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言傳並身教

  「請降?」趙黍果斷反駁:「且不說妖邪此言是否真心,光是因為他們過往所犯種種罪孽,便只有伏誅一途,斷不能為一時寬仁而放縱!」

  「徐道友這話點醒我等,當真慚愧。【Google搜索】」拱辰子連忙致歉。

  「不必如此。」趙黍擺手道:「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救出內中百姓。又或者說,那清河府君要是有心改邪歸正,就該主動放還被他們擄掠的普通人,否則空口無憑。」

  拱辰子解釋說:「我們答應請降,最初便是清河府君主動告知有妖邪來援,當初他還承諾會與我們裡應外合。」

  趙黍聞言眉頭微皺,沒有說話。拱辰子見狀問道:「莫非此事有不妥之處?」

  「道友是否想過,若這是清河府君的詭計呢?」趙黍言道:「這等妖物本就是首鼠兩端之輩,眼看自己堅持不住,為保性命主動求降。

  但如果前來馳援的妖邪一心相助,並無奪占水府的用意,清河府君會不會又轉變念頭,反過來與其他妖邪包夾三位道友呢?」

  三位玉霄宗長老各自對視,趙黍見他們並未流露出顧慮神色,轉念即明。

  「是我疏忽了。」趙黍望向拱辰子手上羅盤:「道友身懷此等仙家法寶,面對萬千妖邪,自是無懼。」

  拱辰子等人只得苦笑以對,三衡律儀及其背後的含元子,的確是他們此次前來誅邪的底氣所在。

  「不妨跟他言明三衡律儀來歷,看看他有什麼反應。」此時含元子暗中傳音給拱辰子。

  「其實……這件法寶並非是玉霄宗歷代傳承之器。」拱辰子開口道:「我等為報仇而來,自知修為粗淺,曾向天城山上景宗求助。」

  「上景宗?」趙黍其實早就料到這法寶來歷,但並未點破,而是說:「上景宗也確實有誅邪伐祟、掃除凶怪之舉,不過他們這回並非派人相助,而是出借法寶,這倒是讓徐某意外。」

  拱辰子點頭苦笑:「我們最初的確希望請幾位上景宗長老下山助陣,不過這種事……道友你也明白,為了自家私仇拉別派同道下水,實在難以啟齒。

  幸好上景宗掌門含元子親自出面,了解到我等苦衷後,借出這三衡律儀。不過在含元子前輩看來,這事恐怕已經不是尋仇報復,而是要剷除一方妖邪禍患。」

  再次聽聞含元子之名,趙黍陷入沉思。同樣是仙家高人,如果說梁韜如雄峻孤峰,參天凌雲、氣勢高絕,那含元子則似汪洋淵澤,深不可測、精微深邃,境界不可謂不玄妙。

  上一次是白龍寨洪尚武,這一次是墳羊鬼市眾妖邪,趙黍兩番在有熊國斬殺妖邪的舉動,感覺都有含元子插手干預的痕跡。

  是含元子過於高明,真能算中自己的一舉一動,然後加以提前布局?還是真就碰巧撞上了?

  「胎息不止凝鍊魂魄。」靈簫忽然說道:「修仙之人,要超脫塵世氣數所限。胎息之功,當夷心寂意、靜默守真,如此神不外馳、氣守命蒂,他人便難以測算你的氣數運程,自然不能料中你的用意。」

  「可如今含元子似乎是借玉霄宗門人來試探我。」趙黍言道:「更確切來說,我似乎不經意間,幫上景宗解決了盤踞地方上的妖邪禍亂。」

  靈簫則說:「你也不必事事都當成玄妙高深。如今上景宗守護有熊國,就算含元子沒有出手,等清河府君他們鬧大了,四仙公也遲早會來干涉。難道這也要視為含元子的布局?」

  趙黍暗暗點頭,自己囿於成見,總覺得凡事都有什麼大陰謀,反倒庸人自擾。

  此番誅邪,最初只是為了方便真元鎖推演氣數,一時動念要對付逍遙洞邪修,打算以此考驗弟子,不料後續牽連漸廣,將墳羊鬼市三家妖邪都卷了進來,這個狀況已經超出趙黍最初打算。

  面對諸多變數,趙黍的舉動大多臨時起意,並沒有太多刻意用心,含元子按說不可能全盤料中。

  而且從時間上推算,玉霄宗最初找清河水府麻煩,都是大半年之前的事了,那時候趙黍還沒回到雲岩峰,哪裡會料到後續變化呢?

  到了趙黍這個境界,自然知曉望氣占候、推演運程這種事,並非憑空而作。不可能無緣無故就預料到所有事,即便是成就仙道,也有推演測算未及之處。

  當初在地肺山,趙黍就見識到太多意外了。即便是仙家,也做不到事事皆明。

  「既然是上景宗掌門託付,那我也不好多加揣測了。」趙黍扭頭望向遠處,有一群鄉民小心翼翼來到清河岸邊。

  昨日鬥法動靜極大,附近人煙聚落應該察覺到聲光震動,此刻有人來到也不稀奇。

  趙黍不願受擾,起身撤去碧枝玉樹,言道:「妖邪已除,徐某也該告辭了。」

  「徐道友要離開了?」拱辰子匆忙挽留:「若非有徐道友相助,僅憑我等恐無法盡誅妖邪。難得相會,還想請徐道友來玉霄宗做客。不知徐道友仙鄉何處,我等日後也好登門拜謝。」

  「拜謝就不必了。」趙黍婉拒道:「我等俱是雲遊之人,居無定所。」

  考慮到含元子可能已經通過錢少白知曉徐懷玉這個身份,自己在雲岩峰清修的事情就沒必要多說了。

  「徐道友為誅除妖邪出了大力,或可暫留腳步,向本地百姓述說前因後果。」拱辰子示意遠處,鄉民正打量著一片泥濘的河灘,他們並不知曉自己腳下,掩埋了多少妖邪屍骸。

  趙黍仍是搖頭:「我不過隨性而至,若無三位道友圍攻水府、重創清河府君,焉能促使妖邪匯聚?我不過順勢而為,功勞在三位道友。」

  「這……」拱辰子聽得出來,趙黍不願凡人知曉自己的誅邪之功。

  「安撫百姓一事,就有勞三位道友了。」趙黍十分乾脆,帶上眾弟子,直接掩去身形,飄然離去。

  「前輩,他似乎在刻意迴避。」拱辰子言道。

  「我也看出來了。」含元子輕輕嘆氣:「也罷,此刻還不是相見之時,隨他去吧。我已經派人告知朝廷,將重新接管清河沿岸地界。你們便沿途巡視一番,若有零散妖邪,將其一併誅滅。」

  「是。」

  ……

  「師尊,為什麼我們要匆匆離開?」

  回程路上,趙黃冠忍不住發問道:「明明一口氣消滅了眾多妖邪,使得附近百姓免於凶害,我們完全可以大大方方承認下來吧?何必躲躲藏藏呢?」

  趙黍淡然問道:「怎麼?你希望獲得萬民頌讚?」

  「倒也不是這麼說。」趙黃冠嘿嘿發笑:「但我們畢竟辛苦了幾個月,而且也確實讓清河沿岸百姓擺脫了妖邪勒索。萬民若有頌讚,那也是他們自發之舉,並非我們強迫啊。」

  趙黍沉默不語,趙三玄則說:「師尊想必是另有計較,你就不要自以為是了。」

  「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值。」趙黃冠言道:「且不說為了昨日鬥法,你我前前後後探聽消息,還有師尊費心煉器,就算沒有切實報酬,難道連一句讚譽也受不得嗎?

  修仙之士並非人人都會冒險誅除妖邪,如果用心出力之人都得不到頌讚禮謝,那以後誰還肯挺身而出?長此以往,豈不是放任妖邪橫行嗎?」

  趙三玄瞧了趙黍一眼,見他還是不說話,於是辯駁道:「若是為圖名利而誅除妖邪,只怕會使他人競相效仿,甚至為圖名利,故意捏造妖邪作祟,從而行勒索之事。長此以往,反倒使得人心敗壞、世風日下。」

  「大師兄這話說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年頭風氣有多好。」趙黃冠譏諷道:「你說的那些事,古往今來這麼做的修士又何曾少過?難道就因為這些人敗壞風氣,我們連一點好名聲都不能占了?」

  其實趙三玄也覺得這話有理,但還是辯解道:「旁人不去說,就你我而言,總不該沉迷世俗名利。誅除妖邪,是因為他們殘生禍世,並非是為萬民頌讚而行。若是發端之處心思有偏,無益於長久修煉。」

  趙黃冠毫不客氣:「這種大道理誰都會說,可我就是不明白,何必要躲著那些百姓呢?」

  這下趙三玄也無話可說了,眾弟子目光聚集到趙黍身上,他才淡然道:「世事禍福相依,你想要萬民頌讚,便要受妖邪所憎、同道所妒,顯赫名聲也要與自身本領相符。當今妖邪橫行,你們覺得自己承受得起麼?」

  「原來如此。」趙三玄最先反應過來:「師尊是擔心我等修為尚淺,驟然揚名,反倒會招惹妖邪來犯。」

  「與其遙想世道風氣云云,不如考慮切身禍福安危。」趙黍直言道:「而且你們剛才也知道了,玉霄宗攻伐清河水府,背後也有上景宗的安排,我們出手相助則可,貪占名聲大可不必。」

  趙黃冠無奈撓頭:「什麼嘛?搞得像是我們東奔西跑,最後卻是他們撈盡好處。」

  趙三玄呵斥道:「夠了!在師尊面前,你還是這麼一副市儈性情,過分了!」

  「不必如此。」趙黍輕嘆一聲,經歷了這麼多,他深深體會到過分張揚顯弄會引來何等結果,有些事自己承受就好,沒必要讓自己的弟子再度經歷。

  如今的趙黍身為人師,終於體會到老師張端景的心境了。趙三玄等人資質悟性皆可,趙黍也都衷心希望他們能夠修煉大成。

  但趙黍也明白,沒有充足的閱歷與體悟,修為境界、術法造詣都難有長足進步,永遠守在雲岩峰清修,成就終究有限。

  然而放弟子下山涉世,又不知會遭遇什麼意外,自己也沒法永遠庇護他們。

  比如此番誅除妖邪,趙黍一開始要讓趙三玄與趙黃冠下山探聽消息,結果趙黍自己早就暗中派出籙壇吏兵與紙鶴細細尋訪一番,甚至了解得比兩名弟子還要詳實。

  而後續牽涉妖邪越來越多,已經遠遠超出趙三玄兩人可以應對的層次,趙黍則毫不猶豫地主持起來,最終搞得聲勢浩大,一口氣誅滅了三家妖邪。

  師門尊長的一言一行,本來就會影響門人弟子心性,趙黍這種張揚顯露若是不加收拾,只怕會帶偏弟子,起碼在趙黃冠身上已是初見端倪。

  而為了不讓弟子沾染太多殺伐之氣,趙黍讓他們先行返回雲岩峰,自己孤身去往逍遙洞,將剩餘邪修徒眾盡數殺光,還施展大法力直接震塌洞府,確保除惡務盡。

  後來趙黍又去往出現墳羊鬼市的無人荒村,開壇行法消弭陰濁之氣,瓦解鬼市根基。未來再逢朔望之日,墳羊鬼市也不會出現了。

  「你打算離開雲岩峰?」

  當趙黍回到雲岩峰後,私下與鷺忘機相談起來,她不解問道:「莫非是有什麼要緊之事?」

  趙黍點頭,鷺忘機又說:「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這是我自己的事。」

  在摧毀逍遙洞與墳羊鬼市後,真元鎖推演氣數大為加快,趙黍已隱約能感應到一條軌跡,那是真元玉府門戶經天所行。如果自己能守在這條軌跡之上,便能準確打開真元玉府門戶。

  「那好,我替你守住雲岩峰。」鷺忘機沒有勉強。

  「逍遙洞已毀,鬼市三家妖邪相繼覆滅,就算偶有零星漏網之魚,也已不足為慮。」趙黍說話間,感應到雲岩峰的護山陣式被人從外界打開。

  「兆伯?您回來了?」

  來者不是他人,正是雲岩峰一門僅存傳人端兆,趙黍主動前來相迎,就連蒼岩公也都來到,彼此介紹結識一番。

  「看來你是把雲岩峰當成自己家了。」兆伯言道。

  「莫非兆伯不樂意?」趙黍問。

  兆伯擺擺手:「我現在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雲岩峰送給我也不知道怎麼處置。反正你是張端景的學生,這處洞府交給你打理也不算錯。」

  「如今山中景物,大多是我的弟子鑿建,我這個做師尊的,不過是坐享其成。」趙黍感嘆道。

  「你這種人,不像是會安心享受晚輩孝敬的,跟我師兄一個臭脾氣。」兆伯搖頭髮笑:「好了,不說閒話,我已經打聽到崇玄館門人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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