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塵埃落定,離別有期

  聶紫陽比楊奕晚到了一日,展雲去世以後,他守著她的屍身在荒原里坐了一整夜,對著沒有回應的愛人,訴盡了積攢了半生未能說出口的情話。

  他以第六任門主之妻的身份,將展雲的靈位安置在了聶氏祠堂中。

  傷好後的賽木重回榮源接替展雲經營酒坊,同時也接過了榮源堂口的堂主之責。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進行。

  李若蘭得知了展雲離世的消息後沉默良久,一股莫名的愧疚將她淹沒,郁延此番舉動都是沖她來的,卻讓展雲和聶青萍無辜受累,一死一傷。

  楊奕從懷裡掏出了那本沾著泥土的藥石金方:「這是她讓紫陽帶給你的。」

  李若蘭接過那本金方,眼睛盯著封面上師父親手寫下的四個大字,忽然有些迷惘。她想起了懸木崖邊郁青梳說過的話,金方本是治病救人的,李寒宵撰寫它的初衷便是如此,可卻有那麼多人,因為私慾而無理搶奪,害了那麼多性命。

  「都是為了金方...」她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得太大聲,倘若師父在世,直到自己一腔濟世度人的心血引出如此多的禍端,他會怎麼做呢?

  半晌後李若蘭艱難起身,手中翻動著那本她隨身帶了數年的藥方,挑揀著邊看邊撕。

  「你幹什麼?」楊奕不解,他以為李若蘭瘋了,竟這樣將師父留下的唯一遺物撕毀。

  李若蘭沒有回應,不消多時便撕掉了半本,撕掉的那些被她盡數丟到火盆里燒掉了,她給自己留的,只有那張封面。

  「我將裡面劇毒的配製方法都毀去了,餘下的這些你拿給周郎中還有聶紫陽,讓他們幫忙遍發到各地醫者,自此以後便再沒有什麼藥石金方了,師父所留的醫人之法,就在天下醫者心中。」

  既然是救人的東西,她獨自攬在手中招致禍患,倒不如澤惠天下,萬人共享,這應該也是李寒宵所希望的。

  楊奕接過藥方,但未來得及收回手,便被李若蘭一把捉住了手腕。他抬眼與她對視,將自己的憔悴和無措盡數暴露在她眼前,滿臉鬍渣,眼中都是血絲,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看著寬鬆了許多。李若蘭知道,這幾天他定是日夜無休,身體上磋磨,心裡更是煎熬。

  她伸出手,冰冷的指尖撫過他的臉,笑眼含淚地望向他:「這幾天,你累壞了吧?」

  楊奕不答,他用寬大的手掌包住她的手,緩緩道:「沒有,我不累。」他強壓著自己內心的情緒,可是閃躲的目光和故作輕鬆的語氣被李若蘭盡收眼底,他總是這樣愛逞強,固執著不肯暴露出一點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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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可真硬。」李若蘭苦笑道,隨後拉過他坐在自己榻邊,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這麼悶悶不樂,是不是周郎中跟你說了什麼?」

  楊奕強裝出來的鎮靜頃刻間崩塌,他直起身子詫異地看著李若蘭,半晌也沒吐出一個字來。李若蘭看他反應這麼大,無奈地苦笑一聲:「你這個呆子,我就是大夫,自己身體如何我會不知道嗎?」

  她雖不精於此,但自己的傷病是否嚴重,她還是感覺得到的。

  楊奕:「周郎中說,你這次傷得重,經脈臟腑都有損傷,生孩子又大損元氣,需得好好調養,日後也不能再與人動武了。」

  「就這些?」

  「嗯,就這些。」楊奕低頭,心虛到不敢看她。

  「他沒告你,我根基大損,恐無常人之壽?」

  楊奕再次震驚抬頭,良久無言。

  其實這些周郎中都告訴他了,李若蘭孕早期奔波不寧,本來也沒什麼大礙,只是需要細心調養。可偏在臨盆之時遭遇重創,生子時又遇血崩幾乎要了她的命。

  雖然最後險險地保住了性命,周郎中在她產後昏迷的兩天裡,幾次診脈扎針,每每眉頭緊鎖,開了調養的方子讓人去抓藥。他看診時一言不發,楊奕看出了不對,卻也不敢細問,直到那日屏風前,周郎中將自己的診斷告知了他。

  「李姑娘這次傷在臟腑,恐於性命有礙。」

  楊奕聞言心下一緊,他知道李若蘭受傷不輕,卻不想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上次您說我傷在臟腑,也很嚴重,現在不是也好好的嗎?阿蘭她也許...」

  「楊少俠。」周郎中狠心打斷了他的幻想:「你體質康健,一次傷病自然不會有太大妨礙,可是李姑娘孕中奔波,受了這麼重的內傷,生產時失血,是調養不回來的。」

  楊奕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要摳到掌心中,試探著問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周郎中搖頭輕嘆:「以我的本領是無能為力。不過這傷病倒不會立時要了她性命,只是不能比常人壽數。你悉心照料,讓她別再奔波動武,或可堅持到而立之年。」

  而立之年,不過只剩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