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玄圖鎮洪波

  荒郊野外,一棵歪斜老樹枝葉搖動,樹幹處忽然出現一道碧綠豁口,趙黍從中邁步踏出,長舒一口氣。【記住本站域名】

  「木遁之法果真奇妙,能讓人在同種樹木間往來穿行,不受山川所阻,也並非循地脈而行。」趙黍鬆了松四肢,自言自語道:

  「就是可惜,若無素脈丹心訣為根基,感應方圓草木,這木遁之法也施展不出來,而且不像縮地神行法還能夠帶上旁人。」

  靈簫則說道:「你仙體未成,遁法總歸要借世間有形有質之物,感應彼此方位才能施展遁法。若是成就仙道,念頭一起、感應遠見,便可直接穿行而至。」

  「梁韜的大明寶鏡,好像也有類似妙用。」趙黍回想說道:「法鏡照攝某處方位,他也能直接穿過鏡面直達彼處。」

  「如今的你尚且不能施展此等術法。」靈簫言道。

  「我也感覺出來了。」趙黍坐下調息:「這木遁之法比我預想要更耗法力,若是作為逃遁避劫的手段,不太適合,難怪在玄圃玉冊中未被列入首要修習的術法之一。」

  先前與夏黃公鬥法,約定好羊敗而退,不過趙黍做得更絕。面對夏黃公招來的滾火流星,趙黍趁機施展出一道分身,帶著千機靈矩在眾人面前,假裝要玉石俱焚,好讓夏黃公當眾奪走千機靈矩。

  而趙黍本尊則隱去身形,落地後借木遁之法逃離,以此化明為暗,免得旭日神教多疑猜忌,後續事情也不用他費心了。

  調息片刻,趙黍動身前往事先約定好的地方,在一座遭受過洪水的荒廢村落,找到了陶鶴齡與長烈子二人,而錢少白也早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千機靈矩已經落入鄧飛豹手中,你們滿意了?」趙黍詢問道。

  「在下先行代左相拜謝幾位了。」錢少白微笑回答,他如今受左相委派,負責聯絡接應,言道:「如果可以的話,還請稍加移步,左相大人希望與幾位一談。」

  這個情況有些意外,趙黍原本不想跟有熊國的公卿貴人往來太多,但考慮到自己為了能在遁甲山打開洞天門戶,拿走陶鶴齡的千機靈矩,卻沒有十足可靠的擔保,實屬不妥。

  相比起自己這個沒有根基的外來之人,有熊國左相顯然更能讓陶鶴齡信服。

  「左相大人是在帝下都麼?」趙黍心中仍然有幾分猜疑,畢竟自己的身份和過往,太容易招致仇恨報復,哪怕光是將自己存活的消息公之於眾,都能給趙黍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錢少白回答說:「左相大人正在巡察四方郡縣,眼下暫駐蒲濟城,請隨我來。」

  「巡察郡縣?」趙黍問道:「不是說旭日神教準備起事麼?左相大人就不怕有狂徒趁機行刺?光是鼓譟流民圍堵,都能讓人吃不消了。」

  「流民之所以是流民,無非是因天災人禍而流離失所。」錢少白解釋說:「如果能夠及時賑濟、安定流民,旭日神教又要如何鼓動百姓作亂呢?」

  「有點道理。」趙黍點頭道:「帶路吧,我倒是想見識一下這位左相大人。」

  「不過這一路上還請隱匿潛行,莫要暴露蹤跡。」錢少白說。

  趙黍淺笑一聲點頭答應,他已經大致猜到這位左相大人的用意了。

  一行人離開荒村,向北而行,來到水患洪災稍緩之地。一路上看到大大小小的城鎮聚落,收容大量受災百姓。並且有許多壯年男丁參與修堤挖渠、夯實官道,看服色形容,都是普通百姓。

  除此以外,大量書吏士在各地重編戶籍、宣布法令,許多軍士騎著快馬在官道上奔馳,往來傳遞消息,不計其數的車馬運來糧食布帛,在朝廷兵馬的看管下分派給當地災民。

  趙黍知曉先前磻水一帶再度發生洪災,但沒料到災害波及了這麼廣大的地域,更沒想到有熊國對受災百姓的收容堪稱完備。

  跟著錢少白來到蒲濟城,遠遠就能聽見滾滾洪流的響動,時常有洪潮拍打岸邊大堤,激起大片浪花。

  然而浪潮雖盛,卻好似被無形之力約束在岸堤內,顯然是有修士以大法力鎮壓洪潮,迫使其沿著既定河道流淌,不至於潰堤淹城。

  蒲濟城就位於大河岸邊,錢少白進城後稍加打聽,便領著趙黍等人來到西邊城牆上。左相何輕塵負手眺望遠方大河,隱約可見十餘道身影盤坐在河堤上,齊聲念誦玄奧經韻,鎮伏凶獸一般的洪水大潮。

  「左相大人。」錢少白躬身行禮:「弟子把人帶來了。」

  「嗯。」左相何輕塵是一名鬚髮斑白的老人,但雙眼炯亮、神氣健朗,他一眼便認出趙黍,言道:「想必這位就是玄圃堂的懷玉真人了,我以前曾聽少白提起你。無論是蕩平石樑十二寨,還是誅滅蓼花縣大妖,又或者斬盡清河群邪,都有賴懷玉真人大顯神威。」

  「贊繆了,我不過是碰巧遇上那等妖邪,信手而為。」趙黍面無表情地答道。

  「信手而為?」何輕塵沒有深究,望向另外兩人:「這兩位就是陶鶴齡與太乙門的長烈子?」

  兩人分別拱手施禮,何輕塵望向陶鶴齡,言道:「想必你已知曉本相的安排,眼下有何不忿,儘管明言。」

  陶鶴齡問道:「左相大人,我不明白,您既然明知鄧飛豹不懷好意,為何還要將他提拔為千機閣主?」

  「不懷好意?」何輕塵語氣和緩:「在本相看來,不懷好意之人比比皆是。我任命鄧飛豹為千機閣主,一來是其人在機巧一途造詣頗高,確實堪當大任,二來他受閣內眾人推舉,足見聲望,由這樣的人接掌閣主之位再合適不過。」

  陶鶴齡面對這番話語,一時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反駁。趙黍原本不想開口,卻見何輕塵望向自己,只好說道:

  「左相大人此言未免偏頗,我對機巧一途知之甚少,但近來與陶小哥探討,也大體知曉機巧造物,哪怕是按圖索驥,也絕非單獨一人能夠製備。而僅論機巧造詣,高明者也非止鄧飛豹一人。

  至於聲望之說,以左相大人眼界所見,朋黨勾結、同利相護、行賄美言,理應不是稀奇事,頌讚之言,最不可信。何況左相大人的信任與提拔,並不能阻止鄧飛豹順從旭日神教,謀劃逆反之事。」

  何輕塵沉思片刻,沒有接話,轉而望向長烈子:「不知太乙門高徒此來有何指教。」

  「我不過一介鄉野村夫,焉能指教左相大人?」長烈子板著臉說:「我只是陪同懷玉真人前來,做一番見證。」

  「見證?」何輕塵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

  趙黍則望向遠處河堤上那幾名修士,問道:「他們是誰?」

  「自然是上景宗門人了。」何輕塵回答說:「為首之人是四仙公之一的玄圖公。」

  趙黍心下微訝,望著河堤方向,運起英玄照景術,定睛觀察良久後言道:「多人聯袂結陣,凝聚大法力承受洪水無儔威勢,將其化轉為約束水流的引導之功。好高明的手段、好精妙的法力!」

  這回趙黍是真心佩服了,他自認修為境界或許談不上與天下高人較量,但在術法運用上應該有幾分獨到證悟,未必會比四仙公差多少。

  不過今日一見,才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趙黍太清楚滾滾洪潮是何等的無可抵禦,當初他在華胥國開壇巡境的中途,正好遇上洪災。不過當時趙黍能夠做的,除了行法收雨,便是協助貫通新鑿運河的最後一段,根本沒有想過如何約束洪水。

  即便趙黍如今有內守胎息的修為境界,也絕不敢妄想與天地造化的絕大威勢相抗衡。

  如果是在天夏朝,贊禮官也不會用科儀法事強行對抗洪水,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天地氣數之變,預先判斷旱澇之災,及早做好應對和預防。否則真等江河之水溢漲,天地氣數很可能也處於暴亂之中,贊禮官的科儀法事也收攝不住。

  而玄圖公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他並非是一味力抗洪潮,也不是行布真氣加固河堤,而是反化滔滔洪流之勢,沿著河道形成一條無形渠道,順勢引導,堪稱四兩撥千斤。

  即便玄圖公帶著一批上景宗門人結陣合力,仍然不能完全化消洪潮威勢,但只要保證河堤不潰,便能給岸上兵民加固堤岸的機會。

  「不知玄圖公坐鎮堤岸多久了?」趙黍問道。

  「今天是第七天了。」何輕塵言道:「起初是發現河堤有些許滲漏,玄圖公當機立斷,攜眾弟子結陣施法,一直鎮住河堤。本相在此,便是督促堤岸修造加固。」

  趙黍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玄圖公的法力運用十分高明,可是像他這樣的當世高人不辭勞苦鎮守在河堤旁,在華胥國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就連趙黍也沒做過這種事。

  七天七夜,看似不算短暫,但趙黍知道,像玄圖公這樣化解洪潮、引導河流,好比是扛著千鈞重擔走在山間懸索上,四周狂風呼嘯不絕,稍有不慎就要被吹倒,跌得粉身碎骨。

  即便玄圖公修為高深,但這種事堅持半日尚可,七天七夜不動不搖,就算是修仙之人,跟遭受酷刑沒有太大差別了。

  「難怪一直贏不了」趙黍低聲滴咕一句。

  何輕塵聽到這話,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然後言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到別處去。」

  眾人跟著何輕塵來到城中一處幽靜宅院,周圍看守或明或暗布置嚴密,還有結界禁制守護,何輕塵無論去到哪裡,都至少有三隊人馬在暗處戒備,其中不乏修為精深之輩,應該也是上景宗的門人。

  各自落座之後,錢少白正要告辭離開,何輕塵開口道:「少白,你不用走,就在一旁聽著就好。」

  「弟子遵命。」錢少白恭敬侍立在旁。

  趙黍瞧了錢少白一眼,他發現無論是含元子還是何輕塵,都對此人頗為看重,莫非是要將他當成未來掌門培養?只是含元子隱而不現,何輕塵執掌國家大事,幾乎是完全對立的兩面,不怕將錢少白調教出毛病來麼?

  「我知道你心存怨懟,覺得我是拋棄了千機閣與陶洪九。」何輕塵最先對陶鶴齡說:「這幾封信,你可以先行過目,但不要對外透露。」

  陶鶴齡接過信件,翻看一陣後面露驚疑之色:「這、這是齊長老的信!他早就與你暗中聯絡了?」

  「千機閣為國家打造機巧器械,我身為左相,豈能對你們一無所知?」何輕塵言道:「鄧飛豹懷有異心之事,也是齊長老發現後告知我,原本我也是打算趁事態尚未發生變化前,率先拿下鄧飛豹,卻發現千機閣內大半人手都在追隨他。

  這裡面未必有忠誠可言,閣內其餘人追隨鄧飛豹,大體也是為一時蠅頭小利,畢竟千機閣內一貫清苦勞碌。」何輕塵說道:「過去太祖爺曾給你們御筆親提獨掌千機之名,因此沒有將千機閣納入朝廷兵甲司庫之中,算是對從龍功臣的恩蔭。久而久之,千機閣運作自成一體,到了你伯父那一代,朝廷才能對閣主選任有所干涉。」

  陶鶴齡雖然沒有答話,卻不得不承認左相大人所言為實,就聽他繼續說:「鄧飛豹不參與謀反,我身為左相要殺他,也沒有切實可靠的理由。若是貿然強為,只怕動手頃刻,立馬就要激起諸多不滿,到那時候把千機閣逼反更為不妥。」

  就這幾句話,陶鶴齡心中已經被說服大半,隨後何輕塵繼續說:「你覺得有多少人是一門心思要跟著鄧飛豹造反?」

  陶鶴齡思考片刻,然後說:「恐怕不會太多,更多人只是被形勢裹挾。」

  「那就是了。」何輕塵笑道:「多數人無非是持旁觀作態,誰贏他們就跟誰。不過等朝廷誅滅逆黨首惡之後,必須要有人出來主持局面。千機閣內,我看好你。」

  陶鶴齡聽到這話,心中積鬱沉悶盡掃一空,當朝左相大權在握,有他開口,誰敢輕視?

  「我、我明白了,日後但請左相大人吩咐!」陶鶴齡感覺耳邊嗡嗡響,不假思索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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