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拯救

  【吳志雄：「1991年總決賽第四場，半場大比分落後，你在更衣室讓隊友打自己來發泄負面情緒，這是一次精心策劃的解壓，還是臨時起意的行為？」

  甘國陽：「臨時起意的，因為當時我很想打人，那是我們整個賽季打得最差的上半場，它延續了第三場的糟糕態勢，也就是說，我們連著打了一場半，48+24，72分鐘的壞球，我們漸漸失控了，我不能忍。」

  「當時更衣室的氣氛非常糟糕，很壓抑，沒有人說話，好像我們已經輸定了，大家都不知道怎麼打球。你知道的，人一旦陷入負面情緒，在場上的實力發揮可能會削弱一半，人腦子一片混沌，沒辦法做正確選擇。」

  「我捏緊拳頭，想給每個人來一拳，把他們打醒，告訴他們應該怎麼去比賽，落後不是結束，如果提前放棄，比賽就真的結束了。但是…我不能那麼做，當時的情況，我打人會把他們打死的。你知道，人在情緒要爆炸的時候，會想釋放，打人，摔東西，罵人，可我不能，必須控制，所以我乾脆，就讓他們打我。」

  「一開始我讓貝爾曼打我，他很吃驚，但鮑比很了解我，他馬上反應過來，他那時候也壓抑極了，在說一些沒用的話。他給了我一拳，我覺得太輕，讓他重一點，他就又給了我一拳，很重，他都脫力了。」

  「然後，每個人都來了，我強制他們這麼做。說真的，我不是受虐狂，但當時那種情況，挨打讓我心裡好受很多，畢竟如果輸球，我一定是第一責任人。」

  吳志雄：「所以後來大家稱呼你為『耶穌』，一個為了拯救其他人，犧牲自己的受難者。」

  甘國陽（笑）：「不，那場比賽，拯救我們的是我們自己，是每一個人，不是我。」】

  ————2025年出版，吳志雄撰寫甘國陽傳記《阿甘正傳》，節選。

  下半場比賽開始，老芝加哥體育館的情緒達到一個高峰，球迷們瘋狂呼喊著，他們已經在期待著本場比賽結束，大比分打成2:2平，回到同一起跑線。

  電視台的鏡頭不停給到雙方球員，公牛球員看起來很輕鬆，剛剛回更衣室時，大家路上有說有笑，皮蓬和格蘭特互相擊拳，兩人在上半場表現很好。

  尤其是皮蓬，這兩場他「自殺式」的攻防，用他的靈活、多功能性，不斷對阿甘進行干擾，配合喬丹、格蘭特、威廉士等人的圍剿，打亂了開拓者進攻和防守的節奏，是上一場獲勝，和本場領先的關鍵。

  節奏，還是節奏，籃球比賽就像樂隊演奏，誰掌握了節奏起伏，掌握了強弱轉換，誰就掌握了主動權。

  技術，戰術，臨場狀態，都隱含在整體節奏的大前提下，皮蓬不是最強的，論數據、表現，都還不夠好。

  但皮蓬是節奏扭轉的一個關鍵，更關鍵的或許是那份7年期的合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皮蓬的「加錢戰法」起到了效果。

  所以，當第三節皮蓬重新站上賽場，面對阿甘時，他的眼神中多了很多自信。

  他仿佛在說，沒錯，我打不過你，數據、賽場表現都不如你，會讓你拿30、40分，甚至50分。

  但沒關係，我可以盡力牽制你，全方位的牽制，到處都有我的影子，讓你無暇他顧，然後我們會贏得比賽。

  這點皮蓬的心態確實沒問題，他是二當家，根本不用去和阿甘爭數據爭賽場表現，贏球是最重要的。

  菲爾-傑克遜對球員的表現很滿意，他能感受到自信、從容重新回到了公牛球員臉上。

  中場休息時他告訴隊員們，放平心態，拿下比賽，總決賽勝利的天平在朝著他們傾斜。

  19分的分差足夠巨大，給了公牛充裕的容錯度。

  而支持波特蘭的球迷，很多已經關掉電視不敢再看。

  第三節開局是公牛的球權，喬丹接球，在外線一對一單打劉易斯。

  在突破後遭到劉易斯和薩博尼斯的合圍——開拓者的防守策略沒有改變。

  喬丹沒有傳球，選擇了急停後仰出手，球在籃筐上轉了一圈沒有進。

  甘國陽拿下籃板球，開拓者沒有推快攻，而是慢下來，打陣地戰。

  甘國陽出來接球，皮蓬糾纏著他，甘國陽迅速分球給到側翼的傑羅姆-柯西。

  皮蓬防阿甘，巴克-威廉士對位柯西，柯西接球假動作一點，突破沖入籃下。

  上籃造成了比爾-卡特萊特的犯規，柯西站上罰球線，兩罰全中。

  49:66，開拓者還落後17分，依舊大的不可逾越的差距。

  甘國陽過來拍了拍柯西和他擊掌，這是今晚柯西第一次得分。

  整個系列賽，柯西的發揮都很平庸。

  兩隊都有很優秀的鋒線球員，而柯西在其中顯得不上不下。

  因為他缺少足夠出色的遠射能力，論個人能力他不如劉易斯，論內線能力他遠不如阿甘。

  這兩年在貝爾曼的體系中，柯西是一個偽首發，每到關鍵時刻，貝爾更喜歡用劉易斯、波特和彼得洛維奇的陣容。

  如果他無法在比賽開始和中段搶分，他的作用會被大大削弱，不過柯西不在乎自己地位低。

  他熱愛波特蘭，熱愛開拓者，熱愛阿甘，是阿甘頭號小弟，他不能容忍自己表現那麼糟糕。

  公牛打得不緊不慢，利用三角進攻的跑位創造機會，喬丹把球塞給了巴克-威廉士，威廉士再給到卡特萊特。

  卡特萊特中路卡住了位置，頂著薩博尼斯往裡轉身試圖上籃，但遭到了薩博尼斯的封蓋。

  薩博尼斯的低位防守是一流的，公牛的這次進攻選擇並不好，喬丹沒有調動開薩博尼斯就強行發動了進攻。

  開拓者的反擊，依舊是不緊不慢，打得非常謹慎。

  劉易斯有機會突破籃下，但他沒有選擇上籃，繞了一圈分球出來。

  波特居中調度，分球給到三分線外的柯西。

  柯西有出手機會，但沒有投，而是和薩博尼斯做了一個高位的擋拆。

  柯西佯裝要突破，往裡一步後分球給到了外切的薩博尼斯。

  薩博尼斯接球三分出手，命中！

  52:66，分差來到14分，芝加哥體育館的球迷嗅到了一絲絲危險的味道。

  薩博尼斯的多才多藝因為阿甘的存在被忽略，實際上他非常非常出色。

  公牛終於找到了喬丹，右側45度接球，面對劉易斯接球直接跳投出手命中！

  公牛得分了，球迷們鬆了口氣，他們有麥可，開拓者不會有機會的。

  52:68，分差回到16分。

  不過開拓者馬上還以顏色，波特和阿甘高位擋拆，持球突破籃下拋投命中！

  54:68，這球讓喬丹非常不滿，公牛的中路防守像沒有一樣，一捅就穿。

  「集中注意力，我們讓他們得分太輕鬆了！」喬丹生氣道。

  公牛球員確實有那麼一點鬆懈，誰能在領先19分的情況下不鬆懈呢？

  喬丹再度站了出來，低位接球，薩博尼斯及時過來包夾，喬丹選擇分球。

  中路切入的比爾-卡特萊特，持球就要扣籃，結果半道就被柯西截殺。

  柯西斷球了！開拓者快速反擊，劉易斯風一樣狂奔，接球上籃不中。

  但薩博尼斯從後面衝上來，雙手補扣得手！

  這球本來皮蓬可以去搶，但他為了卡住阿甘慢了一步。

  結果龐大的薩博尼斯竟然跟上，把球扣進了籃筐里。

  56:68，分差來到12分，正朝著10分邁進。

  第三節只打了不到2分鐘，甘國陽都沒怎麼碰球。

  公牛的注意力還都在甘國陽身上，沒想到其他人正在發起反擊。

  菲爾-傑克遜明顯覺察到，公牛的攻防有問題，同時開拓者和上半場不一樣了。

  他們每個人都在發揮，他們打得既緊張又放鬆，像換了一個球隊。

  和第一場、第二場又不同，他們眼裡沒有阿甘，不再圍繞著阿甘轉，可一樣打得很好。

  是因為阿甘不重要嗎？不，阿甘無處不在，這才是最可怕的。

  傑克遜沒有叫暫停，他相信球員可以解決問題。

  比賽繼續，劉易斯在防守中對喬丹犯規。

  喬丹站上罰球線，兩罰都中，公牛下半場的得分都來自於喬丹。

  56:70，14分的分差更讓人安心一些。

  隨後，公牛成功守住了開拓者的進攻，接著在反擊中，喬丹再度接球扣籃得手！

  56:72，分差再度來到16分，公牛似乎度過了危機。

  接著甘國陽在高位接球跳投不中，罕見的失手，籃板球被威廉士拿到。

  中場休息挨了那麼多拳，甘國陽身上隱隱作痛，這對他的投籃有些影響。

  隨後，喬丹面對劉易斯，一個簡潔的變向突破，急停跳投出手，再中！

  喬丹在下半場連得了8分，56:74，分差回到了18分！

  懸在公牛球迷心上的大石頭落地了，他們不會輸的，這麼大的分差，開拓者沒戲了。

  傑克遜也鬆了口氣，他想自己不叫暫停是正確的，球員們自己會解決問題。

  對開拓者來說更糟糕的是，他們下一次進攻中，波特出現了失誤。

  裁判吹了他走步違例，球權回到了公牛手中。

  接著，約翰-帕克森接到喬丹傳球，命中了下半場公牛的第一個「非喬丹進球」。

  56：76，分差來到了可怕的20分，公牛球迷徹底放心了。

  第三節開始就站在場邊的菲爾-傑克遜坐回了板凳。

  鮑比-貝爾曼叫了一個20秒的短暫停，他只是問球員：「你們有信心拿下比賽嗎，女士們？」

  大家擦著汗，點點頭，都說：「沒問題鮑比。」

  貝爾曼沒有多說什麼，比賽重新開始，開拓者球員們沒有被這種反覆起伏擾亂心態。

  他們依舊穩紮穩打，好好防守，好好進攻。

  甘國陽在低位接球，迅速翻身跳投得手，拿下了第三節自己的第一分。

  58:76，18分，好像一切回到了開始。

  公牛進攻不中，開拓者的防守非常嚴密，並開始不斷提升強度。

  開拓者反擊，外線波特的三分不中，公牛反擊，皮蓬殺入籃下造成了犯規。

  兩罰全中，58:78，20分穩定的讓人焦急。

  隨後，柯西和阿甘在高位配合，空切籃下接球上籃得手，60:78。

  公牛的防守看起來有些鬆懈，開拓者的防守卻越來越緊。

  皮蓬試圖攻擊阿甘，但這次被直接搶斷。

  開拓者反擊，甘國陽切入籃下，接球但又分給了弧頂的波特。

  波特再度出手三分，非常果斷，沒有任何猶豫，命中。

  63：78，15分，三分球追分是很快的。

  喬丹知道又到自己發揮的時候了，持球攻擊劉易斯。

  但這次他的轉身投籃被劉易斯預判了，劉易斯竟直接蓋掉了喬丹的投籃！

  這樣的場面很少見，開拓者持球反擊，柯西接球衝擊籃下造成犯規。

  兩罰全中，平日裡柯西罰球不算太穩，命中率一直在60%到70%之間。

  重要比賽里兩罰一中是常事，但下半場他的罰球都進了。

  他知道阿甘最討厭兩罰一中，罰球線都無法戰勝，怎麼去戰勝對手。

  比分來到65：78，13分了，20分的分差一眨眼又朝著10分去了。

  貝爾曼和傑克遜都進行了換人，傑克遜換上阿姆斯特朗和格蘭特，換下了帕克森和威廉士。

  貝爾曼則用老將湯普森暫時換下薩博尼斯，同時彼得洛維奇登場，替下了特里-波特。

  喬丹突破，利用假動作和轉身成功殺入籃下，一個換手上籃，再度拿下兩分！

  65:80，重新回到15分分差，喬丹在第三節殺瘋了。

  然而，讓傑克遜擔心的是，除了喬丹之外，其他人又不得分了。

  開拓者的防守越來越嚴密，最重要的是，他們幾乎不犯錯。

  甘國陽同樣開始發力，擋拆後切入籃下接球，面對包夾直接暴起單手隔扣格蘭特！

  67:80，之後公牛反覆進攻，分配球，始終找不到好機會。

  阿姆斯特朗強行三分出手不中，甘國陽抓下後場籃板——下半場，公牛的前場籃板是零。

  開拓者的反擊還是不緊不慢，分球，傳球，掩護，調動著公牛的防守陣型。

  公牛的外圍壓迫沒有減慢開拓者的轉移球速度，這對公牛來說就很糟糕了。

  因為外圍壓迫往往以犧牲內線防守密度為代價，他們必須延緩轉移球，甚至讓對手死球。

  可是開拓者沒有了上半場的遲緩，他們很快，一個賽季普林斯頓體系的磨練讓他們非常默契，且善於傳球。

  三傳兩導，老將湯普森在籃下竟然空了，接到阿甘的分球，輕鬆扣籃得手。

  69:80，11分，只有11分。

  此時，距離第三節比賽結束還剩不到4分鐘。

  霍瑞斯-格蘭特的籃下強攻不中，阿甘的陰影開始重新籠罩。

  甘國陽再度拿下後場籃板，又是他們不緊不慢要人命的反擊。

  皮特-卡瑞爾看到一定會很滿意，這正是普林斯頓的精髓。

  快就是慢，慢就是快。

  彼得洛維奇和阿甘做了一個掩護配合，溜到籃下。

  接到波特傳球，上反籃得手！71:80，分差來到10分以內了！

  第三節快要打完，公牛才得了14分。

  沒有快攻，沒有低位，沒有配合，沒有三分，沒有二次進攻。

  只有喬丹的強攻，只有罰球，只有單打。

  19分的領先讓公牛，甚至菲爾-傑克遜都麻痹了。

  他們完全沒意識到，他們在第三節打得有多糟糕。

  他們只盯著比分，看著還領先，就覺得沒問題，還有容錯空間。

  等到分差一下子縮小到9分時，才知道局面正在扭轉。

  傑克遜立刻叫了暫停，距離中場休息不過10多分鐘，笑容在公牛球員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到了。

  喬丹的眼睛裡要噴出火一樣，他再度責怪隊友，指責他們在防守端不夠賣力，在進攻端選擇草率。

  回來了，好像一切都回來了，急躁的情緒在偌大的芝加哥體育館裡蔓延。

  明明領先的是公牛，而且還領先9分，這是一個相當大的優勢。

  但從領先19分被追到9分，和平分情況下領先9分，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相反，開拓者這邊平靜、團結、堅韌，他們也回來了，那個四冠的王者之師，找回了比賽狀態。

  並且，他們比過往更加優秀，芝加哥公牛激發了全隊的士氣，每一個人在攻防兩端都做到了接近完美。

  這一刻，甘國陽感到無比舒暢，仿佛一個潔癖將一個亂七八糟的房間打掃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

  重新回到比賽，甘國陽沒有休息，他知道輪到他表演了。

  斯科蒂-皮蓬，讓他得意忘形了一場半，應該讓他付出一些代價。

  暫停回來，皮蓬再度試圖去攻擊阿甘，甘國陽再度面對面搶斷！

  連續兩次進攻，皮蓬沒有造成任何殺傷，也沒有干擾到甘國陽。

  一對一，直接被搶斷，被一個中鋒——皮蓬很尷尬。

  反擊，甘國陽這台戰車啟動了，分球給到彼得洛維奇。

  彼得洛維奇快速推進，最後分球給到跟上的甘國陽。

  甘國陽猛獸一樣，前面是喬丹，後面追趕的是皮蓬。

  他迎著喬丹的阻攔暴起，頂著喬丹掛著皮蓬，把球送進了籃筐里！

  造成了喬丹的犯規，加罰！

  進球後的甘國陽罕見的怒吼一聲，雙拳緊握，胳膊的肌肉仿佛要爆炸一般。

  加罰命中，74:80，分差來到6分，一節比賽，開拓者要將分差給抹平了。

  而公牛越是著急越找不到進攻感覺，喬丹急於找回來，強沖籃下。

  結果米切爾-湯普森很好的封住了喬丹的進攻線路，使他不得不傳球。

  普度接球上籃，被阿甘一個大帽扇出來，柯西拿到了球。

  彼得洛維奇和阿甘擋拆，分球給到阿甘，甘國陽試探步後，直接中距離出手，命中！

  76:80，只差4分了，此刻芝加哥體育館越發沉寂，他們真的希望第三節快點結束。

  這噩夢一般的第三節，公牛到底在打什麼？上半場的他們去哪裡了？被外星人抓走換了一批嗎？

  而開拓者的防守越來越嚴密，甘國陽隨後又蓋掉了皮蓬的扣籃！

  在空中的力量對抗中，皮蓬像斷了線的風箏，被輕鬆放倒。

  第三節的最後一分鐘，彼得洛維奇再度和阿甘擋拆，持球突破。

  吸引防守後回球給阿甘，甘國陽高位接球可以出手，但他沒有投。

  而是給了埋伏在底角的戴爾-庫里——他暫停後頂替特里-波特登場。

  空位的三分出手，命中！

  79:80，1分，分差只有1分！

  19分的分差，在第三節還剩1分鐘的時候，快要被開拓者抹平。

  公牛像突然陷入了泥潭，迷失在了開拓者嚴密的防守森林中。

  【第三節我們突然不會打球了，而開拓者每個人都在發揮，每個人都在進球。

  他們不犯錯，不失誤，臉上沒有表情，只是跑動，進攻，防守，把球打進，干擾我們。

  好像…好像阿甘在中場休息的時候，把自己的靈魂給每個人分了一點，他們看起來每個都和阿甘一樣。

  完美主義，冷靜，絕不犯錯，然後我們撞在了一塊鐵板上，找不到縫隙，找不到出路。

  上半場我們情緒有多高漲，下半場的情緒跌落的就有多糟糕。

  或許這就是爬的越高，摔的越疼，那場比賽是我終身的噩夢，噩夢。】

  ——2021年出版，斯科特-皮蓬自傳《Unguarded》，節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