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鍾打了個噴嚏,下意識掩住口鼻。
他覺得有人在念叨自己。
然後腦子還沒開始轉動,鶴衍從口袋裡抽出紙巾幫他擦了擦手,蜀奕川立馬脫下自己的外套把他裹了個嚴實,左古隴更是掰過他的手開始把脈。
三個人動作利落,給閃耀看傻了。
遲鍾拿過抽紙擦了擦鼻子,收回手,但沒拒絕蜀奕川的外套,「我沒事,你們別這麼緊張。」
鶴衍確定他沒大事,才把注意力轉移到面前的文件上。
其實他只是來交接一下,以前鶴衍負責的那部分交給蜀奕川,臨禾市的事情已經不歸他管了。
鶴衍不希望遲鍾對那裡感興趣,異能者太多了,他目前不想讓遲鍾回歸神明序列。
「今天早上八點才確定念兒的家庭,這才多久就出事了。」閃耀靠在椅子上,「啥也別說了,蜀奕川,左古隴,收拾東西,帶隊,馬上去臨禾市。」
「我才回來放假。」蜀奕川心死,「我昨天上午才回來,馬上就要過年了啊。」
「年終獎金翻倍。」
「為人民服務義不容辭。」
左古隴看向遲鍾,「要過年了,趁這幾天可以置辦年貨,想吃什麼早些去買,再往後拖,物價越來越高了。鶴衍什麼都會做,可以看看【世界】上有什麼好吃的。」
遲鍾聽出來他的言外之意了。
左古隴不讓他插手這件事情。
小瓶子被他的體溫暖熱,念兒安靜地沉睡著。
「你會去嗎?」遲鍾問,他的目光落在楚湘身上。
楚湘眨眨眼,「我去看一圈,可能會有很多收穫呢。不過您只能看見念兒,也許不是陰陽眼,只是偶然。」
鶴衍暗地裡拉住了他的衣角。
遲鍾笑著說,「那我等你回來,可以來我家做客。」
在場除了閃耀以外齊齊鬆了口氣。
他們似乎非常急忙,立刻收拾東西離開,臨走前閃耀還對著鶴衍報了一堆菜名,這也要吃那也要吃,鶴衍繃著笑容說了句您真是餓了。
「阿衍,我想回家看看。」
「好。」
鶴衍是被聯邦帶來的,早上沒有開車,所以左古隴臨走之前把沈凇那輛車的車鑰匙留下來了。
鶴衍猜測在遲鍾名下的這幾套房子是聯邦某位高層人士劃給他的,但是在網絡信息這方面聯邦做的滴水不漏,上一任主人的信息完全消失,仿佛從一開始這裡就是遲鐘的。
距離市中心最近的一套在長安故都,寸土寸金,五百平的大平房,國際大牌的設計,三梯一戶。內部裝修很好,拎包入住就行。
鶴衍手裡有密碼,兩人錄了指紋和面部解鎖,一進門就喚醒了智能家居,燈自動亮起。
「這個人工智慧是諾依嗎?」遲鍾問。
「不是,諾依負責聯邦大廈,包括了長安的公安部和軍方,她不會顧及家居服務。據我所知,市面上大部分智能家居都是華啟出品,有例外但不多,華啟在科技這方面遙遙領先。」
遲鍾抬起頭,目光灼灼看著鶴衍。
鶴衍抬手點了點遲鍾手腕上的通訊器。
「我們去購物吧。」遲鍾放棄了說悄悄話的打算,也許現在還不是時候,等他找到好時機再開口詢問,「買年貨。」
買年貨。
鶴衍有片刻愣神,他已經許久,許久,許久,沒有在遲鐘口中聽到這句話了。跨越山海歲月,鶴衍想到當年的戰爭時期,臨近新年,遲鍾一次又一次答應他。
戰爭結束後,我們大家一起,好好過個年。
一次都沒有。
騙子。
鶴衍低垂眼眸,掩蓋住心底的酸澀,「好啊,先叫家政保潔清理一下,我們去逛商場。」
遲鐘不能去臨禾市,有點無聊,他心裡堵了很多事情,又不能說,只難轉移一下注意力。
但和鶴衍一起逛商店這件事情,本身就很……讓他感到開心。
抱著奶茶溜達溜達,遲鍾漫無目的去哪都行,鶴衍則列了長長的清單。
本來遲鍾覺得自己不挑,穿什麼都一樣,但他發現鶴衍選的衣服都意外地非常符合他的口味,甚至鶴衍連他的尺碼都一清二楚。
遲鍾更好奇自己的過去了。
注意到遲鐘的眼神,鶴衍眸色暗了暗,反覆下定了什麼決心。
他們在外面吃了午飯,然後去超市購物,東西把車後面塞滿了。
等收到家政清潔的消息,兩人才回去。
把家裡填滿,遲鍾給自己和鶴衍倒了杯水,才終於有了家的感覺。
他靠在沙發上,思考著怎麼把書櫃填滿。
目光落在茶几上的假花,遲鍾想到自己落在聯邦大廈的那捧康乃馨。
「阿衍,你認識上午那家花店的老闆嗎?還有那個小孩。」
「認識啊,小澳很喜歡在那裡訂花。」鶴衍切了盤水果端過來,「老闆叫林浮閩,花店開了有些年頭了吧,挺出名的。那男生是她弟弟,林當歸,今年高三,學習成績不錯。」
遲鍾扎了一顆草莓塞進嘴裡,「那只是花店嗎?」他回想起來林浮閩肩膀上的那條蛇就覺得不對勁,那蛇的眼神不像是野獸,像是有思想的人。
最起碼應該不是普通的動物。
更何況……蛇不是冬眠嗎?
「她養了很多動物,貓咖狗咖都包括在內,裡面大著呢,要是感興趣下次可以再去玩。」
「動物……包括蛇?」
「個人愛好。」鶴衍笑了笑,「沒事,那些動物都不傷人,平日在後院窩著不動,只有那條蛇通了靈性特別喜歡黏著老闆。」
遲鍾抬眼,品了品他的話。
他覺得,老闆的動物恐怕沒這麼簡單。
「晚飯吃什麼?」
「番茄炒蛋。」
「好,進來幫我。」
遲鍾眨眨眼,端著水果走進廚房,鶴衍讓他把雞蛋打勻,自己動作利落地淘米,放進電飯煲開始蒸,然後拿了西紅柿燙皮剝開。
切西紅柿的時候,遲鍾把雞蛋打好了,「需要我開火熱鍋嗎?」
「好。」他切西紅柿切得非常快,刀落在案板上的聲音很大,像是在泄憤,或者其他什麼,「小心點,遲鍾。」
鶴衍念他的名字的時候帶了點特殊意味,念得特別珍重,終於讓遲鍾感覺到些許不太對勁了。
遲鍾看著他。
幾乎是在開火的那一瞬間,鶴衍一刀切了自己的手指。
鮮血飛濺,深可見骨。
紅色的液體混著番茄汁在案板上淌下來,遲鐘的魂都要飛出來了,「醫療箱放哪了?!需不需要我打急救!阿衍——」
「沒事,不用打急救,醫療箱在客廳抽屜下面。」鶴衍伸手關了火,然後用受傷的手拽住遲鍾往外走。
遲鍾眼睜睜看著那鮮血淋漓的手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從廚房到客廳,遲鍾都傻愣愣的,鶴衍翻出來醫療箱,「幫我消個毒,小傷口問題不大,就是看著嚇人,一會血就不流了。」
這何止是不流血了,連傷口都沒了。
鶴衍切得非常狠,在左手食指上豎著切了一道三厘米長的傷口,甚至掉了一塊肉,毛細血管斷開,那一瞬間血飛出去著實把遲鍾嚇了一跳。
就這幾步路的時間,鶴衍的傷口完好無損,要不是滾燙的液體流到了遲鍾手上,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看錯了。
為什麼要傷害自己?
這是什麼?
異能?
鶴衍是異能者?
是神明還是神使?
聯邦知不知道,閃耀知不知道,蜀奕川知不知道?
諾依知不知道?
遲鍾內心大起大落,萬千思緒在他的腦子裡炸開,第一反應就是鶴衍為什麼要用這種自殘的方式告訴自己。
說一下,寫一下,哪怕暗示一下,讓他自己天馬行空地猜。
遲鍾咬了咬牙,抬頭去看鶴衍始終帶著笑的樣子,千言萬語都壓了下去,最後拿著碘伏給他裝模作樣地消毒,「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笨蛋!以後不讓你做飯了,出去吃!」
鶴衍後知後覺發現遲鐘好像在生氣。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沒想明白,但是他據理力爭:「外面做的哪有家裡的乾淨衛生。」
野花哪有家花香!
遲鍾皮笑肉不笑地拿過繃帶給他纏繞住,那架勢不像是在給他綁傷口,更像是要把他脖子捆住勒死這祖宗,「你連個菜都切不好,做飯也就一般般,還不如出去吃省一筆醫藥費。」
「……」鶴衍知道哪裡出問題了。
「人總有失誤的時候……」鶴衍的聲音越來越小,「我沒事,真的。」
不對啊我讓你看我的異能你的注意點在哪裡?!這傷口兩秒癒合了你在生哪門子氣啊!
遲鍾把他丟在這裡,起身去處理廚房的血。
有沒有其他人知道,他該怎麼把這件事情守住?人工智慧會看到嗎?諾依還在監視他嗎?
鶴衍怎麼能這麼快把消息告訴他。
他就不怕他轉頭告訴聯邦嗎?他就不怕諾依的監視嗎?
一想到聯邦對異能者的態度,遲鍾就忍不住想給鶴衍一拳。
世界上沒有不漏風的牆,如果要瞞天過海,最起碼,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誰都不能信。
誰都不能信。
鶴衍也不應該信任自己的。
遲鍾把帶血的西紅柿扔到垃圾桶里,抽出紙巾擦了飛到牆上的血。
他現在不想吃番茄炒蛋了,不想看見一丁點紅色的東西。
「出去吃。」
鶴衍收拾了醫藥箱之後走到廚房門口,看著他怒氣沖沖地擦了血,又氣勢洶洶地決定出門吃飯,有些無奈,「不能浪費啊,雞蛋你都打好了。」
「我不管!」
他難得鬧脾氣。
鶴衍舉手投降,「好好好,出去吃,想吃什麼?」
遲鍾還沒想好,但他懶得想了,出門遇見什麼吃什麼。
他狠狠抓住鶴衍受傷的食指,用力按壓,後者傷口癒合面不改色,在門口取了車鑰匙,「你現在的身體還沒有恢復好,我不放心你去吃那些小吃街,總歸是要忌口一段時間。」
遲鍾按了電梯,沉默著不說話。
鶴衍左思右想沒弄明白,遲鍾該不會是害怕他這個神明吧,聯邦的洗腦這麼可怕的嗎?那靈核也沒見他怕啊,遲鍾要是告發自己的話大家還怎麼接近他啊。
遲鍾盯著樓層往下降,手虛掩著手腕上的通訊器。
他是異能者,鶴衍是異能者,鶴衍還對自己這麼親近,那麼他們以前肯定有關係。
失憶的事情,也許是聯邦故意搞他的。就是不知道誰先動手。北美異能狩獵的時候他受了重傷,也許有人類的手筆,為了收回他的兵權?還是為了瓦解他的異能者團體?
那聯邦大規模圍剿異能者,恐怕也是在提防他。
遲鍾看了眼鶴衍,慢慢思考可能有誰也是異能者,自己肯定不是只安排了鶴衍一個人。
齊魯,圈重點,沈遼,有可能,雲卿貴,寧回……左古隴相信他能看見念兒,這算是異能嗎?左古隴也有可能是,其他人,遲鍾暫時不清楚。
如果他要以異能者的身份掌控聯邦,會往哪裡安插自己的人。
政治,商業,軍隊。
左古隴是聯邦醫學部的人,全能型醫生,他能接觸很多。商業方面的話嶺穗粵和鶴衍走得很近,軍事還不清楚,遲鍾覺得閃耀不像是異能者。
等等,蜀奕川。
叮咚一聲,電梯門開了,遲鍾一言不發往外走,鶴衍去開車,幾次張嘴想說話,都被遲鍾煩躁的表情壓了回去。
他明明長得很有親和感,漂亮得不似人間物,光是坐在那裡就美如畫卷,如同天上明月一般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但冷臉的時候超級嚇人,夢回東方神明的時代,彈指間血流成河。
遲鍾坐在車裡,順著鶴衍的親密關係往下思考。
華啟的三位,嶺穗粵,嶺紫荊,嶺澳蓮。警方一位,蜀奕川。聯邦的幾個人,齊魯,左古隴,就算再加上雲卿貴,沈遼和寧回……異能者的滲透力度真可怕。
他要是墨空或者安良笙,如果知道異能者在聯邦隱藏身份,晚上睡覺都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遲鍾捫心自問,他想要推翻人類聯邦再次以神明的姿態統治東亞嗎?
遲鍾盯著鶴衍的側臉看了一會。
他不想。
遲鍾現在只想躺著,什麼統治世界,去他丫的吧,政務處理不了一點。
「我對總統沒想法。」遲鍾試圖洗去當年強加給鶴衍的任務,「我一點都不想上班。」
鶴衍:「?」
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