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李小相公偶遇落難娘子

  「你是誰?」稍稍平靜了一點之後,小姑娘對李若蘭道。

  「在下李楊。小娘子怎麼稱呼?」

  「我叫耿念兒。」耿念兒說著話的時候,眼淚又成串地掉了下來,她似乎是將李若蘭當成了救命稻草,可憐兮兮地懇求道:「李小相公,我看你像好人,能不能放我出去?我爹娘還在家等我呢,我不想嫁給那個土匪頭子,我想回家。」

  這若是擱以前,李若蘭肯定立馬帶她出去,可是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在這裡等川子帶消息回來。

  「我現在幫不了你,幫內現在上上下下一百多號人都回來了,你想走那絕對是沒可能的。」李若蘭為難道。

  耿念兒聽到這裡哭得更凶了,她的眼淚吧嗒吧嗒地砸在地上,而後「咚」的一聲直直地跪下去,丟掉了手裡的瓷片,不住地磕頭:「求求你了,李小相公,你救救我吧,我寧可死也不嫁他。」

  「別老把死掛在嘴邊上,不吉利。」李若蘭過去扶起耿念兒,語重心長道:「你聽我一句勸,先把命保住,別的都可以留待來日。」

  她道理講了一大串,可對方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就是一個勁兒地磕頭求李若蘭放她走。

  就在兩人拉扯之時,房間外一陣吵嚷聲逐漸逼近,李若蘭一驚,手底下的耿念兒還未察覺危險將至,她眼瞧著是來不及逃走了,乾脆抽身與耿念兒拉開了一段距離。旋即門被人大力地踹開,李若蘭站在原地,任由進來的人推搡著她。

  「什麼人!敢跑到幫主新夫人的房間?」領頭的質問道。

  李若蘭認出他就是青衣幫的副幫主,戈壁上圍殺楊奕的人中有他一個,他被楊奕砍瞎了一隻眼睛,想來如今是傷愈了,依舊十分囂張。

  「我是剛回來的,溜達到門口,看見她......」

  李若蘭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耿念兒,心裡艱難的抉擇了片刻,她混進來騙到人並不算容易,若是為了救人暴露身份,那就再沒有從青衣幫取得線索的機會了。況且現在的情形,她就算是拼盡全力,也未必能帶她離開這個虎穴,甚至有可能累得她們兩人都丟了性命。

  「我看見她......要跑,我想著這...這位一定是虎哥的新娘子,我趕緊把她抓回來了。她一直求我放她走,我怎麼能做這種事兒呢,我對虎哥是絕對忠誠的。」

  李若蘭說完這一番話,心虛到甚至不敢再看一眼耿念兒,她卑躬屈膝、唯唯諾諾地對著獨眼作揖,對方沒有懷疑她的話,而是將矛頭轉向了跪在地上的耿念兒。

  「給我打!」獨眼冷漠的命令道,沒有再關注李若蘭。

  「等等等等——」李若蘭剛鬆了一口氣,聽到他要打人,心裡又緊了一下:「副幫主,明天虎哥大喜的日子,把新娘子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不好看,關起來就得了,不然明天虎哥看到傷,該不高興了。」

  獨眼聽了她的話後斟酌了片刻,似是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便給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那幾個人會意,立刻過去架住了哭嚎踢蹬的耿念兒,將她手腳都綁了起來。

  「趕緊滾,這是虎哥後宅夫人們住的地方,你是什麼人也敢往這裡闖!」收拾完了耿念兒,獨眼又朝著李若蘭作威作福。李若蘭裝出狗腿的模樣不斷地道歉,而後拍了兩句馬屁灰溜溜地離開了。走前她還是沒忍住看了一眼被綁住的耿念兒,她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嘴裡被堵著布條,眼眶裡的淚不斷湧出,望向李若蘭的眼神中滿是怨懟。

  從耿念兒房裡出來時天已經黑了,李若蘭為自己虎口脫險長舒了一口氣,可回想起方才耿念兒的眼神,她又覺得內心不安。黑川虎強搶了她來也不過是取樂的,並沒有細心呵護,她一身傷痕可見是沒少因為逃跑挨打,今日又來了這一出,約莫到了明日她不死也要丟大半條命。想到這裡李若蘭很不落忍,畢竟是一條無辜性命,她若真是袖手旁觀,他日回想起來必然心懷有愧。於是她便趁著夜色悄悄溜出了山寨。

  李若蘭知道,她獨自在這裡,楊奕必不能安心的等在壺鎮,他一定就在山寨某個地方藏身,想要救出耿念兒,她一個人是不成的,必須要楊奕在外接應。

  青衣幫如今的山寨所在之處是寒山道附近的一個山坳之中,山中密林環繞,雖然已經到了冬天,但山中參天古樹之間都是雜亂的灌木枯枝,很容易掩藏蹤跡。李若蘭在其中逡巡,今夜寒山道一帶烏雲密布,陰霾繞頂,她本來夜間視力就不好,又不敢點火把,要瞪大了眼睛才能勉強看清山路。

  「李若蘭......」她走了沒多遠,一個身影忽然從路邊的灌木叢中鑽了出來,正是楊奕,他穿著一身枯木色的外衣,頭上還帶著枯枝編成的草帽,看到李若蘭的時候他神情緊張,一把將她拉到路邊,問道:「遇到什麼危險了嗎?可有受傷?」他攥著李若蘭的雙肩上下打量她,確認了她沒事才放了心:「沒有被人發現破綻吧?」

  李若蘭自始至終溫柔地笑著,驕傲地應道:「當然,我運氣好得很,碰上了一個有門路的傢伙,已經替咱們去找人了。」

  李若蘭和楊奕兩人躲在灌木叢里,李若蘭將自己利用川子去找龔子堯的事講給楊奕聽,楊奕則是對她說自己這一整日看到進進出出青衣幫的人。說了好一會兒,李若蘭才想起自己出來有正事要同他說,便交代道:「等到後半夜,我會放一個姑娘出來,你在路邊守著,看見人就把她帶走送回家......」她頓了頓略微思忖了片刻:「不要回家了,你把她送到她家人手裡,讓他們抓緊時間了離開壺鎮避禍,越快越好。」

  楊奕聽得愣住:「什麼姑娘?」

  李若蘭回想起這又翻了個白眼:「是黑川虎搶來的女子,明日要成親的,這要是人不見了想來一定會遷怒她家人。記住,讓他們全家一起離開,實在不行就讓他們去眾盟鏢局求援!」

  楊奕嘴裡應著,可是卻頗多顧慮不願離開,他怕李若蘭在青衣幫有閃失,自己若是去送了這姑娘就不能及時援護她了。

  「放心吧,我會先隱藏好自己的,你安頓好他們再回來接應我,一定來得及。」

  李若蘭匆匆地交代了幾句,便要離開,楊奕也同時起身拉住她,從腰間解下了一把軟劍:「教了你劍法可你也沒有給你找一把稱手的兵器,這把劍是我昨日在鐵匠鋪子裡買的,你藏在腰間,留作防身用。」

  楊奕本來是想買一把輕便的刀,留給李若蘭日後學習刀法用的,卻誤打誤撞地發現了這把又細又韌的軟劍,繞在腰間藏在腰帶之中根本不易被發現,想來這個時候給她用最好。

  李若蘭接過劍來隨意舞了兩下,滿眼興奮地照著楊奕的說法把劍藏了起來:「怎麼樣,看得出來嗎?」

  「很好,你一個人在青衣幫一定小心,若有危險,就用這個。」楊奕說完,又掏出了一個煙花遞給她:「把煙花放了,我看見了就馬上去救你。」

  新春將至,楊奕買劍的時候在街市上碰到了爆竹攤,就買了兩支形狀小巧的煙花。

  「怎麼突然變聰明了?」見他今日如此妥帖,李若蘭忍不住誇讚道:「楊少俠這樣周全我性命自然安全無虞。」

  楊奕聽罷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知如何回應,只能憨憨地笑。其實李若蘭想說的並不是這些物件給人安全感,而是他,從很久之前就是了。楊奕一把長刀縱橫天下,總能護住身邊人周全。而對李若蘭來說,他也總是會在自己遇險的及時出現,就算是萬分危急的關頭,也從沒放開過自己的手。

  她想著,低眉笑了,而後抬頭、點腳,在楊奕的臉頰上落下來輕輕的一個吻。

  李若蘭沒再說什麼,轉頭跑了,在昏暗的山坳里她一溜煙兒就沒了蹤影。留下了心中炸開了萬束煙花一般的楊奕,獨自愣愣地杵在原地。

  他緩緩地抬起手,輕輕地碰碰自己的臉,在李若蘭留下吻的位置,那一小塊皮膚摸起來也沒什麼特別的手感,可是卻讓他感覺到劇烈的心跳。回過神來的時候他趕緊躲了回去,窩在灌木叢里平復心跳。

  那晚的寒山道陰雲密布,一夜無光,可是他卻恍惚窺見心中明月,那皎潔月華從幾個月前幕城外的荒漠照射過來,溫柔地戳中他鱗甲之下柔軟的心臟,那種窸窸窣窣的感覺,一如那夜划過拳心的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