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2 坐以論道

  眼見著年關將近,「瑞州」邊界「定西軍」首府「伽羅城」的大街小巷,賣糖人的、年畫的、米糕的、果品的、鞭炮的,各色商販賣力吆喝;平日很少露面的大姑娘、小媳婦,這個時候也穿著碎花布小襖,姑嫂結伴,婆媳攜手,在胭脂水粉的攤子前駐足頓步,流連忘返。

  自從顧西樓大人到任以來,整頓吏治,緝賊捕盜,興修水利,發展農產,政績卓然;「伽羅城」百姓的生活比以前唐風時代大為改觀。

  「定西大將軍府」,庭院裡的湖水已然結了薄薄一層的冰,半池殘荷,雖呈凋零殘敗之頹勢,仍不減其傲然清香。

  在偌大蓮池正中,以九曲迴廊橋與岸邊相連的是一座小巧精雅的三層閣樓,此刻在閣樓頂層之上,茶香四溢,賓主相談甚歡。

  閣樓正中擺著一張紫檀圓桌,三位身穿便服的高官名士圍坐品茗;紅泥火爐里炭火正熊,一把大大的土陶提梁壺置於其上,凸顯一種獨特的古雅粗獷之美。

  另一邊,擺著一張黃花梨木的小方桌,其上茶具、茶葉擺得琳琅滿目,一個清秀娟麗的少女默然恭立,等候著水滾以取水烹茶。少時水一滾,她便可取水溫壺滌具,在茶具中置入燒開的清水,溫壺溫杯同時滌清茶具。

  專心致志沖泡茶水的少女,神情肅穆而又沉靜,臉上還帶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極淺極淡的微笑,熟練流暢地溫壺、滌具、投茶、潤茶、沖茶、浸潤、分茶-——

  她的動作流暢自如,有一種飄逸出塵的美感和韻律,不知不覺間使人清心忘俗,暫時把人世間各種機巧和煩惱都拋在腦後,只為著覓取在茶香中沉醉的短短一刻。

  「定西大將軍」顧西樓在戎馬倥傯,忙於軍政善後之餘,趁著今兒天氣稍稍回暖,和兩個至交好友偷得浮生半日閒,在自家大宅的後花園中偷閒品茶。

  「妙人姑娘這烹茶的手藝,可是越來越精進了,休說『伽羅城』里找不出對手來,就是『花都』中原,恐怕也沒有幾個吧。」說話之人吳六爺,又矮又胖,全身珠光寶氣,一副土財主的模樣,早年也曾入朝,官至內閣副大臣,退休後經營船業,累積資財巨萬,為人也頗有見識,乃是「伽羅城」的首富大戶,與顧西樓大人交情莫逆。

  「你這老東西,今兒還不是借了青龍大人的光,才有了這口福眼福?等閒之輩我們妙人姑娘還不一定肯見呢?」襦袍長袖,意態瀟灑的顧西樓打趣老友笑道,那奉茶少女淺淺一笑,煞是迷人。

  「西樓兄此言差矣,小弟此番奉聖命保護親王殿下回封地戡亂,人地兩疏,以後還要多多仰仗吳六爺這般的地方賢達呢!」客座上龍眉細目,長身英武,氣勢不凡的「青龍衛」指揮使抱拳寒暄道。

  「說來倒是納罕,青龍大人可是陛下身邊第一監衛重將,旦夕不離;可這是如何派了這『瑞州』的公幹?他瑞親王再大,也大不過教皇陛下吧?」吳六爺不解的道。

  對於這般不著痕跡的奉承,青龍暗中也是不禁極為受用,口中道:「六爺有所不知,如今『瑞州』民亂四起,大股數十,小股上千,紛紛攻郡奪縣,殺官搶糧,已經到了不可收拾之地步。瑞親王這個人有幾斤幾兩二位是知道的,靠著他媽媽許玉霞賣屁股做了這個親王位置,在封地刮地三尺,收羅民財,搞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才致有今日之禍;小將奉命清剿亂民,寧靖地方,也是不知從何下手啊!」

  在座三人相交多年,自是不用避諱言語,況且這些個掌軍大吏、地方豪強私底下也從未把王磊這個廢物王爺放在眼裡。

  侍妾妙人已經把在紫砂壺中沖泡好的茶水分,在幾盞青花瓷蓋碗茶盅之中,用填漆小茶盤端了,上來奉茶。

  良久,從沁人心脾的沉醉茶香中回味過來,顧西樓這才笑著道:「青龍兄統領監衛京軍南下戡亂,與元十一、花十二兩路亂軍苦戰不克,且小有挫敗,連青龍兄這等久經鋒鏑的沙場宿將都不能當其鋒銳,可見亂軍勢大矣,非朝夕之功可平。」

  「京軍民軍旗營積弱已久,營帥多為無能紈袴,監軍中官亦是貪財好賄,只知道占役買閒之輩,小將受命整頓軍馬未久,能夠保持行伍不亂,完整退軍固守已屬不易;但一旦與亂民接仗,除了『青龍衛』進退有序,餘部頓做猢猻散,簡直不堪一擊。」青龍喟嘆說道。

  「從軍報上看,『瑞洲』各郡縣遍地亂民舉事造反,風起雲湧,其中瑞東有蔡精忠、端木磊;瑞南有元十三;瑞西有元十一、元十二;瑞北有李敢、申屠狗等輩,他們在山谷間據險立寨,攻打郡縣府衙,圍攻城池糧倉,遙相呼應,聲勢甚盛啊。」吳六爺面帶憂慮地道。

  「如今天下,王道衰微,人懷異心,雄豪虎視,亂局紛紛,而朝廷的亂局眼下說定猶未定,『后妃集團』與內閣爭得不可開交,沐風陛下在這事上又是態度曖昧,左右搖擺,令人琢磨不定啊。」顧西樓星眸微合,喟嘆道。

  「亂民猖獗,波及『定西軍』乃遲早之事,不知西樓兄可有何打算?」青龍轉入正題道。

  「現下『定西軍』在編邊軍六萬九千七百,再加上六爺叔侄出資籌建的鄉勇團練民壯,七七八八也有十五萬之眾了。」顧西樓胸有成竹的道:「此外,本鎮已與海外『大光明聖教』的掌教臥勒多媽媽布星女神正在接洽,有了光明教會的支援,小小亂民——哼!」

  「難道『光明聖教』的勢力要從滄浪本島向中原轉移發展嗎?」青龍不由渾身一震,心中雖是有此疑惑,但也不好細問,轉回話題道:「前日陛下詔命『營州』許氏父子整頓軍備,又派軍務副大臣王四狗巡邊東北,當此『不滅皇朝』幾乎傾巢而出、狼群大軍遠征塞上之際,我們的教皇陛下怕是又要擔驚受怕了?」

  「這樣下來,西南大陸豈不鐵定是落入安東野之手了?!狼群若無後顧之憂,下一個要對付的目標必是教廷無疑啊!」吳六爺驚詫失聲道。

  顧西樓呵呵笑道:「哪有那麼容易?塞上形勢複雜,各方力量錯綜交迭,掣肘者眾多,軍政民教千頭萬緒,要安撫整合成鐵板一塊也非易事,就算得了塞上,我看沒個幾年功夫,安東野根本騰不出手來插手教廷中原事務;

  再看關東,不說商盟新貴之掣肘難施如何安頓管理,光是數十個種族混雜聚居,各種地方勢力龍蛇混雜,豪強大族林立,南、北又有辰源和多羅吒這兩大勁敵虎視眈眈,安東野如果想一帆風順的坐穩武皇寶座,怕也不過是痴人說夢而已!

  可以斷言,在數年之內,狼群不會有太多力量全力投入教廷腹地,最多是向周邊拓展蠶食一點地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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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樓兄看這安東野西南塞上之事能不能成氣候?」青龍雙目精光一閃,質疑道。

  「不好說。」顧西樓答道,「塞上諸族在他以強大武力相威懾之下,不好說會不會反叛,但即使沒有反叛,要使那些強悍難制的塞上部族,全部心服口服也不是旦夕之間就可以辦到的。如果有反叛不服的情形,恩威並施馴服這些部族和豪族都是需要時間的;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狼群用兵中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主賓三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教廷的危機已經越來越明顯了,離心傾向已經越拉越大,四邊九州的藩鎮與豪強財閥想來都是在暗自蓄力,努力定位和尋找著自己將來的位置和霸業。

  那麼掌握「定西軍」數十萬軍民的西樓顧家,又該在即將到來的歷史大潮中爭取一個什麼樣的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