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南大門進乘這邊突然發生的事,漢軍決策層確實有必要緊急召開會議討論對策,否則的話,漢軍極有可能被迫與吳軍開戰,陷入被南北夾擊的危險處境。
這事情的起因,還得從霍弋命令爨谷率軍南征交趾時說起,當時爨谷率領南中主力才剛進入交趾境內不久,便收到了消息,說是最先在交州境內發動叛亂的呂興,已經被他的部下李統所殺,不過李統又很快就被堅決不肯投降東吳的叛軍將士幹掉,然後在忠於呂興的叛軍大將唐譜率領下,交州叛軍繼續配合當時打著曹魏旗號的爨谷作戰,爨谷也因此順利進駐交趾郡治龍編,還在期間乘機收編了兩千多交趾叛軍。
再接下來的情況大家都知道,張志在南中搞風攪雨,逼得爨谷只能是趕緊回援南中,把交趾郡歸還給了唐譜控制,其後爨谷率軍成編制歸漢,為了不刺激東吳方面脆弱的神經,同時也確實沒有空餘的力量把手伸進交州,張志便沒有再搭理交州叛軍,任由唐譜在交趾自生自滅。
東吳方面也乘機展開了全面反攻,在東吳新任交州刺史劉俊和前部督修則的率領下,吳軍很快就平定了響應交趾起兵的合浦叛軍,乘勝殺入交趾境內,唐譜率軍死守諒山天險,一度與吳軍形成了對峙之勢,然而因為實力懸殊太遠,在東吳軍隊的連續進攻面前還是逐漸處於了下風,露出了難以支撐的苗頭。
見形勢危急,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唐譜派人向扶嚴(今越南太原一帶)夷人首領梁奇求援,無奈梁奇牆頭草隨風倒,見交州叛軍大勢已去,便不但沒有幫唐譜的忙,相反還打著幫助東吳平叛的旗號出兵來趁火打劫,利用地理和道路方面的優勢,南下切斷了交州叛軍的糧道和撤回龍編守城的道路,把唐譜率領的交州叛軍逼進了絕境。
前狼後虎,徹底走投無路之下,唐譜便做出了一個驚人決定,那就是帶著餘下的交州叛軍北上來投奔漢軍,主動請求接受漢軍的收編,害怕吳軍報復的交趾叛軍士卒也紛紛追隨,最後竟然有超過三千人的叛軍士卒北逃到了南中境內,向剛剛抵達進乘不久的漢軍大將劉聚投降,請求得到漢軍的接納和庇護。
再進著,尾隨而來的東吳軍隊當然是馬上派遣使者與劉聚交涉,要求劉聚交出以唐譜為首的叛軍士卒,還有交出之前因為戰亂北逃到南中境內避難的交州百姓。而這麼大的事情劉聚自然也不敢做主,只能是趕緊派遣快馬北上與張志聯繫,請求張志親自定奪。
從漢軍基層爬上來的劉聚雖然讀書不多,卻還是懂得這個時代人口才是最寶貴財富的道理,所以劉聚非但沒有對以唐譜為首的交州叛軍見死不救,還馬上就讓主動放下武器的交州叛軍住進了進乘城內,拿出糧草把他們暫時供養起來,打算等張志親自做出定奪,然後再具體如何對待這些主動來投的交州將士。
對此,東吳方面當然是萬分惱怒,要求漢軍儘快給出答覆的同時,除了毫不猶豫的把軍隊開拔到進乘境內與漢軍對峙外,還讓劉聚給張志捎來了一道東吳交州刺史劉俊的書信,威脅說漢軍如果不交人,他們就要向漢軍發起進攻。
把這些情況大概介紹給了霍弋和閻宇等人知道後,張志問道:「霍老將軍,閻老將軍,還有各位將官,現在情況你們都已經知道了,你們說怎麼辦?是交人?還是頂住東吳的壓力,堅決收編主動來投奔我們的交州將士?」
讓張志欣慰,雖然都明知道兩線皆敵十分危險,漢軍文武卻沒有一個軟蛋建議交人,趙全還搶著說道:「不能交,當然不能交!交州將士是來投奔我們的,我們如果懼怕吳狗的威脅,把他們交給了吳狗,那以後還有誰敢來投奔我們?」
「是這個道理,堅決不能交!」爨谷也說道:「我們也用不著怕吳狗的威脅,交州大亂才剛平定,境內還有許多殘餘隱患,吳狗後方不穩,就算和我們翻臉,最多只敢打一打進乘城,先不說他們未必拿得下進乘,就算真能打下進乘,也絕對不敢深入我們南中腹地。」
「都督,老夫也認為不能交。」
就連性格比較軟弱的閻宇都這麼說道:「這麼做雖然會得罪東吳,但我們就算向東吳低了頭,吳狗也隨時可能在我們形勢危急時,突然在我們的背後捅上一刀,與其低聲下氣的讓交州將士心寒,倒還不如堅決把這些交州將士就地收編,讓他們幫著劉聚守衛進乘,將來東吳突然和我們翻臉時,有這些深恨吳狗的交州將士堅守進乘,肯定可以給我們爭取到許多時間。」
張志笑笑,轉向捋著花白鬍鬚不吭聲的霍弋問道:「霍老將軍,那你的意思呢?」
「都督何必多問?當然不能交。」霍弋微笑說道:「吳狗已經擺明了態度,除了要我們交出那些士兵外,還要我們交出被戰亂逼到南中逃生的交州百姓,我們如果答應,以吳狗貪得無厭的德行,肯定會得寸進尺,逼著我們交出爨谷之前在交州收編的士卒,吳狗那邊為了壯大實力,天天打山越劫掠人口,兩千多士卒,他們怎麼可能捨得放棄?」
「人我還是肯定不會交的,東吳狗賊反覆無常,毫無信義,就算我們低聲下氣,他們該動手的時候,也絕對不會對我們有半點客氣,與其讓他們蹬鼻子上臉,倒還不如表明我們的強硬態度,讓他們知難而退。」
張志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又說道:「但問題是,我們如何名正言順的拒絕交人?我們打的是大漢旗號,也在東吳使者面前給出了明確答覆,承諾會延續和東吳之間的盟約,東吳的士卒叛亂,百姓逃亡,到了我們的境內,向我們開口要人是合情合理,我們怎麼才能找到更加合情合理的藉口拒絕交人?」
霍弋和閻宇等武將皺眉,也這才想起自軍確實沒有合情合理的藉口拒絕交人,張志麾下政治最好的陳粲則開口說道:「都督所言極是,人是不能交,但我們必須得給出理由,讓東吳那邊無法回駁的理由,這樣東吳那邊才沒有藉口向我們發起進攻,用武力逼著我們交人。」
「下官也認為應該先禮後兵。」從夜郎調來不久的王茗也說道:「儘量通過談判說話,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考慮動用武力,畢竟,我們現在的實力還無法與魏賊和東吳同時開戰,最好還是想盡辦法穩住東吳,全力應對魏賊。好在東吳那邊現在也肯定希望我們能夠為他們分擔魏賊壓力,我們只要行事有理有據,東吳方面找不到理由和藉口動手,還是有可能選擇退一步海闊天空,避免衝突擴大。」
「是這個道理,但我們如何才能夠合情合理的回駁吳狗,讓他們無法逼著我們交人?」霍弋問道。
既不能違背盟約,又不能把交州降卒交給吳軍,這個問題當然不是那麼容易解決,陳粲和王茗等文官一起絞盡腦汁,在計謀方面頗有天賦的張志也努力開動腦筋,卻一時半會怎麼都想不到辦法。結果也就在這個時候,堂外突然傳來了張志生父張容和蘇鼎聯袂求見的通稟,肉體生父的面子張志當然不能不給,只能是趕緊開口下令召見,然後不一刻,張容就領著蘇鼎一起上到了堂上。
看在張志的面子上,除了霍弋和閻宇兩個老資格以外,其他的漢軍文武當然都起身迎接張容的到來,張容見了驚訝,忙問道:「怎麼這麼多人?是不是在商量軍務大事?」
張志點頭承認,又問道:「父親,你來有什麼事?」
「不是我有什麼事,是蘇郡丞有事。」張容苦笑,指著旁邊的蘇鼎答道:「蘇郡丞說他只是遙領的蜀郡郡丞,實在是閒得沒事幹,又不想吃我們大漢軍隊的白飯,所以就想請你答應讓他幫著為父主持鑄錢大事,為我們大漢軍隊的盡一份力。」
「讓這混蛋幫著鑄錢?那我的新錢不出大問題才怪!」
張志開始翻白眼了,蘇鼎卻是又拱手又作揖,迫不及待的說道:「都督,下官實在是閒得太無聊了,還請都督准允,讓下官幫著張曹掾主持鑄錢,下官保證,一定會幫著張曹掾把事情辦好辦漂亮。」
「蘇郡丞,主持鑄錢用不了那麼多人,你還是幫我做點其他的事吧。」張志趕緊拒絕,又趕緊轉移話題道:「父親,你來得正好,孩兒正好遇到了一個棘手難題,請你幫忙參謀參謀,看看能不能給孩兒想出什麼辦法。」
張容忙問何事,張志也這才把進乘發生的情況,還有陳粲和王茗等人的建議告訴給了張容,結果張容也象便宜兒子一樣努力開動腦袋琢磨對策時,蘇鼎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嚷嚷了起來,說道:「都督,這事情有什麼難的?耍無賴不就行了?」
「耍無賴?蘇郡丞什麼意思?」張志疑惑問道。
「都督,我們丞相當初和孫權老兒締結盟約的時候,盟約沒說過要交出投降對方的人,我們抓住這點耍賴,不就可以讓吳狗那邊閉嘴了?」蘇鼎理直氣壯的反問道。
張志愕然,擅長政治的陳粲則是眼睛一亮,馬上就說道:「妙策,不錯,建興七年時,丞相派遣衛尉陳震到東吳慶賀孫權老兒稱帝,讓陳震代表我們大漢與孫權老兒在武昌升壇歃盟,簽署盟約,盟約上確實沒有規定要向對方交出向己方投降的人,我們用這個藉口拒絕交出投降的交州將士,絕對是名正言順,合情合理!」
「豈止是名正言順?還是禮尚往來!」蘇鼎又嚷嚷道:「陳太守你忘了,丞相和孫權老兒締結盟約時,投降吳狗害死關將軍的糜芳和傅士仁,當時都還在吳狗土地上享受榮華富貴,說不定還參與了武昌歃盟,我們丞相有要求他孫權老兒交人嗎?孫權老兒又把這兩個叛逆交給了我們嗎?既然吳狗能做初一,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做十五?」
「不錯!這個理由再充分不過了!」王茗鼓掌說道:「糜芳逆賊賣國求榮,向吳狗獻出江陵時,還沒有被我們大漢軍隊收編的三萬魏賊士卒也被吳狗給搶走了,同樣也是沒有把一兵一卒還給我們,情況和現在十分相似,憑藉這一點據理力爭,吳狗就是把嘴皮磨破,也肯定辨不過我們,如此他們即便動手,也是他們師出無名。」
張志哈哈大笑了,拍著蘇鼎的肩膀說道:「蘇郡丞,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樣別出心裁的奇思妙想,沒得說,就沖你為本都督想到的這個好藉口,二十罐小罐午餐肉!」
「謝都督賞。」蘇鼎趕緊道謝,又滿臉堆笑的問道:「都督,不過下官還是更願意為你做點實事,張曹掾主持鑄錢,實在是太辛苦了,還是讓下官給他打一打下手吧。」
蘇鼎別這麼貪心還好,過度貪婪之下,張志不僅對他心中更為不喜,還突然靈機一動,說道:「蘇郡丞,鑄錢的事不用你操心,這樣吧,你不是想做一點實事嗎?乾脆這次你也陪著去談判,用你的奇思妙想,幫著我們的談判使者駁斥東吳狗賊的無理要求,也盡力勸說吳狗那邊延續盟約,主動撤回交州境內。」
「讓下官去參與談判?」愛惜性命的蘇郡丞小臉馬上就白了。
「沒事,不會有危險。」張志安慰道:「先不說兩國相爭,不斬來使,就算東吳狗賊不講規矩對使者不利,風險也是我們的談判正使承擔,你只是副使,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可是都督……。」
蘇鼎本想繼續推辭,張志卻不由分說的打斷,說道:「就這麼定了,讓嚴岌去擔任談判使者,蘇郡丞你給他當副手,幫著他出謀劃策,勸說東吳延續盟約主動退兵。另外,武力準備也要做好,東吳如果不講道理堅持要打,我們也只能是奉陪到底。」
就這樣,雖然蘇鼎蘇郡丞一百個不樂意,可張志還是把陪著嚴岌南下談判交涉的差使硬塞給了他,逼著他立即返回住處準備,又在第二天就讓他陪著嚴岌輕車南下,日夜兼程的趕往進乘與吳軍展開談判,同時漢軍主力這邊也未雨綢繆的準備南下增援,讓爨谷和楊稷率領五千軍隊急赴西豐把守住橋水,以便在進乘告急時可以立即南下救援。
還有一件事值得一提,在這個期間,最先支持張志起兵的漢軍老將傅恭不願留在味縣繼續享受安逸生活,主動找到張志請求率領一支軍隊移駐谷昌,到那裡去幫助張志建立木材轉運基地,還有就是藉助滇池之利,招募水手和打造船隻,訓練和創建漢軍水師,以便將來漢軍北伐時有一支可靠的水軍可用,還有為更將來的東征和防範東吳入侵做準備,張志大為感動,立即批准了傅恭的主動請求,安排傅恭挑選五百熟悉水性的漢軍將士移駐谷昌招兵建軍不提。
「忘恩負義!忘恩負義啊!張志小兒,本官為你做了那麼多事,想不到你居然這樣對待本官,當初在江陽,本官就應該把你爹和你兄弟賣了才對!你等著,本官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與傅恭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蘇鼎蘇郡丞被迫離開味縣南下時,一直都在心裡不斷發出這樣的怒吼,同時蘇鼎還悄悄下定了決心,那就是東吳那邊一旦翻臉不肯聽漢軍的狡辯,還要對漢軍派去的談判使者不利,那自己就馬上背叛漢軍,把張志和漢軍的底細賣一個底掉,然後跑到東吳去享受榮華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