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毒之花

  第30章 毒之花

  思量再三,我最後還是沒有用「螢火蟲」尾隨祝拾。

  且不論隨時都有可能離去的麻早,既然打定主意要與祝拾和羅山建立起關係,就不方便做出那種破壞關係的行為了。祝拾可不是長安,身為獵魔人的她有可能會發現我的「螢火蟲」。儘管我剛才偷聽她電話,以及她之前和長安一起在醫院的時候貌似都沒有覺察到,可時間一長就不好說了,凡事都要講究個度。

  走在回家的路上時,我仍然在回味著先前和祝拾的交流。

  這是我第一次正式在其他人,尤其是在認識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是超能力者。雖然迄今為止我都是堅持隱瞞自己的真實力量,但是未嘗沒有暗暗期望過自己人前顯聖的場面。

  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獲得強大力量卻不向身邊的任何人展示,這種行為也與錦衣夜行一般無二。

  高中時期的我甚至會忍不住在睡覺前產生幻想,想像存在著一個觀察和推理能力非常出眾的人,他會通過蛛絲馬跡發現我細微的可疑之處,然後經歷一系列的魔幻推理和自我否定,在痛苦之中重組自己的世界觀,最後順藤摸瓜地找到我的面前,懷著無比震驚且無法接受現實的情緒道出自己的推理——莊成,你真的是超能力者嗎?

  而那時候,我就會在他的面前風輕雲淡地承認他的推理,並且顯示出自己的超能力——沒錯,我是。

  誰能料到,這一次,我固然是在朋友的妹妹面前承認了自己是超能力者的真相,朋友的妹妹卻居然也搖身一變,在我的面前展現出了神秘組織獵魔人的身份。

  總感覺和我以前想像的不太一樣……

  正當我難以釋懷地想到這裡的時候,手機突然發出了接收到簡訊的音效。拿出來一看,是祝拾發來的簡訊。內容只有一段話:

  「對了,莊師兄,你今晚可不准再返回調查十五樓房間的洞穴了。以防萬一,我已經拜託探員看住那裡辣!(<ゝω·)☆」

  真是個前後反差巨大的師妹。

  第一次見面時她稱呼我為師兄,好像是因為當時已經有打算升入鹹水大學。而最近她真的升入了鹹水大學一年級,我這個師兄倒也算是當得名正言順。

  「我知道了,祝師妹。」我把簡訊發送了回去。

  一段時間之後,我回到了家門口,路上還特地買了些夜宵,裝在兩個塑膠袋裡面。

  「螢火蟲」早已先我一步回歸,並且確認了麻早的狀態。麻早仍然待在家裡面,而且就和我離開時一樣,就在客廳的沙發上。

  只不過她現在貌似已經很疲憊了,在沙發上縮成一團躺著。而我之前推薦給她的懸疑小說現在則翻開一半,擱在了她的腦袋旁邊。還有一些我以前出於好奇購買的舊雜誌也放在了茶几上,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衣服穿著的還是我給她的灰色上衣和褲子。或許是把我那句「家裡的東西隨便用」給聽進去些許了,她不知道從哪裡找來幾個橡皮筋,把層層迭迭捲起來的袖管和褲管固定在了手腳腕上。

  我開門走進了家裡,然後來到了她的身邊。她睡眠質量看著就很差,雙目緊閉,眉頭緊皺,喉嚨像是小動物一樣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咽。明明都睡著了,全身還是像弓一樣緊繃著。

  雖然之前我還在想著什麼「既然有了羅山,是不是就不需要麻早了」,但是這會兒重新看到她,我卻是情不自禁把那些念頭全部扔掉了。

  不止是由於我與怪異事件的未知排斥效應還需要麻早來中和。說實話,我第一時間完全沒去想那方面的事情。有時候我不得不承認,我其實是個更加偏向於觸手可及之物的短視之人,也是個很容易被情緒左右的幼稚之人。她的身影喚醒了我腦海里沉澱的有關於她的謎團,令我再次對她無法自拔。

  我轉身把兩個塑膠袋放到了茶几上。為了方便監視她,我還是想要像是上次一樣把她抱進臥室里,自己睡沙發。然而我剛剛用手指觸摸到她的膝彎,她便猛地受驚,雙眼便刷地打開了。一瞬間,她便靈活地彈起,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另外一隻手襲向了我的喉嚨。

  總感覺這種發展在白天也有過,我接下來是不是又要被她用關節技鎖住了?

  我反射性地生出這種念頭。儘管知道自己不會有事,可這就好像從走廊轉角處走過去的時候突然有個人故意跳出來嚇人,誰都會被嚇到的,所以我也有點被嚇到。

  而下一瞬間,她迅猛靈活的動作像是按下暫停鍵一樣停止了。原本即將把我喉嚨掐住的手,也從「掐」緊急剎車變成了「摸」。

  「莊成?」她驚疑不定地問。

  「是我。」我也平復了心跳,「我回來了。」

  她呆愣了兩三秒鐘,這才把身體放回去,盤腿坐在了沙發上。

  「你以為自己是在什麼地方?」我問。

  「對不起。」她悶悶不樂地說。

  「我沒有怪罪你。」我把其中一個裝了東西的塑膠袋擱在了她的大腿上,「你看,我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她低頭看去,鼻尖動了動,眼睛一亮:「這是……」

  我從塑膠袋裡面拿出來一塊熱騰騰的芝士夾心雞排,以友好的口吻說:「我想你在這個點差不多想吃東西了,所以給你帶了夜宵。」

  「我哪有那麼貪吃。」她不滿地反對,眼睛卻無法離開我手裡的油炸食品。

  我故意反問:「那麼,你不想吃嗎?」

  「……想吃。」她不甘心地說。

  「吃吧。」我把雞排放到了她的手裡,又從另外一個塑膠袋裡拿出了新東西,「這裡還有雪糕,吃完雞排以後可以再吃這個。」

  「雪糕?我以前在文字資料上有看到過,是很好吃的東西……」她瞪大眼睛,看向了我手裡的巧克力味雪糕。

  沒錯,吃吧,你就儘管吃吧,最好把腸胃吃壞,然後你就無法離開我家了……我把壞水藏在肚子裡,繼續推薦她吃夜宵。她聽得愈發蠢蠢欲動。

  忽然,她抬起頭來,疑心地問了一句:「你不吃嗎?」

  「吃。」

  看樣子如果我只是看著她吃,她是不會動的。好在我早已預料到了這一點,東西買了兩份。

  良久,我們把東西全部吃完。她似乎是姑且滿足了,再次無意識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或許是原本就很困,吃了東西以後她就變得更加困了,眼皮子逐漸打起架來。我勸說她回臥室床上睡覺,她堅持要睡在沙發上。

  「床不是只有一張嗎?這裡是你家,應該你睡床。」她現在變得比先前放鬆多了,「你這個人是真的奇怪,難道在這個時代真的就只有你這種老好人嗎?如果是在末日時代,像你這樣的人很快就會死掉的。」

  「那倒不至於。這個時代也有很多壞人。」我厚顏無恥地默認了老好人的頭銜,然後問,「聽你之前的說法,你過去似乎接觸過關於這個時代的資料,上面都是怎麼說的?」

  「我接觸到的資料不多,而且有很多都是末日時代的人根據自己的記憶和印象書寫的。聽說在文明的時代,人們的品德都非常高尚。」她一本正經地說,「在末日時代成長起來的人無論是誰都無法相信,只知道互相欺騙和傷害,心裡只想著為自己謀取利益;而在文明時代成長起來的人則誠信、團結、理性,勤勞並且樂於奉獻……」

  她想了想,又補充:「還有,對待自己的工作無比認真,就連刷馬桶都會刷到乾淨得能把裡面的水喝下去……」

  「等等等等……」我聽到後面愈發覺得不對勁,「你最後那段都是什麼人根據什麼記憶留下來的什麼資料?」

  她把茶几上的舊雜誌拿起來,翻開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的文字說:「上面不就是這麼寫的嗎?」

  我直接蓋棺定論:「這是一種編造的怪談,是假的。」

  「其實我也不相信那些,但是在看到你之後,我開始覺得自己過去聽說的關於文明時代的種種傳說是不是真的了。」說到後面,她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事先說好,我可不會喝馬桶水。」我說。

  「怎麼會要求你這麼做呢,你對我有恩,我甚至都不知道怎麼報答你……」她愈發睏倦,身體搖搖晃晃。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忍不住,再次睡著了。

  這麼容易睏倦,會不會也是因為她所說的靈魂創傷呢?我再次嘗試把她橫抱起來。雖然她堅持要睡沙發,但是為了能夠在睡覺之後及時覺察她的動靜,當然是她睡床,我睡沙發。這可不是我心軟,是理性選擇。這次她沒有驚醒,我就這麼把她抱到了臥室裡面,在床上放平,給她蓋上棉被。

  不知道是不是又做了噩夢,她的眉頭又逐漸皺起來,身體也出現了緊繃感。

  我伸出手指,替她撫平了眉間的褶皺,同時默默集中起了熱量,把被窩裡面弄得暖烘烘的。她的表情逐漸和緩,全身都放鬆了。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她吃到美食之後幸福的笑容,以及像是小孩子一樣微微搖晃的膝蓋,再看著她此刻和緩放鬆的面孔。

  我緩緩地抽離了手指,思考起了此前所有的經歷。

  雖然還有部分無法斷定的事情,但是就我的觀察和體驗,已經不需要為麻早掃把星體質的真實性加上或許、可能、說不定等等不確定性前綴了。

  洞穴、儀式法陣、羅山、祝拾、孔探員、墮落獵魔人……自從麻早到來以後,我就開始接二連三地遭遇那些在過去的人生里從未接觸過的神秘事物。

  就好像是幻想故事的主人公,在故事開始之前只是過著無聊的、波瀾不驚的人生,在故事開始之後卻像是走了天大的厄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過去的我明明都那麼努力了,卻始終無法接觸到與怪異相關的事物,而現在那些事物就像是會自己找上門來一樣,似乎接下來每走一步都有可能邂逅新的冒險。

  如果這不是麻早在眷顧我,又如何能夠解釋呢?

  至少,我願意相信事實就是如此。

  而這也就意味著,我必須以麻早的掃把星體質會影響到「身邊人的身邊人」為大前提,決定今後如何處理與她之間的關係。

  我要做出選擇——

  要麼是放棄繼續與麻早來往,現在馬上把她趕出家門,回歸到無聊的、波瀾不驚的、但是能夠保障安全的,不會連累到任何人的生活之中;

  要麼是遠離一切普通的人際關係,與親人、與朋友、與同學……與正常社會分道揚鑣,選擇與麻早保持關係的道路。

  ……

  真是一朵不得了的毒花。

  很好,正合我意。

  我就是喜歡毒花,越劇毒越美味。

  我選擇了與麻早保持關係的道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