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傅聽兔子這麼一求，一下就毛了。
他也不敢去伸手撩床單，偏過頭隔著被子看了一眼兔子腿的輪廓，又伸手摸了摸才對兔子點了點頭：「都在。」
此時在另一張床檢查完的老楊湊了過來，他看了眼倆人的苦情戲，又從他那個角度撩起被單看了眼兔子的腳，才開口對盯著他的倆人說道：「苦情戲是吧？」
「車禍後遺症明白嗎？」老楊伸手指了指自己後腦勺，「應激反應，脊柱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說完之後他又搖了搖頭，一副「你們的表情我看不懂」的樣子，繞到了另一張床前。
而在這邊，出了個烏龍的老傅心情也沒那麼沉重了。他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汗，勉強算是跟兔子笑了笑。
「頭。」兔子情緒也穩定了不少，他晃了晃腦袋，張開乾裂的嘴唇對老傅說道，「是冰箱。」
聽到兔子的話，老傅一下就皺起了眉頭。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老趙和李文強，把頭轉回來低聲對兔子問道：「你確定？」
兔子點了點頭，身上無處不在的痛楚讓他很難集中精力，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才開口對老傅說道：「他們拿走了東西，我昏倒之前看到一個人。」
「裝備，他們的裝備。」
裝備這個問題老傅當然知道，兔子也在地庫里見過那幫突襲者，所以兔子說裝備沒問題，那麼就肯定沒問題。
可老傅還是想確認一遍，於是才有了之前那麼一問。
兔子的精神狀態很差，在經歷了一開始的激動，以及現在的平靜之後，基本他再說話就是有氣無力的狀態，而且眼睛也半睜半閉的。
老傅本來還想問問他們給那東西下好焊沒，可看兔子這樣他也不忍心把兔子拉起來再問了。
「睡一會。」他用手拍了拍兔子的後背，「醒來就沒好了。」
兔子本來還想對老傅說點什麼的，可老傅這一拍，加上把重要東西說完之後帶來的放鬆感，讓他眨了幾下眼睛，便再一次陷入了不知該說是昏迷，還是睡眠的狀態中。
老傅把兔子的手塞回了被子裡面，又幫兔子掖了掖被角，站起來之後正好和老楊打了個照面。
老楊對老傅做了個「出來」的手勢，把眾人領出病房後隨手帶好了病房的門：「走吧，去我辦公室。」
他邊領著眾人向前走，邊對老傅抱怨道：「最近這幫人跟瘋了一樣，成天就鬧騰鬧騰，今天光挖彈片我挖了都快半斤了。」
老楊說話的時候有些中氣不足，再加上他深凹的眼眶，可見他最近工作壓力也不小。
心情放鬆了不少的老傅跟在老楊身後，聽老楊這麼抱怨忍不住對老楊問道：「你們不是回國了？」
「回個P。」老楊擺了擺手，「這邊根本離不開人，前幾天有一幫不知道哪的人拿拍擊炮炮襲擊咱們營地，還好炮彈落在空處，那裡也沒什麼人，不然又是一堆事。」
老楊說這話的時候一嘴的怨氣，顯然是在埋怨老傅他們的信息保障工作沒做好，可此時這些工作早就移交走了。
可走廊里人多嘴雜的，老傅也不好對老楊說「你去找他們啊」之類的，只能哼哼兩聲把這個黑鍋給自己扛起來了。
帶著眾人一路來到辦公室之後，老楊摁亮了用來看X光片的燈，把放在一邊的X光片拿了出來，挨個插在上面。
「暫時觀察是沒什麼大問題。」老楊用筆當做教鞭，依次點了點這幾張X光片，「不過我建議還是趕緊回國，這裡的檢測設備不太全，最好能回國做一個全面檢測。」
他回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車禍很麻煩。」
或許是為了避諱什麼，或許是為了不刺激老傅，老楊並沒有把話說明，而是通過這個方式暗示老傅：如果有腦部損傷，可能這裡的條件是檢測不出來了。
說完這些之後，他又指著片子幾處骨折什麼介紹了一下情況，大概意思就是人得躺著，沒幾個月的功夫別想站起來。
「說起來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老楊看了眼老傅和站在門邊的李文強以及老趙，「雖然骨頭也斷了，人還有兩個沒醒來，但起碼沒有大面積的內出血。」
「因為考慮到可能要回國的關係，我儘量做了保守治療。」老楊低頭翻了下眼前的病例，抬頭對老傅接著說道，「具體回國的後續治療怎麼做，就看接手的那位同行的判斷了。」
「你不回去？」老傅聽到這裡，忍不住皺著眉頭對老楊問道。
說真的，老傅不只是認識老楊一個醫生，但無論是哪方面來說，在老傅的記憶裡面老楊都是名列前茅的。
「說不想回去的是傻子。」老楊一攤手，很無奈的對老傅說道，「問題這個破地方現在有幾個想來的？我都在外面多久了？再不回去估計我老婆都得跟別人跑了。」
老楊的家庭情況老傅是門清的，所以聽到老楊這麼說，他嘿嘿嘿就笑了：「說的好像你有老婆似的？」
「媽的不揭短啊！」老楊笑罵了老傅一句，拉開抽屜拿出一包煙來給一人散了一根，「老子以前有老婆好吧。」
說完之後，他看向臉色好了不少的老傅，把嘴裡叼著的煙拿了開來，對老傅問道：「說起老婆這茬來，聽說......」
老傅一伸手阻止了老楊把後面的話說出來，自己苦笑著主動交代道：「誰知道以後如何呢，這一回國不知道多會才能出來。」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J前幾年大多時間都在非洲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當酒吧老闆，偶爾出去接私活也是有金主負責通關問題，此時沒了這些依仗，估計她隻身離開Y國都是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老傅很快把自己這亂七八糟的思緒從腦海里攆了出去，他正要開口問老楊，剩下那兩個一直昏迷的人多會能醒來的時候，就聽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
老楊伸手示意老傅他們讓開門口。
推門進來的是一位護士，她看了一眼屋裡幾個吞雲吐霧的臭男人，把懷裡抱著的文件夾放在了老楊的辦公桌上：「楊醫生，血檢出來了。」
說完之後，她對道謝的老楊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你的人的血檢結果。」老楊邊翻開文件夾的封皮，邊對老傅說道，「你們這幫人肝功能都不太好，回頭你也來我這裡做個檢測算了。」
他用手比了個大約五厘米的長度給老傅看：「就抽這麼多血。」
有道是諱疾忌醫，或者這麼說有些嚴重，反正老傅打了個哈哈，心裡覺得不檢查還好，一檢查肯定一堆事，正要開口把這事混過去的時候，就看老楊皺起了眉頭。
老楊一伸手示意要開口詢問的老傅先安靜，他拿起一邊的內線電話撥了出去，上來就問是不是血樣弄錯了。
這句話聽得老傅心裡當時就是咯噔一聲，開始祈禱千萬別出問題，剛才還好好的不是麼？
這個電話打得很快，老楊問清楚了之後便掛了電話，抬頭對老傅問道：「你的人是不是去了什麼高輻射環境？」
「嗯？」老傅聽得一愣，正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老楊又開口了。
他把其中一張血液檢查結果抽了出來，擺到老傅的方向：「你其中一位手下，紅白細胞數量不對。」老楊用手在臉上劃了一個疤痕的痕跡，表示他說的是疤臉。
「紅白細胞？」這些醫學術語老傅是聽不太懂的，所以他表情很是懵懂。
「大劑量的輻射。」老楊抬頭看了眼老傅，用手指指著那張檢測報告說道，「這可不是沒事曬曬X光，而是短時間泄露在大劑量輻射之後的結果。」
「別解釋。」
他緊接著又豎起手掌示意老傅別說，這幫人腦袋裡塞著太多各種各樣的機密，他也擔心這是個雷區。
「不會致命，但你最好趕緊安排他們回國。」老楊扯過一張便簽紙來，在上面寫下一串地址和聯繫方式，把這張紙遞給了老傅，「這是我在醫院裡一位同事的電話，他們對這方面的治療很有經驗。」
「好的。」老傅接過這張紙看了一眼，把它摺疊起來塞進了兜里，正想要說點什麼感謝的話時，老楊已經從辦公桌後面站了起來。
他把菸頭隨手按滅在菸灰缸里，去一邊的水盆那裡洗了洗手：「我去手術室那邊看看結果，你們沒事也別在這裡待著。」
這話是老楊特別對老傅說的：「有你陪著的功夫，不如趕緊去給他們聯繫一下轉院的事。」
他抽出臉盆架上的毛巾，邊擦手邊說道：「人在我們這裡安全得很，看護你也甭擔心，趕緊忙你的去。」
說完這些之後，老楊也就沒再說別的了，跟眾人道了個別，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老傅他們一行三人剛出了醫療區，當了半天悶葫蘆的老趙便開口了：「我打幾個電話，應該能把他們安排進去，不過得從鄰國的機場走。」
這話讓老傅抬頭深深的看了眼老趙，然後才對老趙點了點頭說道：「謝謝了。」
老趙心知自己再待著也是讓人討厭，所以他在老傅道完謝之後，用打電話作為由頭，趕緊離開了這個令人憋悶的地方。
而老趙走了之後，孤零零的李文強就得一個人面對老傅了。
他此時心裡其實也挺打鼓的，因為他知道老傅肯定是看出點端倪了：將心比心，李文強覺得如果在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最依仗的人眼瞅著就要跟別人跑了，自己恐怕沒老傅這麼好的涵養，還能忍住不罵人。
他此時最怕的，其實就是老傅對他說：「你跟老趙走吧，別跟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