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欠條

  甘國陽當然不會真的想打到五十歲，那不過是傑克-拉姆齊經常和他開的玩笑。

  雖然他有一個神奇強大的身體，但甘國陽知道自己並非不會衰老，不會傷痛。

  他只是不受大傷，而小傷從未停止，從他第一次踏上籃球場開始。

  他的手上都是老繭，纏滿了膠布，他的腳趾因為常年奔跑急停已經變形。

  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幾乎都酸痛過——除了臉上的，他不是一個話多的人。

  輕微的拉傷、磕碰傷，還有打人以後肘部和拳頭的疼痛，一直常伴他身。

  在球場上他是鋼鐵一般的機器人，但偶爾他也會覺得疲倦，覺得很累。

  尤其在有了兒子以後，他時常會覺得日子過的很快，兒子會抬頭了，兒子能翻身了，兒子會說話了，兒子會走路了……

  孩子每成長一點，甘國陽都覺得自己在變老一些，時間的腳步很慢，但很堅定，比任何東西都要堅決，無可阻擋。

  到1991年，甘國陽來到這個時空已經整整10年。

  從17歲到27歲，他幾乎沒有哪一天離開籃球，他滿足了嗎？

  他既滿足，也不滿足，他滿足於自己所獲的成就，不滿足自己球還沒有打夠。

  有沒有打夠的那一天？也許會有，也許沒有。

  如果有，那時候應該是他退役的時候。

  如果沒有，甘國陽會打到無力再戰為止。

  可什麼時候會無力再戰？35歲，還是40歲？

  甘國陽自己都不清楚，他給自己定下的目標是最起碼打到21世紀。

  還有10年時間，至於那時候會怎麼樣，甘國陽知道，但知道的不多。

  這個世界大體還是按照曾經的記憶滾滾向前。

  在總決賽結束後沒多久，南斯拉夫內戰爆發。

  6月25日，克羅埃西亞宣布獨立，戰爭從零星的衝突開始，逐漸演變成了激烈的戰鬥，直到全面戰爭爆發。

  彼得洛維奇和家人在甘國陽的勸說下留在了美國，幾個月的時間裡，彼得洛維奇寢食難安，一直通過電視了解戰況。

  到9月22日，南斯拉夫聯邦軍開始襲擊克羅埃西亞首都札格雷布。

  戰爭最激烈的地區是多數塞爾維亞人群居且靠近塞爾維亞的斯拉弗尼亞地區。

  這個地區的居民因為民族的不同而從鄰居一瞬間反目變成仇家，居民拿起武器互相攻擊。

  其中和斯拉弗尼亞的武科瓦爾和沿著多瑙河一河相隔的伏伊伏丁那之間有長達87天的巷戰，稱為武科瓦爾戰役，雙方有近3000人的死亡。

  由於長期的民族對立，導致戰爭打得非常慘烈，部分地區演變成為了民族屠殺。

  直到新賽季開始，戰火依舊在克羅埃西亞地區蔓延，並愈演愈烈，這導致這個夏天彼得洛維奇沒有進行系統訓練。

  8月份他跑去紐約時代廣場和一群克羅埃西亞族裔的體育明星為自己的國家民族發聲，希望國際上能注意到這場民族戰爭。

  不過戰爭的問題，終究要在戰場上解決。

  彼得洛維奇在11月初的幾場比賽中表現不佳，他的情緒受到了影響。

  在6月份的總決賽中，彼得洛維奇是除了阿甘外，開拓者最為閃亮的星。

  但到了11月，他手感冰冷，完全沒有微波爐的樣子，被貝爾曼批評「你去南半球過的休賽期，所以手被凍住了嗎？」

  開拓者的戰績也出現了一些起伏，對於志在三連冠的球隊而言，第三年總是很難。

  和1988年不同的是，開拓者隊內關係沒有出現什麼問題，畢竟德雷克斯勒已經離開了。

  更衣室內沒有刺頭，即便有，也早被甘國陽給擺平了。

  問題還是出在傷病上，薩博尼斯打了兩個比較健康的賽季，第三個賽季身體終於有些吃不消了。

  因為膝蓋積水和韌帶的挫傷，薩博尼斯缺席11月和12月的比賽，單挑內線大梁的重任又回到了甘國陽肩上。

  而鮑比-貝爾曼不可能讓甘國陽繼續像1987年那樣，內線無限單打，一場干40多分鐘。

  他繼續將甘國陽的上場時間控制在40分鐘以內，並開始重用安東尼奧-戴維斯和克里夫-羅賓遜。

  尤其是克里夫-羅賓遜，他的多功能被貝爾曼所重視，能里能外，身手全面，是個很好的萬金油。

  外線，在彼得洛維奇狀態不佳的情況下，雷吉-劉易斯成為開拓者外線的頭號人物。

  經過一個冠軍賽季的適應，劉易斯在習慣開拓者的體系和氛圍。

  里克-阿德爾曼認為不該再壓制劉易斯的才華，只讓他做個防守喬丹的尖兵。

  劉易斯在進攻端戲份越來越足，隱隱有成為球隊二號人物的鋒芒——他本來就有這個能力。

  和80年代相比，開拓者從一個「前鋒球隊」，已經成功轉型為「後衛+中鋒」為基本架構的90年代隊伍。

  甘國陽從一個衝鋒陷陣的勇猛騎兵，逐漸轉型成為坐鎮中軍指揮的中樞大將。

  不過，球隊的在新賽季開始後的表現並不盡如人意。

  賽季初他們遭遇了三連敗，接連輸給了太陽、馬刺和火箭，隨後輸輸贏贏，狀態很不穩定。

  在11月29號對陣芝加哥公牛之前，開拓者的戰績只有8勝7負，將將過百分之五十的成績。

  人們一度認為開拓者已經不行了，衛冕冠軍顯露出了疲態，第二個三連冠對阿甘來說難以完成。

  媒體和球迷就是如此善變，上個賽季總決賽還在高呼「籃球之神」，短短几個月時間，就開始期待著神像坍塌。

  這正是NBA的樂趣所在，造神，膜拜，然後推翻它，再造一個新的，樂此不疲。

  甘國陽當然知道，自己還遠沒有到被推翻的時候，開拓者只是慣常的慢熱而已。

  球隊需要處理傷病和老化的問題，將更多精力留存到下半賽季和季後賽。

  除了薩博尼斯之外，波特、柯西，都遇到了一些傷病問題。

  這些年他們每個賽季幾乎都要打滿全程，82場常規賽，十幾場季後賽，沒有人出現過重大傷病，已經是個奇蹟。

  到了1991-1992賽季，大家身體上都有些支撐不住。

  當然，更加難以支撐的是精神，誰不想在成功後鬆口氣呢？

  整個開拓者已經成為全美最傳奇，最出名的球隊。

  哪怕球員們都比較低調，他們依舊被全美熟知，休賽期參加的活動，紀念同樣不少。

  全城的遊行大慶典更是醉生夢死，直到賽季開始，魔術師詹森宣布自己得了愛滋，聯盟的風流少年們才意識到應該收斂一下了。

  在這種氛圍下，主教練貝爾曼也很難拿鞭子去抽打球員們奮發前進，畢竟他自己都沐浴在愛河中，和新女友感情正好，正是出雙入對，如膠似漆的時候。

  就這樣，開拓者在11月29日，帶著不是很好的狀態，以及殘缺的陣容名單，在主場遭遇了一心上門復仇的芝加哥公牛隊。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喬丹曾經和甘國陽是最好的朋友。

  如今他們依舊是最好的朋友，但又多了一層關係：最大的對手。

  1991年總決賽的失利，讓公牛上下都非常痛，痛徹心扉。

  喬丹一度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中，進而在賭博的深淵中越陷越深。

  早在1987-1988賽季喬丹拿下MVP而甘國陽奪得總冠軍時，喬丹便用賭博去消解內心的自我懷疑。

  賭博是一個泥潭，一旦陷入其中，就很難自拔。

  很多人即便走出來，也只是暫時的。

  當你感到失意，對生活失望，懷疑自己是否有價值時，這個魔鬼就會向你招手，邀請你去解悶消愁。

  人們常認為賭博是一種賺快錢的方式，其實賭博是一種生活哲學，一種扭曲的，為了對抗無趣人生的錯誤武器。

  大部分時間，喬丹用賭博為自己找點樂子，不過有些時候，他會深陷其中，宣洩內心無處安放的火焰。

  在籃球輸給阿甘後，喬丹把所有的勝負欲放在了高爾夫上。

  他和聖迭戈體育中心的股東理察-埃斯基納斯打了許多賭注很高的高爾夫比賽。

  一開始喬丹贏了理察9.8萬美元，但喬丹並不準備收手，他答應理察再來一把。

  如果理察贏了，9.8萬美元的債務全消，如果輸了，他會再給喬丹9.8萬美元。

  喬丹缺9.8萬美元嗎？不缺，但他還是答應下來，他就是想賭，就是想贏。

  結果，兩人在阿維拉亞高爾夫俱樂部進行了持續十天的豪賭，喬丹不僅輸掉了那9.8萬美元，還搭上了62.8萬美元。

  這時，喬丹也說自己想再來一把，贏了，所有債務全消，如果輸了，62.8萬美元加倍。

  賭博的可怕之處就在於此，刺激之處也在於此，輸贏勝負一瞬間，之前全贏，後面可能加倍輸出去。

  理察已經不想再玩了，但喬丹執意要玩，並說自己付得起120萬美元，讓他不用擔心。

  於是，兩人又玩了一把，喬丹的債務增加到了120萬美元。

  120萬美元，喬丹確實付得起，但這的確不是一筆小數目。

  要知道，當時喬丹一年的薪水是325萬美元，可是扣完稅後，到手也就一百多萬美元。

  幾局高爾夫就要喬丹120萬美元，他一下子還真的很難拿出這麼多現金，要知道喬丹掙的多，開銷也是非常巨大的。

  後面，喬丹就離開聖迭戈去參加各種活動了，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當新賽季開始前，理察找喬丹要錢時，喬丹開玩笑說：「要我給你120萬美元的支票，我可能同時會給你一槍。」

  這話是開玩笑，可是從喬丹嘴裡說出來，讓理察-埃斯基納斯陷入了恐懼，他害怕被喬丹當做一個威脅。

  因為喬丹是名人，他需要聲望，害怕黑料的曝光，而跟著喬丹吃飯的人很多很多。

  喬丹或許不會拿他怎麼樣，可身邊那些人呢？體育商，GG商，球隊老闆等等。

  之後，理察又試探了幾次，喬丹明確說他不會付這筆錢，他要賴帳。

  理察-埃斯基納斯出於各方面的考慮，不敢將這件事公之於眾，也不敢去要挾喬丹。

  為了自保，也為了能拿到這些錢，思前想後，理察想了一個主意，他要把這件事告訴了阿甘。

  他開車去了舊金山，在甘家菜館等了好幾天，當時甘國陽正好回舊金山參加北僑中學的活動。

  甘國陽在聽到這件事後，問理察為什麼要告訴自己，是想讓他勸喬丹還錢嗎？

  理察說：「我相信你的品行桑尼，我知道你和喬丹是對手，也是朋友。我不指望喬丹還錢，但我期望，有一個有足夠份量的人知曉事情的真相。如果有一天我遭遇不測，或者遭受莫名的誹謗，您可以站出來為我說話。」

  接著，理察將喬丹寫給自己的欠條複印件交給甘國陽保管。

  甘國陽猶豫了一下，他甚至動了幫喬丹把這筆債還清，把欠條拿回來的心思。

  不過轉念一想，120萬美元太多了，會被老婆打。

  而且喬丹這個狗東西，錢沒少賺，老子憑什麼幫他還。

  最終，甘國陽收下了欠條的複印件，表示會幫理察保守秘密。

  「您就是NBA的維多-柯里昂，感謝您的庇護。」

  雖然理察這麼說，甘國陽卻警告他，不要輕易將這件事捅出去。

  「我會想辦法讓麥可將這筆錢還上，如果是真的話。還有我告訴你，其實你得罪麥可，不會有人敢動你的，麥可只是個嘴炮。但你如果騙我，或者想耍我，事情就很難說了。畢竟我是維多-柯里昂嘛。」

  聽到甘國陽說這些，不知道理察-埃斯基納斯會不會後悔找甘國陽解決這件事。

  所以，當公牛來波特蘭打客場時，喬丹並不知道，自己的一張120萬美元欠條正握在甘國陽手裡。

  新賽季開始後，公牛在賽場上開始了狂飆，全隊上下一致，要在新賽季復仇開拓者。

  首先他們要拿到所有的主場優勢，他們不想再在波特蘭開始系列賽了。

  其次，他們要能夠在波特蘭贏球，總決賽他們在波特蘭三場皆敗。

  無法在客場贏球，就不要奢談什麼冠軍。

  今晚這一站，公牛隊帶著強烈的復仇意志而來。

  開拓者則是殘陣應對，公牛滿以為可以戰勝開拓者。

  沒想到，270磅的甘國陽打出了生涯之夜，狂砍51分32個籃板球。

  再度一己之力打爆了公牛隊的內線，率隊奮戰兩個加時賽，幫助球隊1分的優勢險勝公牛。

  當比分定格在118:119時，公牛隊上下無比失望，他們竟然還是輸了。

  雖然只是一場常規賽，但這場常規賽，對雙方的心理優劣是決定性的。

  甘國陽決不允許自己最大的對手，在紀念體育館打出氣勢，消除心理壓力。

  他51分32個籃板球的超級表現，也向公牛球員昭示：上個總決賽的阿甘，可能還沒盡全力。

  這給公牛球員帶來的暗示和壓力是巨大的。

  而甘國陽在比賽結束時對喬丹說：「麥可，停止賭博吧，好好訓練好好打球，別再賭了。」

  喬丹看著甘國陽，心想這傢伙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帶著疑慮和恐慌，喬丹離開了波特蘭，他曾經和菲爾-傑克遜說，「你不了解阿甘。」

  然而現在，他卻覺得自己也越來越不了解阿甘了，他們似乎有越來越多的不同點。

  甘國陽雖然出於友誼，在提醒喬丹，但也因為提醒，兩人之間開始出現隔膜。

  當然，根本原因還是在於，他們在總決賽相遇，成為了最大的對手。

  對手就是對手，立場問題是無法改變的。

  甘國陽看著喬丹離開時，突然意識到，他們已經很久沒有打電話給對方。

  他們無法再像很年輕時那樣親密無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