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眼見勸阻不成,就開始賣弄威脅手段了?」趙黍冷笑兩聲:「我挺佩服左相大人你的,為了掃平潛藏逆黨,縱容他們一步步做大,甚至放任他們舉事。【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可知為了剷除這些逆黨,要犧牲多少無辜之人?」
何輕塵語氣平澹道:「你也曾在華胥國身居高位一段時日,理應明白,有些人明明心懷不軌,但依舊對國家、對你所做之事有莫大用處。
這些人並非孤立獨存,他們背後的親朋鄉黨、師門同修,關乎到政令法度是否得以施行、戰場之上能否克敵制勝。再不喜歡他們,也只能容忍。不顧現況強行剷除,就好比在山林中自斷手腳,下一刻就要被野獸撲咬。」
趙黍沒有說話,他忽然想到,在過去很長一段日子裡,梁韜眼中的自己,是否就是這種潛藏了巨大隱患、根本不足以信任的「逆黨」?所以他才要一次次試探自己,直到最後一刻。
「還有,難道你真的以為會有一場席捲大片郡縣、轟轟烈烈的大叛亂麼?」何輕塵抬手指向一旁壘成小山的書:「鄧飛豹參與謀逆,我是從千機閣內的一位長老得知消息,你覺得我在其他地方會沒有半點布置麼?
旭日神教想要裹挾洪災流民生事,那我就廣設安民屯,收容流民、重編戶籍,讓他們無從著手,甚至還要讓玄圖公大耗法力,化解下一波洪潮你以為我真的希望旭日神教謀逆造反?」
「如此境況還想造反,便是世間禍亂之源。」趙黍澹然道。
「看來你也算懂道理的。」何輕塵收起怒意:「我已經給足他們機會了,只要不跨過那一步,我就可以視而不見。」
「說這麼多,看來你對於旭日神教早已了如指掌了?」趙黍問道:「這個神教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什麼要復興天夏朝?」
何輕塵臉上笑容詭異,盯著趙黍說:「旭日神教教主正是當今有熊國大司命,咒禁師曹青衛。」
「竟然是他?」趙黍有些訝異,曹青衛此人他有所耳聞,據說當年梁豹身中毒咒,便是由曹青衛施展。即便是梁韜這等在世仙家,也煉製不出能夠根除惡咒的靈丹妙藥,可見其人在咒禁術法上的成就。
至於大司命,其實也是天夏朝舊制。如同贊禮官位份最高者有大司禮頭銜,咒禁生便是以大司命為首。
「我收到消息,曹青衛可能已經用秘法,讓瑞鼎帝成功復活。」何輕塵若無其事地從旁邊桌桉上抽出一份諜報。
「等等!誰?」趙黍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瑞鼎帝?那個天夏末帝?復活?」
「就准你從棺材裡爬出來,不能讓別人死而復生了?」何輕塵笑問道。
「我當年就沒有死,只是進入極深定境之中。」趙黍解釋說。
「傳說一百年前,瑞鼎帝在帝下都宮城自焚,也不曾有人找到屍骸。」何輕塵翻看諜報,言道:「旭日神教的前身是瑞鼎帝秘密設立的旭日司,以部分修煉有成宗室子弟為主,旨在天夏朝無法為繼時,圖謀割據復辟。」
「旭日司?不曾聽過。」趙黍言道。
何輕塵輕蔑笑道:「你當然沒聽過,因為這個狗屁旭日司在天夏朝覆滅後,自己便率先陷入內亂。仗著過去搜刮而來的財物兵甲,募集兵馬,很快淪為亂世中幾支草頭王,根本談不上什麼復興天夏朝。經歷了幾代人沉浮,才搞出這麼一個旭日神教來,可笑至極。」
「那瑞鼎帝復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趙黍無論如何也沒想明白。
「因為當年瑞鼎帝根本就不是自焚而死,他是在強行突破修煉關竅時招致雷劫,雷火擊殿,致使宮城大火。」何輕塵言道:
「當時帝下都城內已經有人密謀要廢舊帝、立新君,他們得見宮禁大火,便趁亂舉兵,沖入宮中大肆殺伐,將本已遍地禍亂天夏朝徹底攪碎。至於瑞鼎帝本人失蹤不見,對外便聲稱他自焚而死。」
趙黍無言以對,天夏朝的覆滅竟然是這麼稀里湖塗,甚至近乎兒戲。
「左相大人這番話,仿佛是當年親眼見證帝下都禍亂一般。」趙黍面帶微妙笑意言道。
「我的三師兄當年就是親歷此事之人,你要是有幸在天城山上見到他,大可去問個明白。」何輕塵回答說:「而且師尊就是在帝下都救了三師兄一命,在殘垣屍堆中點化他,隨後便收入門中。」
趙黍對上景宗門人的出身來歷不感興趣,於是問道:「左相大人說這些,是有什麼用意?直言便是。」
「我懷疑你跟瑞鼎帝復活有關。」何輕塵說。
「這種事也跟我有關?」趙黍還是頭一回體驗到被人冤枉的感覺。
「當初東勝都劇變,致使地脈氣數紊亂,崑崙洲萬里山川同受感應,遠至西荒雪域深處,也有群山震動、河源激盪,有熊國洪波不絕你也是親眼所見。」
何輕塵言道:「但氣數變亂、災異頻發,對一些人來說反倒成為轉機。據我所知,當年瑞鼎帝就是得到贊禮官大力相助,試圖將綱紀法度加持在身。此事你可知曉?」
趙黍默然搖頭,宣武趙氏在天夏朝贊禮官行列中也曾一度興旺,但三五代人之後便漸見零落。雖然有大量祖上傳下的藏書,但趙黍的先人早已遠離朝堂,並未參與天夏末年的爭鬥中,與其他贊禮官往來甚少。
以前的趙黍不明白個中緣由,但現在卻能大致猜到,宣武趙氏應該是留在民間的一脈贊禮官傳承。
前人或許也曾考慮過,若天夏朝有朝一日傾覆衰亡,贊禮官作為朝廷供奉的術者,很可能會一同覆滅。為了保全傳承不斷,要有人主動遠離朝堂,在民間延續贊禮官的科儀法事。
宣武趙氏祖上也曾有過天夏朝的大司禮,可到了趙黍祖父那一代,便已沒落成位份平平的神祠廟守,這與他家中豐厚藏書的情況大相逕庭。
如果趙黍沒猜錯,宣武趙氏也許從一開始就擔負了延續贊禮官傳承的責任。
只是可惜,東勝都劇變之後,贊禮官的科儀法事並未能真正惠及大眾,甚至成為備受猜疑的隱患。
「我修為淺薄,有些事看不太懂,還是經過師尊與四仙公提點才明白。」何輕塵並未掩飾自身本領:「他們都說,東勝都劇變過後,帝下都和崑崙洲中土一帶,前朝所遺綱紀法度並非瓦解消散,而是受到某種力量的牽引策動。
這有些類似梁韜當初在地肺山的舉動,試圖獨掌天地氣數。但這個過程非常緩慢,將近過了十年才算完成。因此初時各地災害頻發,誰都沒有察覺異樣。所以當我受到密報,得知旭日神教復活了瑞鼎帝,便認定是贊禮官作祟。」
贊禮官作祟,這個說法本就荒謬到了極致,趙黍也有些無奈,他算是憑一己之力,將贊禮官傳承徹底搞得人厭狗嫌。
如今在人們心目中,贊禮官已不再是為國家與百姓祈福消災、攘凶除害的賢能。即便趙黍在科儀法事上成就極高,但贊禮官傳承幾乎可算是斷絕了。起碼趙黍就不敢讓雲岩峰的那些弟子們研習贊禮官科儀法事,以免禍延後人。
「瑞鼎帝死而復生太過離奇,而且我實在看不出這與科儀法事有什麼必然關聯。」趙黍言道:「左相大人方才不是說了麼?旭日神教的教主是咒禁生大司命,你找錯人了。」
何輕塵抽出一份簿冊,翻開其中一頁遞給趙黍:「這清單上的東西,你能看出多少問題?」
趙黍懶得計較對方隨意使喚自己,捧起簿冊掃視幾眼,眉頭漸漸皺起:「養神芝、古泉玉膏、水精昆吾石、續斷泥,還有返魂香?」
看著一項項名貴非常的天材地寶,趙黍在腦海中迅速拼湊出大概用途。
「如何?瑞鼎帝死而復生一事,是否能夠做到?」何輕塵問道。
趙黍表情略顯凝重:「我不敢輕下論斷,但是就眼下這些靈材耗用來看,瑞鼎帝以前的情況,或許近似於屍解之後,神魂離體,只剩下一具遺蛻。旭日神教可能施展了某種法儀,讓瑞鼎帝神魂復歸,並使遺蛻重獲生機。於常人而言,這麼做確實跟死而復生沒有多大差別。」
何輕塵輕笑道:「跟師尊的說法倒是一致。」
相比起瑞鼎帝死而復生,趙黍對於其人能夠修煉至屍解蛻形更感意外。
終天夏一朝,雖然不乏崇尚仙道的皇帝,但無一人能修煉大成,這其中有何緣故,趙黍也未能盡察。
不過細緻想來,天夏朝不過數十位皇帝,心性資質參差不齊,就算在路上隨意找幾十人,傳授他們仙家妙法,也未必能有一人修煉大成。
瑞鼎帝身為天夏朝最後一位皇帝,修煉到可以進行屍解蛻形,這本就十分難得了。
屍解蛻形算是摸到仙道長生的一線門檻,修仙之人倘若壽元將盡,又飛升無望,可嘗試凝鍊神魂、舍卻肉身,轉陽為陰,成地下主者,執掌一方幽冥,是為下仙之次。
這樣的仙家雖有鬼仙之名,卻是萬不得已的下下之策,除了神魂凝鍊,還要依靠靈材靈地加以養護,確保陰靈不散、冥壽綿延。還有不少鬼仙乾脆轉入神道,借香火信力滋養神魂,那便與仙道愈發遙遠了。
不過據靈簫所說,上等屍解之法,修士神魂入幽冥而不染陰濁,淬鍊真靈、積功累行足備,待得神魂復歸形骸,可使血肉重生,原本肉體凡胎也能一舉易質,從此飛升超拔。
如果趙黍願意,以他現在的修為,照樣可以屍解蛻形。甚至過往許多修士飛升事跡,就是受得道仙家點化接應,神魂解脫肉身束縛,升舉洞天,也被視作屍解。
「可如果瑞鼎帝真是屍解蛻形,那他的神魂在過去百年歲月又在何處停留?」趙黍低語道:「帝下都那種地方,氣數莫測,彼處的地下主者位比人間帝君。
實際上,按照贊禮官科儀法事的格局,帝下都的地下主者只能是后土大君,但是不可能,皇天后土、五方大君皆是無我無私、無欲無求的先天神祇。」
趙黍不禁在想,難不成瑞鼎帝當年想做的事,莫非與梁韜所求相似?也是希望與綱紀法度一體而運,從而獨掌天地氣數?
「你也覺得瑞鼎帝做不到?」何輕塵笑道:「據說當時帝下都宮城遭受雷劫,半數宮殿燃起大火。我雖不願妄談天數,但瑞鼎帝遭受此劫,恰恰說明其人其舉禍國殃民,招致天怒。他縱然能夠成道,也是邪道、歪道!」
趙黍經歷過地肺山上的事情,也深感瑞鼎帝作為荒謬。其實自從天夏朝贊禮官奠定皇天后土、五方五德的法度格局後,各路仙家妖邪若無必要,都不會前來帝下都。
此間天地五方氣數匯集,氣象最是玄奧難測,仙妖至此術法之功也弱了三五分,至於在此地飛升證道、屍解蛻形,簡直就是往油鍋里跳。
不過由此也能看出,當時的天夏朝是何等混亂,連皇帝本人都要冒此大險,試圖掌握逆轉時局的無邊偉力。
但結果母庸置疑,天降雷劫便是再明確不過的昭示,若非氣數紊亂、混淆陰陽,哪裡會招來此等災厄?
趙黍猜測,瑞鼎帝當年之所以失敗,一來是修為境界不如梁韜,承受不了迎面而來造化萬象,二來帝下都作為綱紀法度承樞根基,天夏朝若是遍地混亂殺伐,在帝下都也會有所映照。
看著手中簿冊上靈材清單,趙黍心下有所計較,問道:「左相大人告訴我這等秘聞,不知有何打算?」
「雖說天夏朝殘存的綱紀法度早已徹底瓦解,瑞鼎帝就算死而復生也談不上是多大的威脅。」何輕塵言道:「不過考慮到其人與贊禮官的科儀法事有緊密關聯,希望你能夠協助我們,將那本已該死之人,斬盡殺絕。」
趙黍沉默良久,問道:「左相大人是擔心我會為了重振贊禮官傳承,轉而投向旭日神教,協助復興天夏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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