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昏暗起來,遠處天際雲層翻滾,樹搖馬驚,街上的行人,紛紛抱頭疾行,兩邊的店鋪夥計,一面嘴裡嘟囔咒罵著,一邊忙手忙腳的關窗上門板,剛才還熱熱鬧鬧的街市,一陣雞飛狗跳之後,突然一下子就冷清下來。
「又要起風了,才安生上半日。」朱七兒走出櫃檯,探頭張望了一下東北風起雲湧的天空,瘦瘦小小的身板來搬門板,嘆氣道:「昨日裡一場風,把房上的幾塊脊瓦都掀飛了,還沒來得及補,今日這風沙又來作怪,生意越發不好做了。」
「明日我找后街的崔瓦匠父子過來給你修繕一下,那老兒的兒媳婦月前難產,我幫過他們,也不用付手工錢,只招待他們爺倆一頓酒也便是了;眼見雨季就要來了,不是耍的。」梅御醫急忙過來,幫忙年輕貌美的小寡婦合力將一塊塊分量不輕的門板抬過去上好,搬動過程中,難免有意無意的碰了碰朱七兒的小手。
「也不知道你們這些做官的造了什麼孽,惹惱了薩滿神,降下這偌大的風災來,城外的莊稼都毀了,信眾辛苦了一年,到頭來顆粒無收;西城貧民區的帳篷屋舍全飛上了天,十幾萬人住在露天街上,教皇陛下只管躲在溫暖如春的教堂里和那些女教士淫樂,也不過問一下花都百姓的死活。」朱七兒絮絮叨叨的埋怨著帝都的現況。
「唐帥被責令病退在家,內閣大臣們受此影響,大多人心渙散,敷衍度日,救災賑民的事兒,相互推諉,一拖再拖,只是苦了窮苦百姓。」梅御醫暗中盤算著,待會如何趁店內無人之際將這自已惦念多年的小寡婦弄上手,口裡繼續道:「可笑的是沐風陛下,不在城建規劃和風沙治理的源頭上想辦法,卻聽信苟家姐妹占卜的謬言,把這場沙塵暴天災歸咎於即將到京問罪的安征東,說什麼安東野大將軍王是天煞孤星轉世,若不早早除之,必定為害蒼生,禍害無窮,這等荒誕妄論,沐風陛下偏偏就是信了,當真是可笑至及。」
就在兩個男女要將最後一塊門板合好之際,一把彎刀突然自門外伸進即將合攏的門板縫隙,格在當中。朱七兒和梅御醫倏然一驚,就聽外面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起風了,行個方便,暫避一下。」
那聲音沒有一絲人的氣息,更像傳說中地獄裡的勾魂使者,聽得朱七兒當時臉色嚇得白如窗紙,毫無主張的看向身邊的男人。
「不好意思,客官,小店打烊了,您另請方便吧。」壯起起膽子,梅御醫聲音顫抖的揚聲道。
房門還是被強行推開了,跟著風沙一起捲入五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女刀客,各人的五官相貌,有一大半被照在臉上的面罩遮擋,雖是看不清長相,但以他們矯健的身材而論,都應該是一些相貌不俗的年輕人。
五個人一進屋,店裡的氣溫當即降到了冰點,他們身體裡透出的森冷殺氣,不見任何語言動作,已然迫使屋子裡的主人和另外一位來打主人主意的梅同學,哆哆嗦嗦的抱在一起。
最後一個進屋的刀客,隨手將房門板的門栓插好,轉身懷抱彎刀守在了門口;另外的兩男一女分別站在了窗口、內間過道和櫃檯後,默契熟練的配合站位,不由得不讓躲在角落的一對男女心裡同時冒出一個不好的行業詞彙:劫匪!
「青天白日之下,堂堂薩滿聖地、天之腳下,這伙強盜竟敢登堂入室搶劫,也太目無王法了!不能在小娘子面前裝熊,說什麼我這個大夫也是玩刀的啊!」梅御醫心裡想著,膽氣一壯,挺胸將身邊的小女人擋在了後面。
看起來是這伙強盜頭頭的一個傢伙,隨隨便便的一屁股坐在火爐旁的三條腿凳子上,雙手攏火取暖,嘴裡旁若無人地哼著一支小調。聽那小調曲風,好似來自關東一帶的亂彈。
不速之客也不說話,倒好似果真是進來躲避風沙的。巴不得這些煞星早點離開、成全自己好事的梅御醫向身邊的年輕小寡婦使了使眼色,後者會意,心疼的從櫃檯里搬出錢匣子,戰戰兢兢地推到那烤火客人面前,顫聲道:「就這些了-——都給你-——」
那一臉褻笑的青年首領,嘴裡叼著根牙籤,端詳著朱七兒漂亮粉嫩的臉蛋兒,無聲地狎笑著,看得小寡婦直感到頭皮發麻,又縮回到了男人的背後。
「不夠、我這兒還有。」梅御醫肉疼的將自己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擼了下來,遠遠地送了過去。
這梅御醫愛不離手的碧玉扳指,乃是城東大財主百葉長春所饋贈的醫費診金,那位百葉老爺得了陽痿不舉之症,眼見自己十幾個大小老婆紛紛通姦養漢、自己頭上越來越綠,便即重禮相求在「天醫院」供職的梅御醫,幾副藥下來,竟也是大有起色,身家巨萬的百葉長春老爺高興之餘,便將這價格不菲的玉扳指賞了醫者;梅御醫對這東東喜愛至深,就是家裡的悍妻母老虎幾次索求都未嘗允口,現下為了救自己和朱七兒一命,倒是捨得了。
看也不看眼前的錢匣和扳指一眼,狎笑青年從懷裡掏出厚厚一沓銀票,足以是眼前財物的數十倍價值,往二人面前一推,開口說話到:「告訴我一件事,『涼城郡主』到底得了什麼病症?這些都歸你們。」
「血——血癌。」似乎感覺出了事情的嚴重性,遲疑了一下,梅御醫一口咬定地道。
狎笑青年凝住了笑,像給一支筷子插入了咽喉,然後他就什麼都不說,招手叫了兩個手下來,自顧倒背著兩手踱步去欣賞貨架上無顏六色的布料去了。
那一男一女兩名刀客走過來,像看著一個死人般的盯著梅御醫看半天,良久,其中一個少女聲音嘶啞的道:「說吧!沒有人能熬得住『亡靈』地獄騎士的用刑手段!」
「真的是——血癌。」抖如篩糠的梅御醫咬緊牙關道,身畔驚嚇過度的小寡婦眼前一黑,「噗通」地一聲暈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