還是女的,多大年歲?」李若蘭趕緊抓來楊晏問道。
「一個男的,看年紀,同你和師父差不多吧。」他邊嚼著果子邊答道。
是聶紫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