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水面的銀月

  第319章 水面的銀月

  我所認識的朋友……只是一個幻覺?

  「你以為突然說出這種荒唐的話……我就會相信了嗎?」我問。

  「怎麼,你的直覺到這裡就不靈驗了嗎?我都已經告訴你答案了,是不是荒唐,你只需要稍微深入思考,就可以想得明白。」孩子外貌的「長安」笑著說,「或許在你看來,是先存在『祝長安』這個人格,而『銀月』的記憶則是在某一天毫無徵兆地從其人格裡面出現……但那是錯誤的先後順序。

  「早在長安誕生的那一刻起,我的記憶就以血脈傳承的形式存在於他的本能和無意識之中,先出現的其實是我才對。只是當時還是幼兒的長安無法承載我的全部,所以出於妥協,我就只能在他身上顯現出來一部分,就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仿佛空白的意識一樣。

  「直到他的發育階段發展到出現第二性徵的青春期,我才終於認知到了真正的自我,同時更多的傳承記憶從意識內部復甦,力量也初步顯現。祝家將其稱之為『魔物血脈失控』,真是天大的誤會,那是順理成章的自然成長。雖然之後遭到封印,但是我並沒有消失,只是重新潛伏回了本能和無意識的領域而已。

  「既然你了解過神秘學知識,那麼應該對於某些與神秘學接壤的心理學知識有著了解。表層意識和無意識的關係,就好比是水面和水的關係,後者才是意識真正的主體。

  「『祝長安』這個人格,就好比是我做的一場淺夢……而一旦把我這個主體刪除,長安也就沒有了可以繼續存在的道理。哪裡有離開了『水』依舊可以存在的『水面』呢?如果你強行刪除,最後留下的只會是個空白的人格。

  「這個人格以後還可以繼續成長,也可以再為自己冠以『祝長安』這個名字,但那必定不再是你所認識的長安了。」

  ——他說的都是真話。

  雖然我可以像個「槓精」一樣質疑他,但是我的內心已經給出了答案。

  「就算這是真的……那又如何?」我毫無動搖地說,「如果長安只是幻覺,我只要想辦法將其變成真實的就可以了。既然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像你這種可以把幻覺變成真實的妖怪,那麼長安就還不算是完全沒有拯救的希望。」

  說完,我便意識到了,恐怕這個看似超常的答覆,也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長安」——銀月的立場是求生,而不是自尋死路,那麼最應該做的事情就不是告訴我長安已經沒救,而是想方設法把自己與長安的生死綁定在一起的同時,告訴我長安是可以拯救的。

  他並未直接那麼告訴我,而是採取了類似於激將法的話術。

  「是啊,你多半是會這麼說的。因為你和應凌雲很相似,都不是會在這種事情上輕言放棄的人。」「長安」笑了,「我的父親、我的兒子、我的情夫……他也喜歡緊緊抓住那種不存在的幻影。真是天真得可愛。

  「如果我先遇到的是幼年期的你,說不定會像是在暗中殺死他的父母一樣,先殺死你的父母,再以養母的姿態把你領回家,然後讓你愛上我吧。」

  「不要把我和應凌雲混為一談。」

  我一邊回應,一邊思索破解這個局面的方法。很可惜,現在的我要殺死銀月簡單,要拯救長安卻是無能為力。縱使成為大無常,我的力量也終究只是專精於破壞,而非守護和拯救。縱使把贗造水中月的功能全部摸透,也無法將其用在作為力量源頭的銀月身上。

  但是我可以先把銀月控制起來,之後徐徐圖之。即使我做不到拯救長安,也會有其他可以做到的人。就比如說法正,既然他想要拉攏我治世主義陣營,那麼就有必要拿出相對應的誠意。他是非常資深的大無常,哪怕自己也不具備那種專業對口能力,或許也會知道誰可以做到。讓他替我想辦法不失為其中一個方向。

  長時間控制銀月雖然不是簡單的工作,但是既然我之前可以將其活捉回來,之後她再想要逃跑,我也沒有道理無法再次將其捉回,大不了就一直用火焰燒她的靈魂,讓她長時間處於無法甦醒的狀態——忽然,我產生了一個疑問。

  活捉銀月不止是我的目的,也是水師玄武的目的。就連我都覺得長時間控制銀月並不容易,那麼水師玄武又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做到?

  他和全盛時期的銀月是同一層次,而銀月則可以在月隱山一帶發揮全盛時期力量。縱使他可以靠著「金丹」一擊就把銀月消滅,也沒有道理以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做到將其活捉。別的不說,哪怕他真的奇蹟般地活捉了銀月,只要後者稍微修改下歷史,那麼他就要前功盡棄。

  「是哪裡不能混為一談呢?歸根結底,你們想要的,都只是對於自己方便的對象而已。」「長安」接著說,「雖然你表現出了對於長安這個朋友不離不棄的態度,但是你真的有那麼在乎他嗎?

  「不,你在乎的只是自己而已。在我說出長安的人格只是我編織的幻覺之後,你既沒有悲傷、也沒有憤怒,而是迅速地冷靜下來,想辦法如何解決這個課題……

  「我就認同你有著過人的精神力吧,可這真的是對於朋友感情深厚的表現嗎?過去也是如此,當你意識到自己真正接觸到怪異世界之後,第一時間就決定要和長安做出切割。在你看來朋友遠不如冒險重要。當你為了冒險而捨棄朋友之際,不會為此落下哪怕一滴淚水。

  「現在也是如此,如果說長安是被我這條惡龍搶走的公主,那麼你這個勇者也不是為了拯救公主而來討伐惡龍的,而是為了討伐惡龍才要拯救公主。陷入險境的朋友是次要的,險境本身才是你真正追求的。你不過是非常喜歡『對於朋友不離不棄的角色形象』,並且熱衷於把自己代入進去而已。

  「你甚至都從來沒有想過與他並肩作戰的可能性。或許你會覺得這都是為了他的安全著想,但是如果交換立場,是他對你這麼說,你又是否可以甘心接受?把自己都覺得無法接受的事情放在朋友身上,這就是你尊重朋友的方式嗎?

  「長安是我的側面,我現在對你說的,就是我的兒子心裡所想的。而接下來我要說的,也是他想要對你問出口的話。

  「——在你心裡,我這個朋友,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不知為何,「長安」似乎是想要挖掘我的內在,拷問我的真心。

  「我承認,長安——或者說朋友在我的心裡,並不是最重要的。」我說,「所以這又怎麼樣了。沒有把朋友放在比一切都重要的位置上,朋友就不是朋友了嗎?

  「我為長安被捲入危險而感到急切,想盡方法也要拯救他;與此同時,我也為自己能夠參與朋友的險境而感到興奮,想要作為挑戰者攻克這個險境。難道只有後者才是我真實的情緒,前者就是弄虛作假的情緒了嗎?

  「兩邊都是我真實的情緒,少拿非此即彼的詭辯話術蠱惑我,銀月。而且,我現在說的,也是可以用在你身上的道理。」

  「長安」反問:「我?」

  「我這個人腦子裡面確實只有自己,但就算是我也不會想要和像我一樣的惡人交朋友,而長安就是那個和我不一樣的好人。他的本性就是會更多地為他人著想,所以我才會和他交朋友。」我說,「他絕對不是那種會在朋友殆精竭慮拯救自己的時候,還一門心思埋首在自己哀怨情緒裡面的人。

  「或許我是真的令他幻滅了,他也是真的為我偶爾冷淡的表現而感到傷心,但那不是他全部的情緒。如果是長安本人來向我抱怨倒是另當別論,你有什麼資格向我抱怨?就拿最簡單的一個證據來說,如果他那麼容易就對我死心,你過去還有必要想方設法殺死我嗎?

  「少在那裡對我朋友的思想斷章取義了,我的朋友沒有那麼軟弱!」

  我讓自己的話語擲地有聲,而「長安」聽了,竟反射性地說:「——那還用說?」

  話音落下,他自己先愣住了,然後搖了搖頭,笑著說:「看來我的靈魂是真的被你傷得不輕啊,意識還是有些不清不楚,就連自己做的一場夢都可以反過來影響到自己……」

  銀月居然會受到影響?

  我立刻有了更進一步的想法。

  「以你的力量,應該可以把長安分離出來,使其作為獨立於你的人格繼續存在吧。」我還是把主意打到銀月的身上去,「只要你做成這件事情,並且發誓今後不會再對我身邊的人出手,我就可以饒你一命。」

  「長安」竟不假思索地說:「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雖然長安只是你編織出來的夢,但是他依舊會妨礙到你的精神圓滿。如果能夠將其切割到外部,對於你自己來說也不是件好事嗎?」我問,「還是說……你真的不要命了?」

  「如果我真的那麼做了,我對你來說就沒有用處了吧。更加重要的是,如果真的可以那麼做,我早就已經把他分割出去,或者直接刪除掉了。」他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