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何為方圓

  阿澤的父母合葬一個墳包,爺爺則單獨一個,其他的墳頭大多也是如此。供品沒有厚此薄彼,每一個墳包面前都有,阿澤在晉繡的幫助下,將點燃的檀香和蠟燭都插在一個個墳前,也在每一個墳包前拜過去。

  「常叔常嬸,我是阿澤,代阿龍來看你們了……」

  「錢大伯,我代阿妮來看你們了……」

  「李叔,李奶奶……我代阿古來看你們了……」

  ……

  阿澤每一個墓都拜,每一個墓都會磕幾個頭,最後再次回到了自己父母和爺爺的墳包前。

  「阿澤,我學過請神送神,我來幫你將供品的氣送入陰司。」

  晉繡一邊說,一邊掐訣施法,一道道隱晦的光繞過墳頭,阿澤和計緣都能看到檀香的香火在十幾個墳包上頭轉圈。

  請神和送神算是一種流傳較為廣泛的法術,且不局限於仙道,更不局限於「神」,也算是用途十分廣泛的,這裡的「神」不光光指神靈,也指一些神異的事物,算是一種存在溝通性質的法術,仙道上又稱為「請法和送法」。

  當然,這類法術中的請神和拘神根本沒可比性,就和常人和一眾粉絲擠在一起,對著一個名人大喊請他過來,有沒有效果,能有多少效果,全看別人怎麼想的,只是用在這裡,還算是方便的。

  「阿澤你看,香火沒有直接潰散,說明陰司有人收的,你放心吧!」

  阿澤聞言明顯露出喜色,也看向計緣,後者點點頭,表示晉繡的話沒錯。

  「太好了,爹娘和爺爺真的還在?我能見到他們嗎?」

  「肯定可以啊,計先生在這兒呢,就是沒有掌教信物,他們也不敢攔著的。」

  晉繡淺淺地拍了計緣一個馬匹,回頭偷瞄的時候,只見到計緣搖頭笑笑,頓時心中一喜,覺得馬匹拍到位了。

  阿澤他們這個村叫廟洞村,自兩年多以前全村被兵匪所屠就徹底荒廢了,就是周圍的耕地也沒有人耕種。→不止是廟洞村,近一些的兩個村子的情況也差不多,本就比較偏遠的地方就徹底成了死地。

  計緣這次沒有用飛的,而是帶著阿澤和晉繡在地面趕路,以此腳踏實地的方式,更方便觀察這個洞中世界。

  當然,常人腳力不濟,計緣不可能真的讓大家慢慢走,而是在潛移默化中施展了影響,讓三人在經過一些沒什麼特點的地方時,不知不覺就健步如飛。

  經過的另外兩個村落也是寂靜無聲,那股混合著屍臭的陳腐味道徘徊不去,隨後是漫長的荒蕪的山野之路,好似阿澤的家鄉這邊連個活人都沒有了,除了飛鳥走獸,計緣三人就是僅存的活人一樣。

  這種感覺很壓抑,至少對於阿澤和晉繡來說很壓抑,前者帶著心傷,後者則是因為看到了幾村人的慘象有些被震撼到,所以心境上也有影響。這也導致之前在天上的時候不斷聊天的兩人,現在都比較沉默。

  「不論在哪,回顧歷史,紛爭都是永遠繞不開的主題,有的紛爭如同吵架,有的紛爭後果嚴重,恩恩怨怨還會不斷流傳,只要不是人人聖賢,這一切就不會消失,哪怕斗不到一起,心中憤恨猶在,所以這一切只能設法盡

  量避免。」

  計緣說著看向晉繡。

  「一直在山上修行,少見世間殘酷,但你細細想想,師門道藏中肯定早有所言,只是還不到你領悟的時候,以後有機會,多出去山下走走。」

  「是!」

  晉繡趕緊向著計緣行了一禮,阿澤可以對計緣就像一個長輩一樣,她作為九峰山弟子可不敢,她深知計先生是何等高人,聆聽高人教誨,禮數絕對不能忘。

  像是這會才從計緣之前的話中回過神來,阿澤腳步不停,望向計緣道。

  「先生,您說紛爭不會消失,只能儘量避免,那怎麼才能避免?」

  「問得好!」

  計緣單手負背,邊走,右手邊朝前虛虛划動,在阿澤和晉繡眼中,計先生橫著來來回回劃了好多道線,豎著來來回回又劃了好多道線,最終,一片閃爍著螢光的網格出現在計先生面前,也會隨著三人的腳步一起前移。

  「這是什麼?」

  「棋盤。」

  阿澤和晉繡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的疑惑。

  「棋盤?」

  難道下棋就是方法?

  計緣在望著眼前棋盤,眯起眼道。

  「我且問你們,撐起一局棋的關鍵是什麼?」

  阿澤眉頭緊皺,晉繡也苦思冥想,並且後者雖是修士,但心中的心跳卻隱隱加快,這很像是高人傳道,若從計先生這得到什麼指點,那絕對受益匪淺。

  在思考過後,二人幾乎都有了一些答案,直接開口道。

  「棋子、棋盤?」「下棋人,以及雙方的棋藝?」

  計緣笑了笑。

  「你們說的都對,但最重要的……是這棋局的規則!」

  計緣看看這洞天天地。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聖賢知人性,立規則以束之,王權之輩借聖賢之理,細化為法度,施以暴嚇,依之管轄萬民,雖有為利往,卻也算是保護了萬民。而規則不僅適用人道,也適用萬物,便是這片天地也是如此。」

  說話間,計緣伸出手往前虛點,在棋盤上點出一個個「星位」,隨後又隱約棋路顯現,隨後整個棋盤又逐漸淡去,螢光消散在眼前。

  阿澤愣愣地看著,忽然又問道。

  「可是我們明明有國家也有規則,為什麼村里人還會被殺害,為什麼還有別的國家會來攻打我們?」

  「這個嘛,或許是規則維護不當,或者是規則本就錯誤,再或者……是這規則的格局小了吧!」

  在回答兩人疑惑的時刻,不知不覺間,三人已經跨越了大段大段的路途,等阿澤和晉繡反應過來的時候,腳下的道路不再雜草叢生荒蕪不堪,遠方更是已經出現了綠意遍布的農田,這時候,計緣的腳步才慢了下來。

  約莫又走了一刻鐘,三人終於見到了新的活人,那是一個正在田地里忙著拔出雜草的老農,穿著粗布帶著斗笠,一把鋤頭扛在肩上,彎腰伸手一顆顆將田地里的雜草連根拔起後丟到路邊。

  計緣能感覺到,看到活人的阿澤明

  輕輕舒出一口氣。

  那邊老農直起身,看到路邊經過的三人,見他們衣著整齊得體,看著不像是貧苦人家的人,沒有出聲搭話,只是心中不免想著這三個看著嬌貴的人怎麼來的,也不怕在這不太平的年頭被劫了?

  老農不說話,倒是計緣停下腳步開口了。

  「這位老丈,前頭該是北嶺郡城了吧?」

  「噢噢,是是是,過了北山嶺就是郡城了,不過這年頭不太平,要過北山嶺,三位還是去附近鎮子等一陣,人多了一起結伴上路好點。」

  老農瞅了瞅計緣等人身後的路,不見什麼車馬相隨,再看看前頭,道路延展到遠方。

  「呃,三位是從何處來的啊?」

  阿澤稍顯激動地立刻回答。

  「我們從山南那邊來的,那邊有幾個村子,我家住廟洞村,老伯您聽過麼,您有沒有見過或者聽說過那邊的人逃難過來的?」

  阿澤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期盼,之前晉繡姐姐告訴他,遇上兵災,未必就只有他們五個夥伴逃了,他們能躲,別人也行,說不準就有人逃走了,沒進擎天山就是逃往其他地方了。

  「山南?」

  這塊區域靠近擎天山脈,即便不算擎天山那邊,百姓生息之地也有許多山丘所隔,鄉人就零星分布在這些地方,地廣人稀就是這邊的真實寫照。但一些個地名稱呼和道路當地人都是知道的,老農下意識望向偏南方向,再看看今天這大陰天的,像是想到什麼,身子都抖了一下,面色也有些不對了。

  「呃……那,那倒是不曾見過……我,我還有活要干,還有活要干。」

  說著就埋頭照顧田地了,並且速度快了不少,離開路邊的位置,身子更是好似埋入田地的莊稼內部了。

  「老伯……」

  阿澤還想說話,計緣對他搖了搖頭。

  「那老丈你忙,我們告辭了!」

  計緣淺淺行了一禮,帶著兩人北山嶺的方向快步離去。

  當聽不到腳步聲了,忙著在地里拔草的老農才小心地從莊稼叢中直起身來,但前後卻都望不到計緣三人,把視線拉遠,才見到北面道路的遠方有三個小點。

  老農愣神片刻,隨後身子猛地抖動幾下,只覺得身上不斷竄著涼氣。

  「哎呦喂,今天得早點回去了!」

  山南那邊的人早就都死光了,從哪能冒出這麼三個山南人,真是大白天活見鬼了。

  帶著這種晦氣的想法,老農再拔了些雜草,隨便掃了幾眼田地,就走到田埂上穿上草鞋,扛著鋤頭趕緊離開了。

  「計先生,那老頭好像挺怕我們啊?」

  晉繡的道行太淺,還不能觀氣,但也看得出老農後面對他們的態度有轉變。

  「嗯,把我們當鬼了,自然避我們還來不及。」

  計緣看著阿澤道。

  「阿澤,之後與人說話,為避免麻煩,若真要提山南的事情,就說之前是逃難出去躲過了一劫。」

  「嗯,記住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