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說過,在與漢軍使者交涉時,吳麻報出了自己的名字身份,說自己是牂柯郡兵中惟一的曲將,其實吳麻不該說這句話的,因為……
因為漢軍使者把情況報告到了張志面前後,吳麻的身份馬上就引起了張志的注意和重視,正好就在張志旁邊的毋斂老倉曹張咎還驚訝說道:「吳麻?他已經當上郡兵曲將了?有出息啊。」
「張叔,你認識這個吳麻?」已經對吳麻生出興趣的張志趕緊問道。
「不但認識,還挺熟的。」張咎答道:「他就是我們毋斂城裡的人,在毋斂當兵的時候,只是我們毋斂縣兵的督伯,兩年多前奉調去了郡里聽用,聽說後來還去了安南將軍的軍中效力,沒想到還不到三年時間,就已經當上郡里的曲將了。」
說完,張咎還又補充了一句,說道:「他的家人還一直都住在我們毋斂城裡,前幾天才被賢侄你放出了城。」
「太好了!」張志一聽大喜,鼓掌說道:「既是我們毋斂人,又受過我們的恩惠,還是蘇鼎的統兵副手,這個吳麻肯定可以派上大用。」
「賢侄,他能派上什麼大用?」張咎好奇問道。
「現在還不知道,得讓我仔細想一想。」張志回答,又稍一盤算就說道:「好,既然是吳麻開口保證,那我們就趕緊把郡兵士卒的屍體送過去,讓吳麻知道我們信得過他,也看看蘇鼎那個匹夫是什麼反應,他如果沉不住氣偷襲我們的送屍將士,我們的事情說不定更好辦。」
很可惜,讓張志頗為失望,因為牂柯郡丞薛讓的冷靜規勸,蘇鼎最後還是收回了對送屍漢軍放箭的命令,讓張志錯過了一次離間郡兵將帥和激起郡兵士卒對蘇鼎不滿的機會,不過張志當然不肯死心,在用方便麵成功勸降了十餘名昏迷被俘的郡兵傷員後,張志又專門抽出時間,向這些俘虜仔細打聽了一些牂柯郡兵的內部情況,也尤其著重打聽了和吳麻相關的情況。
也是在仔細盤問了這些俘虜後,張志才知道,原來吳麻隨軍南下到霍弋帳下聽用後,因為作戰勇敢表現出色,很快就積功升為了屯長,又在回到了且蘭時,得到了牂柯太守陳粲的賞識,被陳粲親自提拔為曲將,還因為善待士卒賞罰分明,在郡兵隊伍中頗有人緣,甚得基層士卒的愛戴,所以才被陳粲安排了輔佐蘇鼎發起這次南征。
除此之外,張志還打聽到吳麻和上司蘇鼎的關係並不是很好,只不過吳麻是個典型的軍人,為人不象蘇鼎那麼貪婪自私,所以才沒有與蘇鼎爆發過大的衝突,只是在一些賞功罰過和對待士卒的方面,與蘇鼎發生過幾次小的爭執。
「好機會啊!如果能想什麼辦法,激化這個吳麻和蘇鼎匹夫之間的矛盾,讓他們互相猜忌甚至反目成仇,那我們的守城戰不但打起來更加輕鬆,說不定還有機會收編更多的郡兵士卒啊。該用什麼辦法做到這點呢?」
畢竟經驗還嚴重不足,雖然發現吳麻是個有縫的雞蛋,但是不管張志如何絞盡腦汁的盤算,一時半會之間,張志還是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來離間和分化敵人,同時毋斂漢軍在守城戰中暴露出來的反擊力度不足這個問題也急需解決,張志也只好暫時把這件事放到一邊,把主要精力用於與毋斂文武研究如何增加守城手段,以便應對牂柯郡兵接下來發起的進攻。
六月初七,郡兵草率發起攻城失敗後的第二天,幾個毋斂的小豪強貪圖牂柯郡兵許諾的錢糧,開始帶著自家田奴趕來給郡兵幫忙打下手,情況報告到張志面前,張志也毫不驚訝,說道:「不奇怪,那裡都有牆頭草隨風倒,反正都是一些烏合之眾,對我們形成不了什麼威脅,只要我們打退了郡兵,這些所謂的豪強大戶保管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明廷,最好還是不要掉以輕心。」老屯長朱相提醒道:「這些豪強帶來的田奴上陣我們不怕,怕就怕他們給郡兵打下手,擔石挑土填平我們的護城河,讓郡兵的大型攻城武器能夠直接靠近我們的城牆,那我們就麻煩大了。」
「還有。」朱相又補充道:「更危險的是,我們軍隊裡的新兵,來自毋斂三大姓的田奴太多,莫諸和陸季那兩個匹夫又一直不見蹤影,他們如果也投靠了郡兵,利用他們在毋斂三大姓里的殘餘影響力,把我們那些新兵的家眷抓來城下威脅,那我們的新兵恐怕就很難約束了。而且這種恩將仇報的無恥手段,以蘇鼎那個匹夫的為人,絕對幹得出來。」
考慮到朱相介紹的蘇鼎為人,張志在這方面也不敢掉以輕心,但是沒辦法,是否這麼做的主動權掌握在蘇鼎手裡,張志也只能是一邊盤算如果出現這一情況該如何應對,一邊說道:「到時候再說,叫趙全那邊盯緊郡兵營地,如果發現郡兵真的弄來了我們那些新兵的家眷,馬上報我,然後我再想辦法應對。」
言罷,張志又親自去了一趟城內工地,去督促那裡的漢軍將士和幫忙百姓趕造投石機,打算用原始的拖拽式投石機加強火力,彌補毋斂漢軍嚴重缺乏弓弩武器的弱點。
六月初七這天在相安無事中渡過,隨後兩天同樣如此,惟一值得一提的情況,僅僅只是張志在六月初八這天抽中了今麥郎一袋半鮮蝦魚板面,既為漢軍將士增添了一種新口味,也有了一種能夠為漢軍將士提供更多熱量的可口食品。——當然,為此張志也沒少挨增加了援助成本的坑爹系統詛咒。
情況的變化出現在八月初十,這一天,除了又有兩個小豪強帶著人手來給郡兵幫忙外,到了下午的時候,南面通往麻尾的道路上,在一支郡兵屯隊的監督保護下,在還行來了一群著數量多達八九百人的普通百姓,不但用獨輪車給牂柯郡兵帶來了許多糧食,隊伍中還有著許多哭哭啼啼的女人孩子。結果情況報告到了張志的面前,張志也馬上就無奈的說道:「沒辦法,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只能是賭一把了。」
嘆了口氣後,張志趕緊一邊親自提筆做書,一邊安排了一個使者,讓使者攜帶自己的書信出城,火速趕往郡兵營地去執行一個一石二鳥的任務……
…………
來看看郡兵這邊的情況,不消多說,被一個屯郡兵護送而來這群百姓,自然就是毋斂三大姓的族人田奴,有了裝備精良的郡兵撐腰後,莫諸和陸季不但強迫張志扶持的毋斂三大姓族長交出了權力,盡最大努力搜刮人力和糧食北上增援郡兵作戰,還和張志、朱相等人擔心的一樣,強行帶來了許多漢軍新兵的妻子兒女,準備拿這些女人孩子做人質,逼迫那些加入漢軍的毋斂三大姓田奴出城投降。
這個缺德命令是蘇鼎直接下達給莫諸和路季,事前並沒有告知文武副手薛讓和吳麻,不過在看到莫諸和陸季帶來了許多的女人孩子後,又看到一些毋斂三大姓的族人對那些女人孩子非打即罵,薛讓和吳麻還是馬上就明白情況不妙,也趕緊來到了中軍大帳,向正在與莫陸二人聚宴歡笑的蘇鼎打聽原委。
進得帳後,性格梗直的吳麻也不客套,直接就向蘇鼎問道:「蘇將軍,請問一件事,莫寨主和陸寨主帶來那麼多女人孩子做什麼?那些女人孩子,是誰的家眷?」
「你說呢?」蘇鼎獰笑反問,說道:「張志小兒在麻尾蠱惑了那麼多百姓加入他的賊軍,這些女人孩子又是從麻尾帶來的,你說她們是誰的家眷?」
吳麻的心頭一沉,然後不顧薛讓的拉扯,一字一句問道:「蘇將軍,末將沒有讀過什麼書,只想問你一句,什麼叫做禮義廉恥?」
「禮義廉恥?」蘇鼎直接笑出了聲音,說道:「禮義廉恥值幾個錢?那些賊兵既然給張志小兒助紂為虐,就應該付出代價!」
「那你忘了張志是怎麼對待我們的家眷的?」吳麻忍無可忍,終於咆哮出聲,怒吼道:「我們的家眷在張志手裡的時候,張志不但沒有拿家眷威脅我們,還反過來把我們的家眷禮送出城,你不感謝他就算了,竟然還要恩將仇報,反過來拿他的士卒家眷威脅他!你這麼做,對不對得起你的良心?」
「吳將軍,你冷靜點!」薛讓趕緊勸阻,又趕緊向蘇鼎作揖鞠躬的說道:「蘇將軍息怒,你知道的,吳麻是個直腸子,張志逆賊善待他的家眷,他當然想投桃報李,讓我們也善待張志逆賊的士卒家眷,絕對沒有冒犯你的意思,你大人大量,也請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還是聽了薛讓的苦勸,本已臉上變色的蘇鼎才勉強壓住怒火,冷笑說道:「張志小兒善待我們的士卒家眷,那是他的迂腐,愚蠢!本將軍不能象他一樣,本將軍受命討伐張志小兒,就一切都要以破城而上,所以只要能夠攻破賊城,不管是用什麼手段,本將軍都心安理得。」
「還有。」蘇鼎又冷笑著補充道:「吳將軍,你也要習慣這一點,不要忘了,你現在已經不是漢國的曲將了,而是大魏的曲將。大魏的兵制是錯役制,士卒不能和家眷住在同一個地區,以後你們這些毋斂籍的將領士卒,也再不能留在毋斂當兵了,甚至不能留在牂柯郡當兵,所以你要早點習慣。」
吳麻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薛讓則拼命打圓場,極力勸說蘇鼎和吳麻各自冷靜。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帳外卻突然進來了一名蘇鼎的親兵,捧著一道書信向蘇鼎奏道:「啟稟將軍,張志小兒派人送來了一道書信,說是他寫給我們牂柯曲將吳麻吳將軍的親筆書信,要我們交給吳將軍。」
「寫給我的書信?」
吳麻愕然,萬沒想到張志會寫信給自己,蘇鼎和薛讓等人也全都一楞,然後蘇鼎驚訝說道:「是寫給吳麻的書信?」
親兵確認,說漢軍信使確實是點名要把書信交給吳麻,蘇鼎聽了無比好奇,下意識的想要接過書信,可是手伸到一半時,蘇鼎卻又換了一副冷笑表情,說道:「既然信是寫給吳將軍的,那就讓吳將軍先看吧,把信拿給吳將軍。」
親兵趕緊把信轉遞給吳麻,吳麻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書信觀看,然後只是粗略看得幾眼,吳麻臉上的表情就再度表現得無比痛苦,薛讓明白情況不妙,忙湊上來同看,卻見張志在書信上用白話文直接這麼寫道:
「吳麻將軍,在下知道你們押來的女人孩子,一定是我們漢軍將士的家眷,在下請問吳將軍,我們待你和毋斂籍郡兵的家眷如何?在下再請問吳將軍,同為毋斂人,將軍難道忍心將毋斂桑梓押到城下百般羞辱虐待,乃至折磨殺害?若將軍還有一絲天良未泯,便請務必阻止蘇鼎將軍行此不義之舉。大漢毋斂署理縣長,張志拜上。」
匆匆看完了這道書信,薛讓同樣是滿臉的無奈,只能是拍了拍吳麻的肩膀表示安慰,然後從吳麻手中輕輕取走書信,雙手呈遞到了蘇鼎的面前,結果蘇鼎看了以後卻是哈哈大笑,得意說道:「張志小兒果然怕了,居然想用這種哀求的手段讓我們手下留情,簡直就是白日做夢!異想天開!」
反覆攥緊了幾次拳頭後,吳麻突然上前兩步,來到蘇鼎的面前雙膝跪下,紅著眼睛大聲說道:「蘇將軍,末將求你了!放了末將那些毋斂同胞吧!末將答應你,攻城的時候,末將親自率領敢死隊第一個衝鋒,不替你拿下毋斂縣城,就絕不活著回來見你!」
哀求無用,蘇鼎依然還是滿臉的冷笑,說道:「那你如果拿不下毋斂城怎麼辦?張志小兒此前用無恥手段欺騙我們草率攻城,讓我們損失慘重,實力大減,如果正面強攻還是拿不下毋斂城,陳太守責問下來,我如何交代?」
「將軍——!道義!道義!」吳麻憤怒嘶吼。
「道義是什麼東西?能吃能穿?」蘇鼎吼叫得更加大聲,又咆哮道:「夠了!本將軍不想聽你羅嗦!滾出去!再羅嗦一句,軍法從事!」
「將……。」
薛讓及時捂住了吳麻的嘴巴,低聲說道:「吳將軍,冷靜,你請先出去,剩下的事我來辦,我會替你勸蘇將軍的,相信我。」
還是聽了薛讓的苦苦勸說,吳麻才極不情願的走出了中軍大帳,留下薛讓在帳中婉言勸說蘇鼎——雖然吳麻也很清楚,以蘇鼎的德行脾氣,成功的可能很小。結果在走出了一段距離後,幾個毋斂籍的郡兵迎了上來,小聲問道:「吳將軍,聽我們剛從麻尾回來的兄弟說,他們押來了許多張志叛軍的家眷,蘇將軍他準備做什麼?」
吳麻不吭聲,幾名毋斂籍郡兵等了一會不見答覆,便又低聲說道:「吳將軍,蘇將軍該不會是拿這些家眷做人質吧?他難道忘了,張志是怎麼對待我們家眷的?如果我們這麼做了,良心上怎麼過得去?」
吳麻不吭聲,只是默默的走向前方,走到了郡兵營地的東面,看著那些被迫與豪強田奴獨自立營在東面的女人孩子,心中痛苦萬分,拳頭也一陣接著一陣的攥得指關節發白……
…………
漢軍這邊,張志當然也知道自己肯定很難僅憑一道書信就救出自軍士卒的家眷,更知道吳麻也很難攔得住人品卑劣的蘇鼎行禽獸之舉,所以到了傍晚的時候,張志便召集了毋斂文武,在毋斂縣寺里召開了一個會議,討論自軍即將面臨的被動局面。
會議開始後,張志先是把趙全在毋斂城上的發現告訴給了漢軍文武,也明白指出郡兵押來這麼多女人孩子,肯定是想打在麻尾投軍的漢軍新兵主意,結果張志的話還沒有說完,在場的毋斂文武就已經紛紛怒吼震天,全都大罵牂柯郡兵的禽獸不如,忘恩負義和恩將仇報。
「各位,請冷靜。」張志開口,說道:「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可以肯定,做出這個決定一定是那個既貪婪又無恥的牂柯中郎將蘇鼎,郡兵隊伍里的絕大部分,是絕對不會支持蘇鼎這麼做的。畢竟,人不是禽獸,更何況就在半個月之前,我們和他們一樣,都還是大漢的臣民,念及這一點,他們也不會願意這麼做。」
「但是明廷,我們怎麼辦?」傅恭趕緊問道:「如果蘇鼎那個禽獸,真的逼著郡兵士卒把我們將士的家眷押到城下當眾折磨,逼著我們的士卒出城投降,我們怎麼辦?」
「是啊。」戶曹馬鳳也說道:「我們如果阻攔的話,那些家眷被當做人質的士卒肯定不會再真心給我們賣命,但我們如果不阻攔的話,這些士卒出城投降,我們的軍心士氣就受到影響了。」
「冷靜,關於這點,我已經想到了一個辦法解決。」張志說道。
「明廷,什麼辦法?」傅恭趕緊問道。
「什麼辦法先不慌說。」張志答道:「我現在只想先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我們大漢先皇昭烈皇帝,和穎川名士徐庶之間的故事?」
「不管你們有沒有聽說,我都大概說一遍,昭烈皇帝他在新野駐紮的時候,穎川名士徐庶徐元直去投奔他,得到了昭烈皇帝的重用,還被昭烈皇帝倚為心腹,後來曹賊大軍大舉南下,昭烈皇帝被迫帶著新野軍民南下江陵,在路上被曹賊大軍追上,一場混戰後,昭烈皇帝帶著殘兵敗將突圍南逃。」
「徐庶本來也逃走了的,但是很不幸,他的母親卻被曹軍俘虜,成了曹操手裡的人質,徐庶沒有辦法,只能是懇求昭烈皇帝放他去投降曹操,保全他的母親。我們的昭烈皇帝不但沒有阻攔,相反還親自送走了徐元直。」
說到這,張志稍微提高了一些聲音,說道:「但是徐庶走後,追隨昭烈皇帝的大漢文武不但沒有半點的動搖沮喪,相反還更加堅定的團結在了昭烈皇帝身邊,先是在赤壁大敗曹賊,繼而奪取荊州四郡,兵進西川,收復益州漢中,重新復創了我大漢江山!」
「各位,我想,你們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