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莊,傍山臨水而建,在這個非常堅固的堡壘里,聚居著族長吳六爺的一支及其五服近親的幾支吳姓族人,有八千多族人男女,或富或貴,或貧或賤,都是一鄉同姓,同宗同祖,男人不論老幼,十之九姓吳,外鄉異姓者絕少,就是這些異姓,也多是有著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關係,外人很難在此立足。
至於現在,吳家莊中各地投親靠友聚居而來的男女老幼已不下萬人,附近七里八鄉的幾個農莊更是總合著有好幾萬以上沾親帶故的吳氏族人,原來吳家莊的民壯鄉勇手裡就有刀槍弓箭袖箭標槍等軍械,加之取得顧西樓大將軍的特許,常備大型弩機和土炮以自保,族長吳六爺又不惜重金搜購得不少火炮、火器等火器,自製大小土炮若干,並經常集結一族民壯會操習武,十里八鄉可聞。
說起來,糧餉比較充足的吳家莊民壯鄉勇比起守衛瑞地的許多正規教廷警備教兵還有戰鬥力,在「保家自守」的旗號下,吳氏宗祠的銅鐘戰鼓一響,應者雲集,人數稍微少點的民軍都不敢與之硬碰,相戒不要到吳家莊附近堡寨吃大戶打土豪,以免弄得灰頭土臉,損兵折將,何況吳家莊附近的民壯鄉勇實行了各鄉聯保,經常以旗號鼓角互通聲息,有警則聯合起來互相支援,實力絕對不可小覷。
今天是民團聯軍的各姓首腦集會議事的日子,吳氏族長吳六爺從早上開始忙碌,到臨近太陽下山時,還在吳氏宗祠中,為著民團聯軍中各家各姓分攤的糧餉頭痛,各家各姓的首腦互相爭吵,吳六爺不得不加以協調斡旋。
這民團聯軍的維持,錢糧是斷不能少的,各家也有各自分派到的相應錢糧份額,只是各家都有這樣那樣的困難,這個月或下個月拖欠些應出錢糧,繳交不足的情形總歸是有的,以至誰該補足以前月份的錢糧欠數了,誰該在本月多墊支一點,等到下個月才可以少繳一些,如此之類互相調劑餘缺的事情,都是要經過爭吵才能敲定下來,然後大家才能商榷一下民團聯軍的操練、互相的配合、軍械的調配等事情。
「瑞州」被瑞親王王磊與麻四大公公多年來的搜刮,不要說一般的小民難有多少活路,就是大戶也拿不出更多的錢糧,光靠土裡刨食能有多少出息利錢?也就是從關東學來種植番薯、土豆,貧瘠苦寒鹽鹼薄收之地也能生長存活,今年收了不少番薯、土豆,窖藏起來,糧食才沒有那麼緊張了,稍稍夠吃,但是養著這麼大一支的民團聯軍,雖然是各姓聯保,也是頗覺吃力。
吃晚飯的時候,吳家莊的僕人端上大碗的熏魚、鹹肉和燉蘿蔔,一大盆的高粱米飯,一大盆的小米飯,再加上一大桶的魚湯,議事的各姓首腦當下也不客氣,就像耕地的農夫端起米飯來就狼吞虎咽吃起來,已經完全沒有了鐘鳴鼎食的大族氣概。
瑞地如今是真正的民窮財盡,米麵貴如金珠,也就是這些號稱世家大姓的士紳,家底子極是厚實,官面上又多少有些勢力,才能熬得過瑞親王王磊和麻四大公公的雙重瘋狂搜刮,仍然硬撐著不倒,換作別的豪富殷實之家又或者財僅中產,早就破產敗家淪為貧民了,吳六爺與麻四大公公以及顧西樓大將軍多多少少有些私交,這才得以撐到現在;但民亂一起,手裡頭的錢糧就頂不住養兵自保的驚人消耗,已經開始日顯窘迫,沒有多少好東西壓箱底了。
雖說是大姓士紳豪富,現在為著應付將來更為艱難的時勢,也只能拿雜糧當主食,麵食是不要想了,能有魚有肉有蘿蔔就著雜糧吃下肚,日子已經過得很奢侈了。下面的民壯鄉勇雖說是糧餉充足,其實也就是一天三頓吃番薯就咸酸菜、鹽水煮黃豆,若是有番薯葉煮土豆,或者偶爾弄幾個蘿蔔燉番薯粉條吃就算是改善伙食的大菜。
吳六爺就一直沒弄明白,關東帝國那幾百萬兵是怎麼養起來的?就算帝國這兩年農商業有所起步,在吳六爺看來也是完全不可思議的事情,畢竟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為拉起這一支有戰鬥力的民團聯軍花了多少錢糧下了多少工夫他知道,那安氏皇朝哪裡來的那麼大能耐?
正吃著的時候,吳六爺忽然看見自己的侄子吳紹祖從宗祠外閃了進來,心裡奇怪:「怎麼這時候從『伽羅』回來?
「紹祖回來啦?」幾個行輩比吳紹祖要高的其他大姓宗族的首腦,在吃喝間含笑打招呼。
「趙叔,宇文伯伯,天九哥——」吳紹祖一一行禮,這才挨到吳六爺身旁道:「六叔。」
「嗯,不是在顧大將軍手下幫忙嗎?怎麼回來了?」吳六爺遞過碗筷。
「是。六叔,侄兒收到風聲——元氏兄弟和李敢舅甥、蔡精忠已經攻陷四關了-——」他又沒有刻意的壓低聲音,因此讓吳氏宗祠里的民團聯軍首腦們聽到心驚肉跳,面面相覷。
吳紹祖雖然是家裡的老么,但平時為人精細,心眼靈活,吳六爺一直把他放在伽羅軍中,以便及時把握府城各方的動向適時應對,對自己這個最小的侄子,他也非常的放心。
吳六爺根本就沒有想過,從「伽羅城」到吳家莊才六十里地,吳紹祖騎著軍馬竟然從早到晚用了一天時間才到家,更沒注意到侄子的隨從中多了兩個生面孔。
「據說瑞親王和麻監軍有意調大部分民團聯軍進入州府,搜捕叛賊的奸細和內應,並協助守衛府城。親王府令旨和監軍衙門的軍令文書有可能在晚間送到。」吳紹祖又道。
「那如何使得?我們出人出錢好不容易拉起的民團怎麼能白替他們守城?」其他民團聯軍的首腦可不幹了,無糧無餉就想讓他們替府城的瑞親王守城,誰願意啊?如果民團聯軍調入府城,這堡寨農莊的族人婦孺誰來守衛?萬一,民軍就在這兩三天內流竄到此,那豈不是任由亂民叛軍魚肉?
「各位叔伯兄長,且先聽晚輩一言!」吳紹祖望了望六叔,又望了望宗祠中這些地方豪族的首腦,道:「抗命不遵行不通。依紹祖之見,親王府這個令旨我們必需答應,至於調多少人我們完全可以掌握主動。先在莊裡調兩千人,也不要多精壯,能跑路的就行,多多準備火把旗幟,我們就給府城專差來演個疑兵之計,只推說沿途從各村莊堡寨抽調集結。然後這一路去府城,沿途各村莊堡寨再陸續抽調一些男丁,同樣大張旗鼓,多舉火把就可以瞞天過海。反正是晚上,府城來的專差不明所以,五千一萬總也任由得我們說了,定然可以遮掩過去的;至於到了府城,紹祖還可以說後續還有人馬陸續抽調,糊弄個三五天絕沒有問題。到那時,情勢已經明朗,各位叔伯兄長自可決斷何去何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