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1 兵臨城下

  瑞親王府的護衛平日囂張跋扈,從不曾把守城警備教兵放在眼裡,兩下里的矛盾甚深,在守城警備教兵的將官士卒心裡,怕是想著:「沒有王旨,我們管你們死不死呢?」

  實際上,就算瑞親王王磊的新頒王旨,這會子不要說一時半會兒出不了親王府,就算是出了親王府,怕也沒那麼容易下達到四門關城駐守警備教兵將官的手裡。

  「瑞州」府城如今各處角門,都有大批「賊軍亂民」不惜命地猛攻,而從隱蔽的側門攻入親王府的「賊軍亂民」兇悍無比,與瑞封護衛纏鬥在一起,正不斷向親王府內深入。

  至於外圍的吳氏民團聯軍鄉勇雖然「英勇敢戰」,鼓譟狂呼與大群「賊軍亂民」激戰,互相糾纏不下,但對瑞封護衛守御親王府幾乎沒有任何直接的實質幫助,雖然看起來他們牽制了很多「賊軍亂民」,但也同時阻攔了城內警備教兵對親王府的支援!

  府城內空有數萬警備教兵,當下卻是群龍無首,或是觀望,或是等待,或是首鼠兩端,或是別有用意,在與剛開入城中不久的吳氏民團聯軍鄉勇不大不小地衝突過幾次之後,已經沒有一支守城警備教兵再主動離開關城崗位馳援城中各處,全部改為坐看府城風雲的變幻,除非瑞親王有新的王旨送達。

  雖然瑞親王府所在的方向喊殺聲不絕,顯示瑞親王府戰事正急,但那又怎麼樣呢?長官頭目盡皆失蹤,軍隊不就是應該奉命行動嗎?

  警備大營的兩位指揮使品級雖都已經不低,這會兒兩人卻都在各自衙署中不停地踱來踱去,顯得特別的焦灼不安。

  城中的亂局沒有丁點平息下去的跡象,而瑞親王府的令旨又遲遲不來,身為軍人的他們當然直覺這事恐怕有些不妙,應該儘早採取措施,然而在沒有王旨的情況下,與將近五萬的民團聯軍鄉勇鬧翻以致兵戎相見,他們又實在難以猝然間決斷下來,無論是兵力還是戰鬥力,他們都有些心虛,他們各自帶的警備教兵怎麼樣,他們自己非常清楚,除了各人身邊那幾百人的親兵,其他教兵的戰鬥力實在遠不如那些民壯鄉勇,這已經在以往與瑞地幾股流民的數度交鋒中得到血的驗證。

  就在他們舉棋不定之時,猛然聽到城外隱隱的似有陣陣悶雷滾過大地,都不由大為吃驚,這是什麼聲音?慌忙奔出衙署,疾步跑上城樓,站在高處向城外遠方眺望。

  關城外的曠野,寥寥幾隻鳥雀驚逃而去,滿地枯葉衰草翻飛,天地間躁動著一種惶恐與不安。

  密如驟雨般叩擊大地的馬蹄聲已經清晰,由遠而近,由如悶雷而一變為如爆豆,再變如殷雷,這密集的蹄聲是如此的急促和猛烈,如疾風暴雨般從遙遠的天邊席捲而來。

  是民軍來襲嗎?

  關城上的指揮使都有些疑惑,元氏兄弟在月前才進入府城近郊大掠了一次,不過沒有擄掠到多少財物,更像是耀武揚威,難道不甘心又再次侵略府城了?

  地平線上,煙塵騰起,先是一縷黑線,向前迅猛推進,如同滾動騰躍張牙舞爪的巨龍,風馳電掣一般,從東、南兩面飛卷而來。

  片刻間,關城上的教廷教兵都看清楚了迎風翻卷的狼群大纛。

  他們如同兜頭澆了一盆涼水,所有的警備教兵都在心裡呻吟,多日來困擾府城的不是民軍嗎?安氏的狼群兵臨府城,這不是什麼很好的兆頭。

  狼群出關以來,表面上一直駐留在「定西軍」地界,甚至沒有露出一點想越線,向瑞地擴張的意思,一直就保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勢,這給了瑞地瑞親王小集團的文武官吏們以一種虛幻的莫名安全感,殊不知武皇安東野早已派出多股近衛狼騎打著民軍或山賊的旗號、配合塞西人馬混在教廷警備教兵與民軍之間渾水摸魚攻城掠地,今天他們隱隱地感覺到他們以前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

  武皇安東野策馬奔馳在平原的驛道上,近衛親軍的剽悍騎士策馬以嫻熟的快步保持著一致的步調隨扈而進。

  迎風飄展的金刀銀斧近衛戰旗和靈蛇軍團旗獵獵有聲,閃爍著寒光的刀槍,蘊藏著殺氣的弓盾和輕便火器,雄渾森嚴逶迤而進的騎兵馬隊,都顯示著這支以黑色為服色的人馬強悍善戰。

  奔馳在最前面的騎兵馬隊,一式的關東大馬,一式的堅固鎧甲,一式的半臂白色錦袍,一式的斜背標槍,迎著東面隱藏在地平線下的曦陽之光,分外顯目。

  那半臂錦袍是以素白的織錦裁剪而成,淡淡的銀色流華,沒有任何色彩與花紋,緊密厚實,箭矢也難穿透,在護衛親軍中只有戰功卓著者才可以得到武皇陛下親自頒賜的半臂錦袍,被視為崇高榮譽的一種。

  他們所用的是精製的銀纓長漆槍,也與眾不同,那漆槍的槍桿、槍頭卻是黝黑無光,對比鮮明,騎士們一手攬韁,一手持槍,槍尾插在馬鞍右邊安裝的鐵環子上,槍桿朝天直立,在晨光下看去就像非常整齊的槍林在向前移動,隨著坐騎的奔馳起伏而波動,他們屬於近衛親軍中的重甲騎士,遠遠就給人一種壓迫的感覺。

  而從後面逼近府城的靈蛇騎士則黑旗飄揚,一隊隊騎士皆身著黑甲、黑袍,彰顯著一派冷峻肅殺、沉凝剛硬的氣勢。

  四門緊閉的府城,城中喊殺鬧騰,四邊城牆卻一片死寂,警備教兵都屏息以待,只有飄動的旌旗獵獵作響。

  武皇安東野輕勒一下韁繩,跨下坐騎昂首長嘶,在廣袤的平原上撼人心魄之極。

  頗具靈性的坐騎開始放緩奔馳的步子,從快步一變為輕快步、快走步,再變為走步,最後以小碎步緩緩前進,隨著武皇安東野放慢馬速,部伍中的旗號也連續跟隨變化,於是全軍亦放緩了進軍步伐,各色旗幟緩緩進入關城前的大片空地。

  城上警備教兵向城下掃視,只見黑壓壓的狼群騎兵隊不斷從遠處的地平線上冒出,象潮水一般湧來,各色旌旗呼啦啦作響,凜凜軍威,氣吞山河。

  城上警備教兵只覺心頭髮涼,嘴裡發苦,內外交困,這府城怕是守不住了。

  「去!下狼群戰書!」武皇安東野吩咐完一個近衛,又道:「傳令,全軍就地宿營警戒,搭起軍帳。」

  武皇安東野其實一點都不著急進城,他要等城裡的亂子差不多完事了再進城,以數萬鐵騎的威壓之力,收拾府城的殘局,現在就是警備教兵畢恭畢敬地請他進城,他都會找出種種理由搪塞、拖延,以撇清自己與府城暴、亂的關係,幹掉教廷監軍大太監麻四公公,又搞掉百葉皇族親王,這事情倘若與帝國緊緊的聯繫在了一起,對目前的某野和帝國而言,這在大陸輿論上是毫無好處的。

  號角轟鳴,狼群就在府城警備教兵的眾目睽睽下,自顧自的在城門外搭起軍帳宿營,各自派人照料馬匹、派遣警戒、巡邏、哨探,不一會兒,府城下就出現十多座綿延寬廣防衛嚴密的野戰軍寨。

  瑞親王王的護衛,死守親王府,到如今已經是死傷無數,外援斷絕,何況「賊軍亂民」已經強攻進了親王府,不斷湧入親王府的「賊軍亂民」數量之多,甚至讓瑞親王王磊心中疑心大起,但是在這種緊要關頭,已根本不容許他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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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臉菸灰的瑞親王王磊,看看撲在親王府府城堞牆上,坐靠在牆垛下血流披離、奄奄一息的眾多護衛士兵,又望望牆下與滾木、擂石、亂箭混在一起,堆積如山的「賊軍亂民」屍體,他突然覺得一股涼氣直衝腦門。

  吶喊聲、廝殺聲稍歇又起。

  爬上牆頭,躍進內院,揮舞著刀斧砍殺著親王府護衛的「賊軍亂民」兇悍冷酷令人戰慄,總算是瑞親王王磊平時為人還不算太殘苛,很多護衛並沒有一哄而作鳥獸散,仍然跟在他身後,拼命抵擋蜂擁而上的「賊軍亂民」,操刀執盾,奮勇抵抗,然而殘兵敗將不足以言勇,宛如野獸一般廝殺喊叫的聲音猶如洪水一般湧來,在瑞親王王磊左右迴蕩。

  「王爺在哪裡?王爺在哪裡?」

  隨著喊聲,一彪頭纏白巾的人馬,揮舞著刀劍在煙火中一路衝殺過來,殺法兇悍狂野,所過處「賊軍亂民」無不人仰馬翻。

  「啊,王爺在這裡!快,快快,快保護好王爺,不許有一點閃失。」

  瑞親王王磊覺得這一彪人馬的頭領似乎有點兒面善,他身邊的一個內府近侍很懂得察言觀色,見狀即以尖細的嗓音稟告道:「稟王爺,這是伽羅吳氏的子弟吳紹祖,府郊民團的總教頭,王爺年前曾經見過的,還賜宴褒獎過他。」

  「哦,有些印象。」瑞親王王磊驚魂稍定,不再作聲。

  這時,「賊軍亂民」大批從院外沖入,吳紹祖一邊廝殺,一邊大喊:「快保護王爺撤到安全的地方!」

  大家且戰且走,在混亂中瑞親王王磊的近侍一個個衝散倒下,當退入一個獨院時,周圍已經完全是頭裹白巾的剽悍民壯,驚魂甫定的瑞親王王磊突然覺得有點不對,正要離開這個院子與自己的親信護衛會合。一記重重的劈掌毫無預兆地落在瑞親王王磊的後腦勺上,瑞親王王磊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就乾淨利落地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