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聶川的解藥煎好了,眾人在臥房外屋守到了半夜,三個時辰後,郎中給聶川施針,查驗中血液中的毒已經消解大半,這幾日再持續喝幾副,枯木烏的毒應當就可以盡解。
聽到這個消息,李若蘭等四人在外也終於鬆了口氣。聶紫陽激動尤甚,他熱淚滿眶回頭卻撞上了展雲的目光,於是慌忙轉頭拭淚,生怕她瞧見自己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李若蘭看出了端倪,於是假裝傷口疼痛:「楊奕,我累了,送我回房間吧。」她說完對著楊奕使了個眼色,楊奕自然明白,也很識趣,扶著李若蘭邊往外走邊道:「我也累了,先送你回去,我也得回房睡一覺了。」
兩人一唱一和的就走到了門口,李若蘭為了能給聶紫陽爭取更多的時間,還不忘回頭對著展雲補了一句:「展雲姑娘,這裡也少不了人看顧著,就拜託你跟聶少主了。」
甚至沒給展雲思考的時間,李若蘭說完便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房間裡,留下那兩人尷尬地杵在原地。
不過李若蘭和楊奕離開後並沒有回房,而是躲在房間外的窗邊偷聽。
「這不好吧?」楊奕不慣於聽牆角,他一邊阻攔李若蘭,一邊也忍不住把耳朵湊上去。
李若蘭回頭拍了他一巴掌讓他安靜下來:「咱們聽聽他們說話,如果展雲姑娘真的無意於他,以後咱們也不給他創造機會了,要是人家姑娘有意,我以後也得教教這小子如何說話做事,免得他冒冒失失惹人家不高興。」
照說李若蘭還比聶紫陽小上幾個月,但行事說話儼然是一副姐姐做派。
屋內聶紫陽愣了一會兒,忽然開口慌慌張張道:「展雲姑娘你坐啊。」
相比之下展雲便從容許多:「你今日怎麼了,倒是不像在榮源時候,仿佛是鬼上身了。」
聶紫陽也說不準是什麼原因,他認識展雲有幾年了,幾番追求示好,但對方都並未回應,雖然每次他去榮源展雲都像樣地接待了他,可從來沒有表露過半分情意。他本以為她只當自己是個浪蕩過客,而他的所有鍾情愛慕也都是一廂情願,可是今日驀地在這裡見到她,在自己最窘迫無助的時候,得到了她的千里馳援,那種本來可以自如收放的喜歡,忽然就變得有些不可名狀了。
「你......怎麼會親自來的?」聶紫陽試探著問道,可是他其實是害怕聽到答案的,他害怕萬一展雲說出的答案,與他所想並不一樣,豈不是空歡喜一場?
「我在店裡聽到了一對父女說到你的事,就留心聽了一會兒,得知聶門主中毒,需要連血草解毒,可巧就遇上了李姑娘和楊少俠二人,李姑娘傷重卻不得不帶傷趕路,我擔心他們二人路上無人照料,便跟著來了,順便也探望一下聶門主。這幾日他可還好?」
聶紫陽被提問後絮絮了半天,說什麼父親醒過來後精神不濟,好在新來的廚娘粥點做得不錯,他每日還能進食不少...說了許久但儘是一些無用的話題。李若蘭在屋外聽著著急,恨自己不能進去替他聊兩句。
七日之後,李若蘭基本傷愈,聶川的身子也見好了許多,精神頭兒也足了。他慢慢從聶紫陽口中得知了眾人為他尋藥製藥的真相,包括郁青梳和郁延合謀害他的事。聶川老來失女,本就是一道傷疤,如今又得知自己當做女兒來疼,甚至想託付半副身家的外甥女,竟然是害自己到如今這個地步的元兇,難免心神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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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楊奕和李若蘭準備回冀州找龔子堯,替聶青萍報仇,便一起來向聶川辭行。這一場傷病之後聶川仿佛在一月間老了十幾歲,華發暗生,面色如土。李若蘭暗地裡問了給他看診的周郎中,關於那慢性毒藥的是否有法可解,但得到的是無望的答案。那藥毒性不強,本就是慢性傷及心肺的,就算有能中和其藥效的解藥,這天長日久的荼毒,心肺損傷早已不可逆轉,沒有機會再行延長他的生命了。
「楊奕,李姑娘,你們在榮源見到青梳了?」聶川神情黯然地問道。他曾經風雲半生,在江湖上、商道上翻手雲覆手雨,如今卻是這樣一幅潦倒困頓的模樣,讓人不禁感慨英雄遲暮之悲涼。
李若蘭點頭,她不欲相瞞,郁青梳的惡行事關性命,本是不可饒恕的,但如果聶川不允他們找她尋仇,他們也不能擅自殺了與聶家血脈相連的表小姐。
「見到了,我們判斷郁青梳與她父親應是早有串通,想至您於死地。」
楊奕聽她說完,又補充道:「她與郁延並沒有決裂,相反她事事聽從她的父親。」
一人一句,徹底粉碎了聶川這兩年一直努力維繫的親情。他沉吟了片刻,抬頭,表情從悲戚轉為決絕:「知道了,此次幸而得二位賢侄冒死相救,日後你們若有需要,無論何時何地,無涯門定會全力相助。」
李若蘭躬身謝過,而後又道:「我們今日是來向您辭行的,我答應了替楊奕找到寒山道截殺的主謀,幫他報父母血仇。而且...誆騙聶青萍的兇手也在冀州,我們要同去殺了他。」
聶川自知自己無多時日,看著眼前決然要離開的兩人,他黯然卻也無計可施,短時間的沉默後他點點頭:「老朽命不久矣,不知此生是否還有機會再見二位賢侄一面了。」
楊奕聞言眼神哀戚,他上前一步跪伏在地,深深地拜了下去。他二人都早已無親人在世,聶川對他們來說,就如同自家長輩一般,楊奕不忍見他悲戚黯然,可世事不遂人願,他和李若蘭都不能讓自己止步於他病榻之間。
「待我們了結舊事,自然會回來探望您。」
告別總是有些淒涼的,何況還是在萬物蟄伏的初冬時節,他們二人此去不知要多少時日才能再回來,亦不知前路上還有多少荊棘險阻。聶紫陽前日剛送走了心上人,這日又要拜別好友,心神哀戚,牽著馬送到門口,將手裡的韁繩遞給李若蘭,沉吟了許久。
「你這副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給我倆送終。」李若蘭瞧他喪眉耷眼的樣子很是不快。
聶紫陽蹙眉瞧她,無奈道:「你說話,總沒些個忌諱。」
聽他倆又如往常一般鬥嘴,楊奕心頭的陰雲散了一些,他上前一步拍了拍聶紫陽的肩:「世姐的仇等不得,不過我們會儘快解決回來,世伯身子不好,你別再惹他生氣了。」
聶紫陽將手覆在楊奕的手上,用力地按了按,極認真地點頭:「嗯,你們保重,若有需要就傳信回來,我早些時日交代了咱們家在冀州的商行,他們武力雖一般,但人脈不少,銀錢亦足,有需要你們就去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