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耿念兒回家,得知了父母的決定後心如死灰,臨行之前耿母給她做了一碗她愛吃的雞蛋湯麵,可是她悲憤絕望,一口也沒吃。
「真是可憐,竟然還是餓著肚子走的。」李若蘭心中哀嘆。
說話的工夫耿母做好了面端到了李若蘭的面前,李若蘭坐在桌子前,耿齊和耿父分坐在兩側,耿母站在她的身邊,慈愛地撫摸她的發頂,看似清醒,卻生生將李若蘭錯認成了耿念兒,喃喃著:「好孩子,多吃點...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啊...」
這一刻,李若蘭淚眼朦朧地抬起頭,她不敢看人,只能慌亂地抹了一把眼淚,而後繼續大口地往嘴裡送著面。
那天夜裡,她幾乎是逃出耿家花燈鋪子的,她替耿念兒最後接受了一次家人的愛意和關心,卻不可以替她回應,也不敢替她原諒。他們固然可憐,權衡利弊之下,他們的選擇甚至可以說也有情可原,但李若蘭想到耿念兒死前,朝她看過來時淒涼又絕望的眼神,還是替她感到意難平。
她憑什麼替耿念兒承領善意,又憑什麼替她原諒和寬慰他們呢?李若蘭是李若蘭,耿念兒是耿念兒,她的感激和動容,彌補不了亡者的傷痛。
壺鎮到中城的山路有很多條,李若蘭騎走了無涯門弟子的馬,她沒有走大路,避免在途中與青衣幫的人碰上,其實她留在壺鎮也並無不可,但大戰在即,她總是不放心楊奕和聶紫陽,眼下邪教在作何謀劃他們都不知道,眾盟里的人也不是善類,前狼後虎的局面她實在放心不下。
以桑元義和楊奕現在的關係,一旦寒月教被擊潰,他騰出手來定要先解決楊奕。而且屆時桑元義是為北方武林除害的英雄,定然是一呼百應,就算楊奕說出林園慘案的事實,也不會有人信他,甚至可能將楊奕誣為寒月教一黨,認為他的舉動是想瓦解北方眾盟。
要變被動為主動,只有一個辦法:讓楊奕成為對抗寒月教最關鍵的人物。只有這樣,才會有人聽他說話。
李若蘭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她從心底是不願意與人爭這些虛名的,卻總在此間大費唇舌。人活於世,難以避免地要在別人的口舌中生存。英雄練就一身可予奪生殺的功夫,建立護佑一方的偉業也許需要很多年,但要長出一副指摘他人的唇齒,卻是毫不費力。
因為李寒宵的關係,她一向最不認同人們用耳朵去判斷世事,也不覺得在外聲名的好壞是值得在意的事,可笑的是,世事卻每每告訴她,口舌之利不遜於刀劍,從來都是殺人於無形的。
想著這些的時候,李若蘭忽覺腹中一陣微微的痛感,方才想起來肚子裡還有一個小傢伙,懷胎以後,她幾乎沒有一日歇息過,孩子生在她肚子裡也算是歷經磨難了。
「再忍忍,等你爹平了寒月教,咱們就可以過安生日子了。」她柔聲道,而後起身帶上斗笠往人群中去了。
中城之外並沒有寒月教的人聚集,李若蘭猜想他們想要對付眾盟,在已知眾盟有人來援的情況下,理應是有更多的人手才對,可立夏之日轉眼便至,城外卻是一片寂靜,劉然和黑川虎等寒月教的頭領都不見人影,不免令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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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她猶豫著要不要進城的時候,耳畔傳來噠噠而來的馬蹄聲,聲音由遠及近,正往她所在的方向來。李若蘭的警惕地回頭,遠遠瞧見一個女子策馬而來,見李若蘭看過來,來人還朝著她揮了揮手。
好像是見過,李若蘭對眼前的女人的相貌有些印象,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她。
"李姑娘,你不記得我了嗎?"
顯然對方是認識李若蘭的,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實在沒認出來來人是誰,尷尬得沒有說話。
"我是月瑤,黑川虎的..."
"想起來了!"一說名字,李若蘭恍然大悟,也並非她記性不好,她與月瑤只在青衣幫的山寨見過一次,那時月瑤從大火中逃出狼狽不堪,天又黑,實在很難和眼前這個衣飾乾淨、颯爽利落的女子聯繫在一起。
看她如今的模樣,應該是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李若蘭內心安慰,很溫柔地笑笑:"月瑤姑娘離開青衣幫以後去了哪裡?"
月瑤神色未變,漫不經心道:"我沒有離開青衣幫,山寨被燒了以後我又回去找黑川虎了。"
李若蘭的笑容霎時僵在臉上,她不可思議地皺起眉頭看向對方,良久後發問:"為什麼?"
明明那樣恨,明明已經脫離了魔爪,為什麼要再回到那個人身邊去?
望著李若蘭冷下去的笑容,月瑤依舊很平靜。
"我說過,我要殺了他。"
月瑤的冷靜和決絕都出乎李若蘭的意料,她沒有過多解釋,兀自開始跟李若蘭說正事:"這些日子我回到他身邊,聽到了一些他與邪教密謀的事,不知對你們對付他是否有幫助。"
月瑤告訴李若蘭,寒月教眾到冀州的不過四十幾人,加上青衣幫里黑川虎的親隨,總共不過七十幾人,而且這些人中,算得上高手的極少,多是湊數的。
"只有這些人?"李若蘭不解,劉然大張旗鼓地提前宣戰,引得中原武林四方來援,可他們卻只有這麼幾個蝦兵蟹將,如何對抗眾盟?
月瑤堅定地點頭:"他們開始合作以來我一直在觀察,來來去去的就那些熟面孔,而且聽他們言談之意確實沒有其他人手了。"
本來人就少得可憐,還要分散出人手來抓她牽制楊奕,想來楊奕在他們的計劃里是個很重要的角色,但劉然在眾盟待的時間也不算短,理應知道楊奕不會乖乖聽他的話,那他費這番力氣,到底想要如何利用他呢?
"對了。"月瑤又開口:"那日我還聽到劉然對黑川虎說,淮山門的貨已經都安排在演武場了。"
淮山門?
瞬間,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在李若蘭的腦海,想到這裡的時候,她感覺有一陣陰風吹過頸間,讓她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說這話是什麼時候,你記得嗎?"
月瑤思索了片刻,搖搖頭:"具體是哪日記不得了,大概就在半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