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些字是十幾年前開始有感覺的,但實際上在書寫之初就飽含左離的神與意。→
在其後近百年時間裡接觸的一應事務也並非完全就忘了,而是有一種懵懂模糊的概念性記憶在。
這就造成了一種略微矛盾的現實,這些字相對小紙鶴乃至胡云這種存在而言懂不少東西,不會如同一些從零開始的精怪和妖物一樣什麼都得慢慢學,但基礎又不夠紮實,所以就和計緣上輩子網上常見的「雲」玩家一樣,他們以為自己懂,其實根本不懂,單純得可怕,又因為本身文字的特性,充滿傾訴欲。
嗯,說傾訴欲可能不太準確,因為哪怕只是相互吵鬧,這些字也樂意。
和劍意帖上的這群小傢伙說話無疑是一件比較累的事情,想了解一些情形的前因後果和其中過程,交流起來也比較困難費勁。
不過好在計緣這「大老爺」在這群小傢伙心中出奇的有威嚴,相互之間再是爭執得不可開交,只要計緣一句話,所有的小字就全都聽命。
可一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情,往往因為某個小字在說話時的「小小刺激」,就能引發整個《劍意帖》大吵大鬧。
關鍵計緣還真就不能只逮住其中一個「字」來詢問前後事,因為這些小字有些話是自相矛盾的,而且都堅信自己才是對的,否則也吵不起來,而且又因為是群體行動,有時候單獨的個體在某些時間段,是處於走神甚至休息狀態,反正有其他字帶著走,所以單獨個體的記憶上也不全。
所幸這些小傢伙雖然愛相互拌嘴(在「小字」看來,是堅持真相),但除了嘴上吵鬧,團結是真的團結,多少個字一起「出走」,從頭到尾都不落下同伴,或許這才是完整的《劍意帖》,也是一種天生濃厚的家人情懷。
介於這種情況,等計緣真正搞清楚這些小字「離家出走」的全部過程,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
中間這些字講了怎麼離開《劍意帖》,又怎麼避開重重危險,如何在膽戰心驚中一會向西一會向北,在這些年裡,一路喪心病狂的跑出兩萬里,到達了墨源縣這途中的「天堂」,誘惑太深,這才多賴了一段時間。
「這麼說,尋常妖物精怪和鬼神,都很難發現你們咯?你來回答,其他的不准說話!」
計緣揉著太陽穴,詢問著這些字,問完問題還得立刻點著其中一個字,強調一聲單獨發言權。
那個被點中的「銳」字左右扭了扭,像是在環顧四周,隨後才面向計緣。
「回大老爺的話,難不難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們想躲,除了大老爺您,還沒有誰能找得到我們,我們有一次大吵架,還被一個妖怪聽到了,但我們一躲,他就找不到了,在原地徘徊了半個月,我們就躲了半個月不敢說話,可憋死我們了!」
劍意帖上的好多字在這會都抬了起來,顯然又有挑頭的趨勢,估計對於這一段經歷,大家都有話說,但被計緣一瞪眼,全都老實躺了回去。
計緣微微眯眼。
「最開始那個妖怪看到你們了?還是你說,其他字不准說話。」
「我,我沒注意……那會大家都在叫快跑,我就跟著一起跑了……」
「呼……」
計緣呼吸一口氣,只能看向其他字。
「你們誰知道?」
話音一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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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我知道!」
「大老爺,我也知道!」「他們都不清楚,我最清楚!」
「你說謊,我比你清楚!」「你胡扯,我最清楚!」
「我才是最先發現的!」「啊呀呀呀……」
吵起來幾乎是一瞬間的事。
「停!你來說話!」
計緣指了指那個說自己「最先發現的」字,其他字一下子安靜了,而那個「心」很有種洋洋得意之感的立起來。
計緣通過字上的墨氣流動,很清楚能感覺出,這小傢伙就是在「得意」。
「回大老爺的話,我那次就多留了個心眼,看清楚了那妖怪的長相,是一隻鼻子鼻子大大的老狗,身子有些像人,能站起來走,而且那次並非只是他守了我們藏身的那片荒地半個月,而是很狡猾的先離開了一會,然後又突然回來!」
「哦?」
計緣眼睛一眯,看來這狗十分清楚這些字是藏著而不是離開了,甚至可能本身感知非常敏銳,能覺出沒有危險,又清楚遇上了不凡的精怪。
沒錯,字成精本身自然不凡,但計緣心中的不凡還另有所指,這些字整體是《劍意帖》,但每一個字都有特色,計緣此刻要確認的也是這一點。
「是的大老爺,那會我和『覺』還有『靈』都認為,這妖怪沒真的走,就讓大家一直躲著,果然那妖怪就藏在附近,最後找不到我們,還齜牙咧嘴發火呢!」
「嗯,做得不錯!」
計緣笑著誇獎一句,讓這個「心」字更加得意,在那游來盪去。
這些字果然各個都有不同的神髓靈蘊在裡頭,比如這「心」就會更聰明一些,「靈」和「覺」等就更敏銳一些,「劍」和「銳」則應該更勇敢也更具鋒芒,以此類推,各有神異。
此類純粹的精怪,尤其是這種文字生靈的,若是誰吞吃了他們,恐怕也能使得自己產生某種神妙變化。
「全都聽著,以後都不要隨便亂跑了,知道嗎?」
「是!」「知道了!」
「我們懂的!」「大老爺您要帶著我們啊!」
「不去燕飛那!」「對!」
「去了也要再跑!」「沒錯!」
「那大老爺讓我們不跑呢?」
「啊!?」「那怎麼辦?」
……
計緣手指輕輕叩了兩下桌面,發出「咚咚」得迴響,壓過吵鬧讓大家安靜下來。
「放心,不送人了,燕飛好歹也看過挺久的劍意帖了,還留有我的傳神真意,不需要再過多觀摩,你們就跟在我身邊好了。」
一眾字剛想歡呼,但計緣耳中已經有腳步聲接近,還沒等計緣呵斥,一眾字居然全都沒了聲響。
計緣回頭看看《劍意帖》,見上頭的字安安靜靜,便點頭笑了笑,捲起了字帖收入袖中。
沒過多久,腳步聲越來越近,隨後房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
「計先生,呃已經到了午膳時間,您看是我給您端著送來呢,還是一起到廟廚中用餐?」
計緣想了下,也不麻煩人家了,便回答道。
「不用了,我隨你一起前去廟廚好了。」
說著,計緣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去開門,而在這之前,紙鶴已經飛回了懷中。
見到計緣,廟祝趕緊先行了一個禮。
「那計先生就隨我一起過去吧,剛沒多久有一大戶前來還願,帶了好些美味佳肴過來,呃,先生不介意與他們同處一室吧?」
「客隨主便,我不介意,走吧。」
「哎好,先生隨我來!」
廟祝見這位計先生沒意見,才放心的引請著他一起往外院的廟廚位置走去。
這土地廟確實不小,一座主殿大得出奇,除了一座土地像,其他位置掛滿了長明燈,都是周圍富戶專門花不菲的錢財點的。
這土地廟如此受到追捧自然是有原因的,求神拜佛,無非追求一個「靈驗」,而本方土地就是這種神,故老相傳,里弄鄉土地爺十分護持鄉里,所以向來香火鼎盛。
。。。
里弄鄉土地廟的廟廚其實分相連的前後兩廳,後廳是專門燒火做飯的,前廳則如同一些寺院的食堂一樣,擺著一些個桌椅。
土地廟算上廟祝廟工也就三個人,這些桌椅自然就是專門應對今天這種情況,哪個有錢的主來還願或者拜神,然後吃上一頓所謂能消災祈福的「供神飯」。
大多數佛寺都是吃素的,土地廟沒有這規矩,葷素不忌還能喝酒,只不過這供神飯也有講究,先做好了飯菜都得供一下土地,撤下來後擺在食堂開吃才能是「供神飯」,寓意與神同食消災解難。
這會廟廚里已經坐了十幾個人,兩個廟工和幾個某富戶的下人正在端著菜遞著碗。
現在天氣依然還很熱,即便在神案前供了一會,所有菜除了涼菜之外還是熱氣騰騰。
今天來還願的是劉員外,也是個大墨坊主,上午瞌睡的時候夢見土地公告知前些日子的奇詭之事已經解決,驚醒後同自己夫人一說,最後決定馬上來還願,現在他已經和自家夫人一起坐在一張圓桌前等著開飯。
一共擺了兩桌,劉員外家人和廟祝,以及兩個得力家中下人一桌,剩下的家丁和兩個廟工一桌。
「鄭小師傅,趙師傅還不來?」
「哦,趙叔去請一個廟中留宿的客人了,馬上來,你看,這不來了!」
廟工擺好碗筷,回答劉員外一句,正巧看到廟祝帶著計緣走到了門口。
「計先生,這邊請,您坐那一桌。」
廟祝指了指劉員外那邊,因為做得人少,桌邊還很寬裕,不像下人那一桌那麼擠。
隨後廟祝趕緊先行一步,走到劉員外和劉夫人邊上拱手行禮。
「劉員外,劉夫人,計先生是我廟中貴客,同桌用餐兩位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
劉員外笑著表示無礙,還站起來朝著計緣拱手。
計緣點頭回禮之後,就順勢坐在了桌前,而廟祝則十分殷勤的替計緣擺好碗筷,放好酒杯,甚至在眼尖看到桌前有一小塊污跡,一時間沒找到桌布的情況下,用自己的袖口趕緊擦了擦。
這一切都看在劉員外眼裡,頓時就對來人產生了好奇,以前就是知縣老爺來過一次,都不見廟祝殷勤成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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