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金鼎設三考

  「崇玄館要派人來?」

  趙黍正在檢查一批新到的靈材,就聽到僕從的傳話:「他們已經到前廳了,侯爺說讓少爺過去商議。記住本站域名」

  「知道了。」

  目前金鼎司衙署是相鄰的兩座府院,東院是煉製法物丹藥的壇場爐灶,西院是供修士涵養休息的靜室房舍。目前東院正在大興土木,西院則安置了多位修士。

  自從朝廷發文,徵募能人異士前來金鼎司,各家館廨尚未響應,就有一批出身宗門的修士先行前來投效。

  然而趙黍從安陽侯那裡得知,這些人其實很早就投靠在他的門下,作為賓客供奉起來。

  五國大戰以來,過去許多宗門遭逢戰亂,傳承斷絕、道場失陷,僅剩一些門人弟子,要麼就此流浪江湖,要麼投靠高門大戶。

  安陽侯也供奉了一些玄圃堂弟子,他們算是趙黍母親的同門師兄弟,但這些人修為粗淺,充其量會煉製些許丹藥、侍弄芝草,無甚高明本領。得知趙黍的身份之後,又免不了各種討好,希望能在金鼎司謀得一官半職。

  趙黍對此心生不滿,他還是更習慣懷英館裡達者為師、能者任事的風氣,這種靠著故舊人情便要攀附而上的修士,可謂鄙陋不堪。

  但是想到自己來到安陽侯府,短短時日便在金鼎司大受重用,何嘗不是受到人情蔭佑?而且金鼎司就是安陽侯主事,也不是趙黍說了算。

  不過趙黍還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金鼎司終究是要以煉製法物丹藥為重,不可能供養閒散修士,但凡在此間任職,都必須要有相應的術法本事,祭煉法物、書符咒術、丹鼎火候,起碼要有一項精通,而且由趙黍親自出面考校。

  以趙黍在星落郡的經歷看來,如今華胥國各家館廨之中,能在金鼎司任職的修士並不算稀少,但最適合的還是懷英館。

  所以當趙黍得知崇玄館也要派人前來金鼎司,他心裡不免犯嘀咕。

  「崇玄館到底什麼意思?」趙黍找到安陽侯詢問道。

  「就算不提金鼎司事務關乎軍器兵甲,如今國中靈材的調度使用,都將集中於金鼎司一家,崇玄館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管。」安陽侯言道。

  趙黍說:「世叔打算將崇玄館拒之門外麼?」

  「不可能。」安陽侯言道:「我們要是這麼做了,反倒落人口實,對方以此誣衊金鼎司也不奇怪。稍後你當眾考校之時,儘量嚴格一些。門檻高了,能進入金鼎司的人就少了。」

  「是。」

  趙黍與安陽侯來到前廳,就見二十多名崇玄館修士或站或坐,大多神態倨傲。

  「是你!」

  趙黍還沒開口,就見一名崇玄館修士起身指喝:「我正愁找不到你這個鄉野窮獠!」

  「你是……鄭圖南?」趙黍看著眼前之人,雖然錦衣玉冠、容貌俊秀,但神色狠戾。

  趙黍忽然來了興致,笑道:「怎麼?挨了一腳,還沒吃夠教訓?」

  「找死!」鄭圖南手按刀柄,正要發狠,卻被身後一名外貌相似的青衣男子趕緊按住。

  「大哥,我們得了首座之命,是來金鼎司辦事的,你不要……」

  青衣男子極力勸阻,鄭圖南發狠道:「你個婢生子,也配阻我?撒手!」

  可不論鄭圖南如何用力,還是無法掙脫青衣男子的鉗束。兩人隨即扭打成一團,鄭圖南嘴上還叫罵不止,場面頗為難看。

  趙黍發現,崇玄館其他人就這樣抱臂旁觀,根本不曾出手阻止,還有人不掩笑意。看來崇玄館不同家族之間,也談不上相親相愛。

  「世侄認識這個鄭圖南?」安陽侯低聲問。

  趙黍回答說:「我和老師坐船進城時,遇到他跟別人爭鬥,鬧得船隻停航。我出面阻止爭鬥,順便將他踹進水裡。」

  安陽侯搖頭髮笑:「不奇怪,此人是鳩江鄭氏的長房嫡子,不過父親死在五國大戰之中,族中老人對他多有寵溺,嬌慣成性了。」

  趙黍皺眉說:「崇玄館派這種人來,梁國師就這麼輕視金鼎司?」

  「未必。」安陽侯言道:「鄭圖南醜態畢現,梁國師料定金鼎司不會容納這等人物,恐怕是借金鼎司來排擠鄭氏子弟。」

  趙黍冷笑:「梁國師還真是『用心良苦』。」

  「住手!」

  最終還是一名臉色稍顯陰鬱的男子起身喝阻:「崇玄館和鳩江鄭氏的臉面都讓你們丟盡了,再不住手,你們兩個統統滾回鳩江老宅,永遠不要再來東勝都!」

  聽到這話,鄭圖南這才強忍怒意,肩頭起伏,惡狠狠地盯視趙黍,恨不得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至於另外那位青衣男子,挨了鄭圖南幾下肘擊,卻沒有半點傷勢,只是衣物稍顯凌亂,低著頭退到其他人後面。

  「東佑兄!」安陽侯一振廣袖,朝著陰鬱修士拱手問好:「半年不見,東佑兄貴體無恙乎?」

  「承蒙安陽侯關心,梁某一切都好。」

  安陽侯招來趙黍,言道:「東佑兄,這位是金鼎司執事趙黍。你也知道,本人仰慕玄修,卻無仙緣稟賦,我在司內也就是個迎來送往的角色,具體事務還要看這位趙執事。」

  趙黍拱手,安陽侯對他說:「這位是崇玄館執教梁東佑,也負責掌理下館一切事務。」

  崇玄館在地肺山設有上下館,上館以研虛守真為本,下館以煉丹治藥為務。有些類似以往的修仙宗門,搞什麼內門外門之分,但懷英館不興這一套。

  梁東佑說:「我家首座說了,金鼎司為國效力,崇玄館躬逢其盛,焉能置身事外?於是挑選一批後學子弟前來,希望能得安陽侯賞識。」

  「原來如此。」安陽侯點頭道:「崇玄館俊傑如林,優中選精,想來都是人中龍鳳!」

  趙黍聽到這話,差點沒笑出來。就算不談鄭圖南這種貨色,即便是永嘉梁氏,也不乏庸碌無能之輩。

  梁東佑永遠陰著臉,對於安陽侯的話語不置可否,只是說:「梁某聽聞,若要受職金鼎司,必須先經考校核驗?」

  安陽侯回望示意,趙黍上前說道:「不錯,金鼎司專務法物祭造、丹鼎燒煉、書符咒水諸事,非以好勇鬥狠為重。」

  這話說完,趙黍的目光往鄭圖南身上移去,對方臉色憋得通紅,不得不感嘆,梁朔那種貴介公子的風儀涵養,真不是誰都具備的。

  梁東佑又問:「那不知具體如何考校?」

  趙黍朝後面的僕從揮手示意,旋即就有人搬來幾張大桌,上面陳列有符紙硃砂、諸般靈材,甚至還有幾個香爐大小的煉丹鼎。

  「金鼎司目前暫設符、丹、器三科,通才專才皆可。」趙黍說:「符法科以引氣書符為考,有志於此的道友可以上前一試。」

  這話一出,梁東佑眉頭微皺,一眾崇玄館修士面面相覷,顯然趙黍所設考驗出乎預料。

  修士術者行持符法,大多是依靠代代相傳的法本符圖,描摹臨寫,同時存想氣韻、落筆推運,如此歲月浸久、精神感格,自然修高功深,落筆如有神助。

  而引氣書符,便是符法一大門檻。安陽侯示意趙黍為難崇玄館,他自然照做,畢竟有真本事的人不怕考驗,無能之輩金鼎司也不歡迎。要是崇玄館的人做不到,也沒處抱怨。

  正當梁東佑要開口之際,後方走出一名高挑女子,身穿玄黑勁裝,鳳眼柳眉、神容清冷,腰間別有一柄短劍,她來到趙黍面前拱手一禮:

  「崇玄館,荊實。」

  這清冷女子也不廢話,直接捻起一張符紙,隨後劍指引出一縷鋒銳氣機,掠過桌上硃砂墨,在半空勾勒成型,隱成劍鋒之狀,懸立指尖之上。

  趙黍見狀暗暗點頭,荊實劍指虛引,硃砂墨劍落紙點染,符紙好似蟲翅急顫,但轉瞬平復,一道劍符書就,無半點遲滯。

  「請趙執事過目。」荊實將劍符遞來。

  趙黍掃了一眼,便知此符不同凡響,他能夠感應內中暗含劍氣,這位叫做荊實的女子,恐怕在劍術上也有不俗造詣。

  「不錯,道友已過考校。」趙黍也不得不承認,崇玄館還是有人才的。而且這位叫做荊實的女子並不像其他崇玄館子弟那樣倨傲,何況她也不是仙系四姓,趙黍對她觀感好了不少。

  「還有其他道友要展露一二麼?」趙黍放下劍符,抬眼詢問。

  梁東佑環顧一圈,臉色變得更為陰沉,只好說:「趙執事,不妨先考丹鼎科目。」

  趙黍也不反駁,他對崇玄館外丹之學早有耳聞,於是示意桌上靈材丹鼎:「這裡十八味藥物,需要煉成一爐疏脈散。」

  這下過半數崇玄館修士鬆了一口氣,疏脈散效驗正如其名,用來疏通氣脈,對於這些仙系子弟而言,遠談不上神丹妙藥。

  「另外,此地沒有炭薪。」趙黍補充一句:「還請諸位自行發風鼓火。」

  此言一出,剛剛放鬆的眾人立刻變色,梁東佑問:「趙執事,這是否過分了?煉製外丹餌藥,怎能缺少炭薪?」

  「冶煉丹藥,吐納鼓風、凝神發火,若要火候純正,重在氣機不雜、神念精純。」趙黍說:「要不然煉丹之時遐想翩翩、雜氣流行,不怕引來鬼神竊丹、鼎爐炸毀?若無此等根基,來日如何煉就九天升霞丹?」

  趙黍這一通大道理壓過去,梁東佑也無話可說,因為傳說青崖真君便是煉製了九天升霞丹,服食之後白日飛升,永嘉梁氏後人無不以此為傲。如果連祖宗的看家本事都沒學好,那也別扯什麼丹鼎爐火了。

  可即便趙黍搬出這等考驗,還是有四名崇玄館修士上前,他們各自取了藥物丹爐,彼此對視幾眼,然後尋一空處席地盤坐,隱約結成陣式。

  趙黍察覺他們吐納氣機彼此感應,各自發出一點精微真火,隨著氣機互感共鳴,真火愈發壯大,隨即籠罩各自面前丹爐。

  「還能這樣?」趙黍這下真的有些佩服了,結陣煉丹他還是頭回見識。

  四名修士誦法咒、掐手訣,風盛火旺,隨之投入靈材藥物,內中藥性依次匹配,渣滓雜氣受爐火催煉而消散。

  不多時,疏脈散已然煉成,四名修士散去爐火,再施術法,將餘溫未散的丹爐推到趙黍面前,臉上不掩傲意。

  趙黍看著如白色細砂般的疏脈散,明白自己不好反悔,於是笑道:「好,四位道友別出心裁,也算過關了。」

  梁東佑聽到這話,陰鬱臉色稍緩,於是問:「趙執事,還有一科,不知有何考校?」

  趙黍從旁邊取出一捆箭枝:「不難,祭煉箭矢,使其鋒銳更足,能貫穿甲冑。」

  說這話時,廳外院落就有僕從放下木樁假人,上面披了三重鐵甲。

  梁東佑沉吟不語,一旁鄭圖南拔出腰間寶刀:「我憑此鴻鳴刀,足可分金斷石!」

  「你有寶刀,尋常將士手中只有凡鐵兵刃。」趙黍語氣漸冷:「既然自恃寶刀鋒利,不如去砍有熊國的千鈞鐵俑?」

  千鈞鐵俑乃是有熊國獨創,形如陶俑,卻是以精鐵鑄造,用符咒祭煉催動,重逾千鈞、堅剛難摧。這鐵俑一旦出現在戰場之上,陷陣破軍、無往不利,普通士兵無法阻擋。

  鄭圖南聽到這話,立刻火冒三丈:「我看明白了,你就是在故意刁難我們,搞出一堆沒幾個人能通過的考校!我不信你全都能做到!」

  趙黍眯眼不語,鄭圖南意氣更盛:「梁執教,這趙黍仗著安陽侯撐腰,要將我們崇玄館拒之門外,你難道要坐視不理?!」

  梁東佑皺眉不已,他不喜鄭圖南此人,但也不能否認此言有理,趙黍給出的考校,連他也覺得略顯苛刻。

  正當梁東佑要開口責難,趙黍一拍桌案,言道:「庸輩,今天就讓你開開眼界!」

  話聲一落,趙黍兩眼赤光大作,隨著雙瞳注目半空,一道赤光煥然的符篆憑虛書就,然後劍指一掃,赤符雙分。

  趙黍一手掣出箭矢,口中法咒低吟,一半赤符徐徐烙入箭簇。而一半赤符印落空置丹鼎,爐火頓生,趙黍另一手虛攝藥物投入爐中,同時揚手一擲,祭煉完足的箭矢化作一線赤光射出,直接貫穿三重鐵甲,把院中假人射倒。

  眾人驚嘆之際,廳內爐焰蓬勃,趙黍鼓盪真氣,陣陣藥香飄逸蕩漾,疏脈散在丹鼎火候運用間,竟然化成香料,藥力熏蒸形骸,眾人頓感百脈舒暢。

  放眼廳內,煙氣裊裊,飄然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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