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蘭:「你可記得長岐說過,桑元義曾想籠絡他入局,共謀江湖大計?」
楊奕不解:「這有什麼?北方眾盟便是總鏢頭一手創建,入局者皆是由他所引。」
「桑元義嶄露頭角之初,林園已是江湖上聲名在外的名門大派,他一個一個普通鏢師即便功夫再好,路先前輩也定然不會對他俯首稱臣,也許這就是他起了殺意的原因。」
李若蘭的猜測不無道理,但此猜測真實的前提是,桑元義冷血無情,自私自利,是個一心只想揚名,心中並無正義的奸惡之徒。
楊奕沒有反駁卻也沒有表示認同。
「你不願相信他是這樣的人?」李若蘭知道這個說法對楊奕來說很難接受,她溫柔地摟住他的肩膀,頭靠在他身上哄著:「就算是,那也是他的錯,你何必為他難過?」
楊奕低頭,一滴淚落下來,他無助又失落:「那他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留我到現在知曉真相,他不是很麻煩?」
這最後一層李若蘭也猜到了大概,但是她沒有告訴楊奕。桑元義的想要做江湖大幫之主,自然是要囊請天下英豪,林園事發之前,楊家刀法傳人楊夢申的武學奇才之名就已經在北方一帶流傳,桑元義可能是故意留他一命,還讓錢叔出面收留他,就是要將他收入麾下為眾盟鏢局所用。
比起一眾有名望的林園義士,一個潛力無限的毛頭小子更容易被他把控,假以時日楊奕聲名在外,名字前綴的也是眾盟鏢局的名號,是桑元義的手下。
對楊奕來說,這個猜測太過殘忍了,他一片赤誠真心相付,最後竟只是將他當做一把兵刃罷了。還是不知道更好。
「此時你對我說的這些都是猜測,不想了,等我們到了冀州問過他,自然就清楚了。」
南梔自裁留書,望南詔王寬恕百里晏的魯莽,他到處亂闖意欲進宮認親這件事,對於向來重視臉面的南詔王無疑是一種挑釁。南梔在宮中做祭司多年,不說功勳卓著,但也算是小有頭臉了,希然自盡以後她幫著全了王室顏面,也聯絡了百里氏在千里之外的巍巍高峰之上,為希然修建陵墓,與南詔國遙遙相望,安撫了南詔王思女之心,她的棄世總歸喚起了南詔王一絲血脈情意,撤了暗殺百里晏的人手。
不知長岐是何時離開的,他走後周楚神色黯然,整個小院裡氛圍壓抑得很。如今機關密盒的線索算是有了解釋,進展神速卻不可說大快人心,楊奕與李若蘭準備起程北上冀州,找桑元義問清真相。
就在二人收拾了行囊準備出發之時,周楚卻慌張地敲開了他們的房門。
「楊先生,楊夫人,晏晏不見了!」
周楚是在準備好了午飯後,才發現百里晏不見了的,他最擅翻窗遁走,這一次也不例外。長岐走後他屋子裡許久都沒有聲音,周楚以為他是因為自己的魯莽害死了親姑姑而自責,便沒有去打擾,誰知竟是又逃了。
「這孩子!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先生、夫人,幫我找找吧,南詔王才饒恕了他,若是他又胡鬧,南梔豈不是白白死了。」
周楚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看得出她十分心急,這麼多年她將百里晏視作親生兒子,小心翼翼地養著寵著,眼下他日日作死,說不準哪時就豎著出去橫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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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便去,找到了把他腿打折了,以後就不會亂跑了!」李若蘭怒氣沖沖道。
周楚羅列了百里晏可能會去的地方,他消失在眾人視線里的時間不長,走不了太遠,身上也沒錢,去不了花錢的地方,他們人多腳步快,找也不難。
李若蘭和楊奕在太和城中分頭找了一整個下午,周楚說的地方一一去遍還是一無所獲,最後卻在太和城外的懸星密林的出口處找到了人。百里晏站在那裡遠遠地往南邊看過去,目光的盡頭在遙遠的北方冀州,那是一個他從未涉足,甚至在這之前他都不曾知曉的地方,那裡葬著他心念的娘親。
「臭小子,又亂跑!」李若蘭在他身後大聲嗔怨道。
「你們怎麼找到我的?」百里晏低頭慌忙拭淚,轉過頭時眼眶還紅著,卻還是逞強不肯讓人關心:「你們管我幹什麼?」
李若蘭沒等他反應,一巴掌拍在了他後腦勺,咬牙道:「對,不該管你,就該任你作死,回頭一次性收屍,省事得很!」
楊奕也不說話,扯著百里晏的胳膊往回拉,百里晏這時候又犯倔了,手腳並用地纏在一棵樹上就是不肯回去。
「我不回去!她是害死我爹娘的兇手,我才不要再見她!」
他口中的「她」,說的是周楚。
李若蘭問了才知道,原來長岐在時,周楚說的話被他偷偷聽了去,得知了是周楚的出賣讓希然和容徹暴露,最後身死,他自己也因此身世飄零,受盡欺辱。百里晏得知了一切後震驚又失望,一時氣憤難過便翻窗跑了。
「她受不住拷打威脅,泄露了你父母的行蹤確實不地道,可她也為此付出了代價,自責多年,還將你視為親生骨肉一般疼愛教導,也不算虧待你啊。」李若蘭想到周楚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便替她開解了兩句。
「還不是因為她害了我父母,她自責是應該的,如果不是她,我有父母疼愛教導,也不會有百里家那些人給我白眼氣受。」
李若蘭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被別人說得啞口無言,百里晏說得沒錯,父母不死的話他過得更好,根本用不著周楚照料收養。
「她...是有錯,但對你一心一意,你這樣跑出來她憂心不已,還是先回去吧。」
「我若回去,就要替我父母報仇,就得殺了她,可是她偏又是我把我養大的恩人,我若殺她又有違道義,所以不能回去,只能老死不相見了!」
百里晏雙手抱樹梗著脖子說話,又可憐又可氣的樣子倒是讓李若蘭無言以對,她回頭無奈地扯著楊奕的袖子使了個眼色後小聲道:「你去說。」
楊奕被她推到眼前,還沒等開口,百里晏卻先一步發問了:「楊大哥你說,如果是你,害死你父母的仇人對你好了幾年,你就能原諒他嗎?」
李若蘭本來是背對著他的,聽了這問話她趕緊轉身,瞪著眼睛走到百里晏身邊,點著他的腦門兒指責道:「你瞎問什麼?」
百里晏不知內情,自然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激動,委屈道:「我瞎問了嗎,不過是問問楊大哥異位而處會如何選擇?」
楊奕如何選?他們倆的情況,不過是描述起來稍微有那麼一點相似而已,本質上卻大相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