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深處的一間松樹茅屋,門窗緊閉,似乎只是入山打獵的獵戶臨時的落腳點,又或者是看山人的蝸居。
此刻雖然是白天,茅屋也是門窗緊閉,不允許有一絲兒的冷風吹入,故而屋裡有人的話必然是燈火通明。
現在屋裡不僅有人,而且有好幾位。都是穿法袍的妖師,圍坐在一張松木桌邊,桌上擱了一隻小火爐,其中炭火熊熊,上面架了一口鍋,鍋內熱氣騰騰,香味四溢。
酒是高粱燒酒,小口大肚子蓋紅布泥封的酒罈,兩隻農家陶盆,一隻滿滿盛裝了切成薄片的山羊肉,一隻盛了野兔肉,幾隻粗碗分別盛了各式蒜泥、薑末、醬料、糖蒜等,另外還有一大盆切成塊的醬驢肉,一大盆高粱面蒸餅。
火鍋涮羊肉,寒冬里最讓人咽口水的美食,羊肉其性溫熱,最是補陽益氣,冬天怕冷的人,吃些羊肉可以暖手腳,去去身上的濕寒之氣。
幾個霍州「天妖宗」妖師自得其樂,興高采烈地吃得津津有味,肉香滿室,酒香撲鼻,一碗一碗的高粱燒酒,仿佛白水一般狂喝,都已經有幾分酒酣耳熱的意思。
屋子的角落裡,被五花大綁的樓蘭王戈盾和三名精甲衛士,顯然幾天都滴水未進了,可那酒菜香氣美味一個勁地往鼻子裡鑽,只落得猛吞干口水,遠遠眼巴巴的看著。
「我們公子這次花費了這麼大的周章、折損了如此多的人手,抓了這幾個塞上王公首領引誘安東野上鉤,似乎有些得不償失啊!」一個戴著眼鏡白袍妖師仰脖一口氣喝乾一碗高粱燒,一邊高聲笑嚷:「滿上!滿上!」一邊扶起沉重的烏木筷子挾起一片紅紅白白的山羊肉,往沸湯里滾涮,驀然間,眼中陰冷精芒如電火一閃而沒。
轟隆!
凜冽的風寒乍然在一聲巨響聲中撲入茅屋。
氣勁破空,徹骨裂肌;劍氣縱橫,波濤山涌。
溫暖的松木茅屋猶如被突臨肆虐,又如雷轟電擊,天劫臨世,無論是屋內喝酒吃肉的妖師,還是自外而來的侵入者,都在為自己的生死存亡作殊死之斗。
怒嘯。
戴著眼鏡的妖師手中的青鋼劍迸發出勁烈無比的劍芒,以雷霆萬鈞般的猛惡聲勢,破入從門窗湧入的刀山掌海,青鋼劍光華流爍,隱隱虎嘯龍吟,劍芒匯聚如練,挾著隱隱風雷,要拼命殺出血路。
瞬間,血泉噴涌,一條手臂飛上半空,拼命破出重圍的戴眼鏡妖師勢如瘋虎,落荒而逃,飽含著仇恨的聲音在山谷中迴蕩:「達爾罕、八思巴,今日斷臂之恨,本妖師改日一定奉還!哈哈哈-——」
松木茅屋裡木屑紛飛,風雷狂作,刀光掌影,人頭滾地,鮮血噴灑,酒肉淋漓酣暢處,轉眼修羅作屠場——
勢如電火流光,打鬥在開始時就似已註定了終局,以多欺寡,以強凌弱,以有備對不虞,除了反應最快的戴眼鏡妖師留下一條手臂倉皇逃走之外,再無活口。
「可惜,還是讓霍州『天妖宗』的逃了一個。」走入屋中,身材魁梧的蒙金可汗達爾罕遺憾的道。
「人生無奈,生老病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汗兄有何可惜?只可惜啊——」另一位法相莊嚴的青原活佛八思巴長吟道。
「那活佛又可惜什麼?」達爾罕可汗解開樓蘭王戈盾的繩索,回頭問道。
八思巴活佛摸摸光亮鑒人的頭頂,看著滿地的杯盤狼藉,嬉笑道:」可惜了這一桌好酒好肉啊!「
樓蘭王戈盾有氣無力的苦笑道:」也是個不守清規戒律的酒色佛陀。「
西去十五里之外,矮丘上倏然陷入寂靜。
只有稍遠處的山林中依然充滿吶喊、慘呼、箭嘯、怪鳴——
突如其來的狂亂搏殺來得快去得也快,雪花紛揚,血跡斑斑,三個偷襲者皆死於非命,死狀悽慘,無一全屍。
死於武皇安東野之手的一刀兩段,身首分離;死於恩切布庫女神之手的則變成千瘡百孔,血肉模糊;死於阿布卡赫赫天女之手的則是千刀萬剮,白骨森然。
如斯慘狀,使得倏然止步於矮丘中段來歷不明的五十餘人趔趄不前,不知如何是好。
武皇安東野掃了一眼戰況,對尚欲搜尋一下這三個偷襲者來歷的阿布卡赫赫天女道:「天女,不用浪費精力搜尋了,這三個人不是獨來獨往的傭兵獵食者,就是銜上命而來的死士殺手,你不會找到任何線索的。」
阿布卡赫赫天女倏然退回原位,狂風涌處,可怖的屍骨瞬間被風雪掩埋,不留一絲痕跡。
武皇安東野對這等偷襲刺殺之舉毫不動容,在帝國,在塞上,恨他安東野的不止一個,想殺他安東野而後快的也不只一個,無論關東,還是塞西,這種飛蛾撲火般的刺殺層出不窮,三不五時就會碰上一回,都如家常便飯一般,武皇安東野早就麻木了,反正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絕不容情,絕不手軟。
「你們是哪位將軍麾下?」武皇安東野抬眼細細瞅了瞅那五十餘個來歷不明的蒙金壯漢,剽悍冷厲的氣質是如此的熟悉,心下恍然,這些人可能來自於軍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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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隸屬蒙金突騎前鋒營,奉大汗旨令進谷辦事。不敢動問閣下是哪一位?」這伙來歷不明突然從斜刺里衝出來的蒙金壯漢中,閃出來一個看來是頭領的人物,恭謹的踏前幾步抱拳問道。
「哦,原來你們是達爾罕可汗的麾下。我與你們大汗乃是至交。嗯,你們也不看看是什麼地方就敢在我面前衝撞,嗯?說,為何如此匆忙莽撞?」武皇安東野這幾年霸據關東,威嚴日盛,這一擺架子,聖威赫赫,立時令當面這蒙金壯漢為之一窒。
「小人等無知冒犯,罪該萬死,實在是情急無狀,還祈請閣下稍假通融一二,容小人等借道而過。」那說話的蒙金大漢一聽是家主的朋友,態度語氣上更恭敬了幾分。
武皇安東野等所占據的這個矮丘,確實是附近方圓數里之內的必經之地,如果要繞開這個矮丘,非得多繞上幾十里地翻山越嶺不可。
「哦?你們有什麼十萬火急的要緊事,非要從這裡通過不可?你們沒有看到我剿滅霍州『天妖宗』妖人,眼下正是緊要關頭嗎?我怎麼能隨便借道,讓你通過?」武皇安東野假模假樣地擺著官腔,淡淡說道,惹得幾名女修忍俊偷樂。
「啟稟閣下,小人的手下不合與青原部的幾個大喇嘛衝突,因寡不敵眾,失陷遭擒,小人急於前去交涉,以致冒犯閣下威儀,尚祈恕罪則個。」蒙金大漢畢恭畢敬的禮道。
「青原部?」武皇安東野沉吟道,他當然知道眼前這蒙金大漢如此小心恭謹,未必就是是懼怕自己官威的緣故,而是確實內心焦灼,不想節外生枝之故,「青原部啊,」武皇安東野靈機一動,說道:「我和那個八思巴活佛還有過數面之緣,也算是那麼幾分薄面,再說你們是達爾罕可汗麾下,我既然知道了,倒也不能不插手管上一管。這樣吧,我這裡有佛牌一面,你們派一個能說會道,又能拿主意的人拿我這面佛牌去跟『青原部』交涉,把人要回來吧。我這裡正好還缺些人手,你們就留下暫時在我這裡聽差一回吧。今兒,我也抬舉你們立個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