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反覆無常

  還是在走陸路來到了永安時,張志的老走狗莫聲才從羅憲等人口中得知,東吳的所謂皇帝孫皓竟然親自率軍抵達了武昌,正在武昌一帶集結兵馬和調運糧草,隨時有可能親自率軍西進攻打益州。

  見形勢危急,身負重任的莫聲也沒敢在永安休息,當天就乘船繼續東進,然後不消說,進入了陸抗的防區之後,莫聲自然遭到了各種刁難和無禮對待,好在莫聲也早有心理準備,抱著唾面自乾的心態堅持繼續東進,也終於搶在東吳出兵之前,乘船趕到了武昌城下。

  也還好,武昌一帶屬於東吳親漢派施績的防區,所以趕到武昌碼頭說明了來意之後,莫聲不僅沒有受到士卒的刁難,還很快就被領到了東吳左大司馬施績的面前,同時施績也一口答應幫莫聲活動,讓莫聲儘快獲得與孫皓見面的機會,不過施績卻又叮囑道:

  「替你引見我們陛下沒有問題,但是在見到我們陛下後,說話一定得小心,我們陛下的脾氣本來就不好,陸丞相又堅持慫恿我們陛下出兵給陸抗報仇,你如果對我們陛下有什麼冒犯之處,我也救不了你。」

  「多謝大司馬指點,外官銘記在心。」莫聲一口答應,又說道:「還請大司馬幫忙,務必讓外官儘快見到貴國陛下,否則的話,貴國陛下一旦下詔出兵,那就什麼都完了。」

  畢竟有東吳重臣幫忙,在館驛僅僅只等了兩天,孫皓就派人前來館驛宣召莫聲入見,莫聲慌忙更衣隨著東吳內侍趕來孫皓在武昌的行宮拜見,不過在進到行宮時,莫聲卻又看到行宮的大殿門前架起了一口大鼎,鼎中裝滿清油,還被炭火燒得沸騰冒煙,同時殿外還有兩排武士肅立侯命,手拿刀斧神情兇狠,很明顯是為自己準備。

  見此情景,跟著張志已經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的莫聲也不慌張,只是整了整衣冠,然後昂首挺胸大步上殿,當著眾多東吳文武的面,不卑不亢的向高坐正中的孫皓長揖行禮,朗聲說道:「漢國使臣莫聲,見過東吳皇帝陛下,陛下玉安。」

  「又是你。」孫皓神情不善的冷哼,說道:「你們偽漢賊軍是找不到人用了,怎麼來來回回就是你和蘇鼎那個匹夫?」

  「回稟陛下,我們大漢後將軍的麾下猛將如雲,謀臣細雨,自然有的是可用之人。」莫聲從容答道:「至於後將軍為什麼指定外臣為使,是因為我們後將軍為了表達他對陛下的敬意,外臣雖然不才,卻是最早追隨後將軍起兵復國的毋斂老人,薄有功績,資歷在大漢軍隊中非常人可及,所以也只有讓外臣來拜見陛下,才能體現出我們後將軍對這次出使貴國的重視。」

  「原來是毋斂的南蠻。」孫皓繼續冷哼,說道:「如果朕沒記錯的話,好象傅恭那個匹夫,也是從毋斂來的南蠻。」

  「陛下聖明,傅都督他確實也是我們毋斂老人。」莫聲答道:「後將軍在毋斂起兵時,傅都督是毋斂縣尉,外臣是毋斂的集曹。」

  「那你還敢來拜見朕?」孫皓提高了聲音,怒喝道:「傅恭匹夫殺我東吳重臣陸抗,你就不怕朕把你給烹了,為朕的陸卿報仇?」

  「陛下這話問得有些奇怪了,外臣如何不敢來?」莫聲毫無懼色的說道:「首先第一點,陣斬貴國陸抗將軍的不是外臣。其次第二點,陸抗將軍是在入寇我大漢時陣亡,戰場之上刀槍無眼,誰殺了誰都十分正常,陛下怎麼能把這筆帳算到外臣頭上?」

  「大膽!」

  早就忍耐不住的陸凱馬上跳了出來,向孫皓舉圭說道:「陛下,這個賊使言語張狂,對你過於不敬,應該即刻將他拿下,推出大殿處斬!」

  陸凱帶了頭,陸家黨自然是紛紛附和,全都主張立即將莫聲拿下處死,可惜陸凱卻忘了這裡不是建業,而是東吳大將施績坐鎮的武昌,堅持主張聯漢滅晉的施績也馬上站了出來,向孫皓說道:「陛下明鑑,漢國使臣的話雖然直白,卻也有理,陸都督乃是在陣上殉國,並非什麼人有意為之,這一筆帳,確實不能算在這名漢國使臣頭上。」

  「起碼也和他有關。」孫皓哼了一句,然後才揮手制止陸家黨的叫囂,又向莫聲問道:「說吧,你來幹什麼?」

  「回稟陛下,外臣此次出使貴國,是為了兩件事情而來。」莫聲從容說道:「第一件事,我們大漢的後將軍讓外臣知會陛下,經過我們大漢將士的浴血苦戰,我們大漢軍隊不僅在關中境內連破晉賊,還已經成功的拿下了潼關重地,勝利光復雍州,還一舉切斷了晉賊朝廷與涼州聯繫,收復涼州,也已經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聽到這話,東吳群臣當然低聲騷動,全都驚訝於漢軍的進展之神速,孫皓卻是又羨慕又嫉妒,冷笑說道:「向朕知會這件事做什麼?炫耀?向我們坐擁三州之地的東吳炫耀你們偽漢賊軍成功從一州之地,變為了兩州之地?」

  「陛下誤會了。」莫聲搖頭,說道:「我們後將軍絕無炫耀之意,只是想讓陛下知道,我們大漢軍隊的控制地已經與司隸接壤,倘若我們後將軍願意,隨時從潼關出兵東進,直搗洛陽,擒殺晉賊偽帝司馬炎。」

  「那你們趕快,趕快出兵!」孫皓大聲回答,又說道:「只要你們出兵司隸,朕就馬上出兵益州,直搗你們的成都老巢!」

  「回稟陛下,這也是外臣出使貴國要做的第二件事。」

  莫聲朗聲說道:「陛下,我們後將軍讓外臣請問陛下,陛下是希望我們後將軍即刻回師益州,還是希望我們後將軍繼續進兵司隸?只要陛下做出聖裁,我們後將軍馬上滿足陛下的要求。」

  「你這話什麼意思?」孫皓聽得有些糊塗。

  「很簡單,就是請陛下決定是否延續與我們大漢的盟約。」莫聲答道:「倘若陛下決定與我們大漢軍隊續盟,繼續夾擊晉賊朝廷,我們後將軍當然會留在關中,全力籌備進攻司隸的戰事。倘若陛下不願續盟,決心繼續與晉賊軍隊夾擊我們大漢軍隊,我們後將軍自然是在北線立即改攻為守,親自率領大軍南下回援益州,與陛下在永安決一雌雄!」

  「匹夫,住口!」

  陸凱又跳了出來,紅著眼睛嚷嚷道:「陛下,你聽到沒有?這個賊使是在威脅你!區區一個集曹出身的賊使也敢如此威脅於你,陛下你不殺他於你的英名不利啊。」

  莫聲這話確實明顯是在威脅,就連施績都不好給他幫腔,只好是趕緊向莫聲連使眼色,提醒莫聲說話小心,莫聲卻仍然還是毫無懼色,又向孫皓說道:「陛下明鑑,陸丞相此言大謬,外臣縱然是有天大的膽子,也絕對不敢威脅你這位一國之君。外臣不過是直話直說,替我們後將軍懇請陛下你為我們大漢軍隊做出選擇而已。」

  「這還不算威脅?」孫皓冷笑,說道:「那好吧,那你們就來吧,只要你們捨得放棄剛拿下的雍州,就儘管南下來和朕的傾國之兵決一死戰吧,朕奉陪到底。」

  「陛下所言極是,只要你們偽漢賊軍捨得放棄立足未穩的雍州,就儘管來吧。」

  陸凱一黨紛紛附和,全都嘲笑漢軍在關中立足未穩就敢威脅南下,莫聲聽了微笑,說道:「都說東吳英才如雲,俊傑眾多,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而已,真沒想到竟然就連在東吳朝堂之上,也沒有一個高瞻遠矚,深謀遠慮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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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話什麼意思?譏諷我東吳無人?」孫皓臉上露出怒容。

  「不敢。」莫聲的回答自然純數胡說八道,又說道:「陛下,外臣知道你一定是在說笑,心中其實十分透徹,試問以陛下之英明神武,怎麼可能會不明白堅持與我們大漢軍隊開戰會有什麼後果?」

  「會有什麼後果?」孫皓問道。

  「當然是白白便宜晉賊。」莫聲想不想就直接回答,說道:「漢吳開戰,我們的主力南下回援益州,我們大漢軍隊剛剛拿下的雍州確實會有危險不假,但是晉賊奪回了雍州以後,是會把關中的一城一地割讓給陛下做為報仇,還是會把隴西的產馬地借給陛下養馬?陛下起傾國之兵攻打益州,最後卻是白白徒勞一場,空折兵馬,虛耗錢糧,豈不冤枉?」

  「豎子,這一點你就大錯特錯了。」孫皓哈哈大笑,說道:「你們偽漢賊軍在我們東吳也應該有細作吧,肯定已經聽說晉人朝廷給我們東吳開出的同盟條件了吧?只要我們東吳拿下了永安,就馬上把徐州四郡割讓給我們東吳,在此之前,晉人還已經主動向我們東吳獻上了三座城池表示誠意。」

  「但是陛下,你考慮過沒有?如果我們大漢軍隊的主力回師南下的話,你可有把握拿得下永安?」莫聲立即反問,又說道:「退一步說,就算陛下你能拿下永安,又得折損多少軍隊,耗費多少錢糧?」

  「朕願意!」孫皓傲然答道:「只要能夠拿下永安,為朕的陸卿報仇,不管折損多少兵馬,朕都願意!」

  「那陛下又考慮過沒有,倘若你能延續與我們大漢軍隊之間的盟約,把軍隊用在北伐上,又會獲得多少收穫?」莫聲繼續反問,又提醒道:「還有,請陛下不要忘記,我們大漢之前與東吳同盟時,可是答應在滅晉之後,把徐豫幽青四州劃歸給東吳,這四州之地,豈不是要遠比區區的徐州四郡之地大得多?」

  孫皓語塞,莫聲則又說道:「陛下,現在的局勢很清楚,倘若你與晉賊結盟攻漢,除了必須與我們大漢的傾國之軍冒險決戰外,最多就只能是得到區區徐州四郡之地。但是陛下你如果和我們大漢延續盟約,便可藉助我們大漢牽制住大批晉賊軍隊的機會,北上奪取餘下的荊州土地,繼而獲得徐豫幽青四州之地,獲得數十倍於徐州四郡之地的城池土地,孰優孰劣,陛下難道還算不清楚這筆帳?」

  聽莫聲給自己算清楚了這筆戰略帳,孫皓終於開始動搖,旁邊的陸凱一看情況不妙,趕緊說道:「陛下,不要忘了鎮西將軍的血海深仇,還有,張志小兒素來以卑劣無恥著稱,就算他真的滅了晉人,也絕對不會遵守盟約,把徐豫幽青四州割讓給我們。」

  「陸丞相,你這話太過了吧?」莫聲馬上說道:「我們後將軍何時以卑劣無恥著稱了?還有,徐豫幽青現在還是晉賊土地,倘若貴國能夠乘著我們大漢軍隊牽制住晉賊主力的機會,拿下這四州之地,我們大漢軍隊還能背信棄義從你們的手裡搶不成?」

  「陛下,漢國使者所言極是。」

  東吳親漢派施績終於逮住機會開口,趕緊說道:「晉賊在益州、雍州連戰連敗,元氣大傷,確實是我們東吳軍隊乘機北伐的大好機會,同時中原的疆土遼闊,州郡眾多,我們那怕能夠乘機搶到一半,也遠遠勝過只得徐州四郡之地。」

  「大司馬所言極是。」陸家的政敵賀邵也站出來說道:「倘若真的把漢軍主力逼迫南下回援益州,我們東吳就算以傾國之兵拿下永安,所得也不過區區徐州四郡,但是我們東吳如果把傾國之兵用在北伐之上,所得必然遠勝徐州四郡。」

  孫皓更加動搖,半晌才吩咐道:「莫大夫且回館驛休息,待朕與群臣議出了結論,然後再給你答覆。」

  莫聲答應,又話裡有話的說道:「陛下,差點忘記了一件小事,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雖然拿下了雍州後,晉賊朝廷再次派人與我們後將軍聯絡試探,想要與我們大漢軍隊再開和談,但我們後將軍已經斷然拒絕了,所以請陛下放心,我們大漢軍隊是絕對不會和晉賊展開秘密和談的。」

  聽到這暗帶威脅的話,孫皓的臉色頓時一沉,但還是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朕當然信得過後將軍。」

  孫皓這話當然是哄鬼,至少在莫聲離開後,孫皓的寵臣岑昏就馬上提醒道:「陛下,要防著晉賊擺我們一道,假如我們真起傾國之兵攻打益州,晉賊朝廷為了讓我們和漢國打得兩敗俱傷,肯定會嘗試與漢國和談,讓張志可以放心率軍南下回援益州,如此晉賊既可以獲得收復雍州的希望,又可以名正言順的藉口我們沒有拿下永安,不肯割讓徐州四郡之地。」

  「這點朕當然明白。」孫皓冷哼回答,又向早就在躍躍欲試的陸凱和施績等人問道:「說吧,你們是什麼意見?」

  接下來當然是唇槍舌劍,以陸凱為首的東吳親晉派極力主張不要被漢軍的戰略訛詐嚇倒,認為應該乘著漢軍主力遠在關中的機會,不惜一切代價拿下永安,吃下晉廷拱手獻上的徐州四郡,然後再做其他打算。

  針鋒相對,以施績為首的親漢派當然是大算戰略仗,指出與其為了區區的徐州四郡與漢軍打一場國運決戰,倒還不如乘著晉軍目前已經嚴重衰弱的機會,用武力直接從晉廷身上割肉,奪取更多的土地城池,與漢軍平分天下。

  各說各有理,僵持不下的時候,誰也沒想到的是,竟然是著名奸臣岑昏一錘定音,站出來說道:「陛下,雖然陸丞相他們的話也有道理,但是有一個關鍵問題,我們能不能在張志回援永安之前,拿下永安城池?如果拿不下來,那一切豈不都是空談?」

  聽到這話,陸凱等親晉派當然是馬上啞口無言,施績則乘機說道:「岑衛尉所言極是,陸丞相你們堅持認為應該先顧眼前,那你們考慮過沒有,我們現在有沒有把握迅速拿下永安?漢國的益州之兵已經傾巢趕到了永安增援,我們又有什麼希望迅速拿下永安?倘若沒有拿下永安還招來了漢國的主力,那我們豈不是白白便宜了晉賊,晉賊又如何可能會把徐州四郡拱手讓給我們?」

  陸凱一黨更沒話說了,猶豫不定的孫皓也下定決心,說道:「也罷,既然沒有把握迅速拿下永安,那我們就不要白白為晉賊虛耗國力了。和偽漢賊軍續盟,待偽漢賊軍進兵司隸,晉賊全力迎戰的時候,我們就乘機北上,奪取我們東吳該得的土地。」

  「陛下英明!」

  施績等親漢派一聽大喜,陸凱卻是眼淚汪汪,哽咽問道:「陛下,那臣下的族弟之仇怎麼辦?他死得好慘啊。」

  「報,當然要報。」孫皓想都不想就說道:「滅晉之戰,我們東吳軍隊只奪城池土地,不打硬仗,讓晉賊去和偽漢賊軍拼得兩敗俱傷,然後到了偽漢賊軍元氣大傷的時候,我們就乘機出兵滅漢,一統天下。」

  「想得美。」陸凱心中嘀咕,暗道:「就你那樣,還想一統天下?等著吧,等偽漢賊軍滅了晉人,鐵定是偽漢賊軍先動手滅我們東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