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黃冠游鬼市

  灰臉男子冷笑道:「閣下好大的膽子,開口就要借月魄凝露盤,也不怕逍遙洞主聽了,直接動手取你性命?」

  趙黃冠毫無懼色:「不過是相借法寶,為何要妄興殺伐?鄙人聽說逍遙洞主乃是一方高人,麾下豪傑眾多,難道對前來結交拜會之人,都是如你這般無禮麼?」

  那青面小鬼連忙解釋:「白管事,這位乃是東海飛鱗島的黃冠子……」

  「東海又怎麼了?」這位白管事雙手有陰氣匯聚,十指爪甲伸長:「不就是靠著諂媚權貴攀上高位麼?若非崇玄館覆滅,哪裡輪得到你們這幫人作威作福?」

  趙黃冠暗自發笑,他假冒東海修士的身份,便是考慮到如今華胥國供奉了一大批出身東海的修士,甚至將他們安插進館廨之中,與本土修士分庭抗禮。

  這裡面的明爭暗鬥且不去說,如今東海修士在華胥國地界上,便是比江湖散修多一分權威聲勢。加上東海島嶼眾多,不乏異類出身的修士,趙黃冠隨意捏造身份也不怕暴露。

  這墳羊鬼市附近一帶,大體算是華胥與有熊兩國交界之地,只因濁氣流行,方圓數百里已無人煙聚落,自然談不上明確歸屬,自然成為妖邪盤踞出沒的樂土。

  依據趙黃冠過去打探得知,華胥國眼下沒法調集大批人手前來掃蕩鬼市,此間妖邪經常到外圍城鎮聚落擄掠。其餘天材地寶不說,光是那些活人血肉,便不知有多少尋常百姓遇害。

  鷺忘機與趙三玄等人遵照趙黍當年安排,十年內不涉塵俗,但偶爾也會下山探聽消息,其中尤以趙黃冠活動最多,對逍遙洞了解最深。

  而那月魄凝露盤不光是用來採集月華玉露,也有轉化月光、惑人心神的妙用,當初逍遙洞的邪修便曾攜此寶進犯雲岩峰,幸好被鷺忘機擊退。

  原本趙黃冠還只是覺得,逍遙洞那幫邪修無非是一群惹人心煩的傢伙,可如今親自來到墳羊鬼市,目睹尋常百姓被當做豬狗般隨意屠戮,還是生出了幾分惱怒。

  趙黃冠本為妖物,但正如蒼岩公所說,修成人形之後,便漸漸超脫原身物類,一言一行不能以禽獸視之。

  在趙黃冠眼中,山林荒野之上的生生殺殺本無善惡正邪可言。飛禽走獸為了活著,誰都是拼盡全力奔逐廝殺,並沒有悲歡好惡之分。

  可這處墳羊鬼市不同,在此地出沒的妖邪之輩,不管是人非人,皆已具備靈智,他們殺害人命,並非是禽獸充飢之舉。而哪怕從修煉而言,這種凌虐行徑,已是殘生之害,註定不得長久。

  「我看這位白管事一身陰氣,想來精通鬼道,應該是鹽池神女的部屬?」趙黃冠兩手叉抱:「恕我冒昧,鄙人要找的是逍遙洞主,無暇與你對談。」

  眼看趙黃冠要轉身離開,白管事揮手示意:「圍了!」

  號令一發,庭院之中守衛行屍立刻有了動作,各持兵刃包圍趙黃冠,遠處幾名鬼道術士手持魂幡,蓄勢待發。

  「怎麼?」趙黃冠迅速計較眼下處境,同時問道:「鄙人並未失禮冒犯吧?」

  白管事冷喝道:「神女有言,前來尋訪逍遙洞主者,一律拿下!」

  憑此一言,趙黃冠便能斷定逍遙洞主與鹽池神女之間並不和睦,他淡淡一笑:「如此不妥吧?鄙人千里迢迢而至,便是為求見逍遙洞主,俗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哪怕借不來法寶,逍遙洞主也不會無端興起紛爭。鹽池神女這種安排,莫非是容不下逍遙洞主廣交各路同道豪傑麼?」

  「牙尖嘴利!」白管事一腳踢開意欲勸阻的青面小鬼,十指爪甲尖長如刃,蒙上一團陰寒之氣:「等拿下了你,先敲碎滿嘴牙齒,再割掉舌頭下酒。上!」

  一聲令下,左右行屍一擁而上。

  這些行屍非比尋常,它們臉上身上都有符咒覆蓋鎮貼,露在外面的皮膚宛如堅岩色澤,力量比常人要大得多,速度動作也不遲緩。

  長矛如林刺來,趙黃冠沒有半點慌亂,瞅準時機空隙,揮手一撥,長矛成片歪斜,一股渾厚真氣盪開,那群行屍紛紛踉蹌跌倒。

  白管事見狀一驚,這黃冠子修為不可小覷,但他只是一咬牙,雙臂一張,好似夜裡蝙蝠般,以鬼魅身法逼近趙黃冠。

  眼看那白管事的身影在周圍閃爍隱現,趙黃冠心中發笑,自己當初就是用類似伎倆與蒼岩公演練術法,可結果毫無用處。

  腦後陰風逼近,趙黃冠只是俯身一避,躲開利爪開顱,隨後立刻祭出飛鱗刃,化出眼花繚亂的魚鱗刀光,轉眼斬碎閃爍身影,輕鬆將白管事逼得匆忙自保。

  周圍那些鬼道術士見狀,也趕緊搖動招魂幡,三呼鬼名,庭院上空隱約可見鬼影幢幢。

  趙黃冠眉頭微皺,面對此等陰靈鬼物圍攻,最好辦法就是發動丹陽真火,將其一舉焚化鍊度。但他謹記師尊囑託,沒有急於顯露修為根底,而是頓足一踏,那些鬼道術士腳下地面忽然有石筍暴突而起,直接撞中兩腿之間。

  趙黃冠原身旱獺妖,本就擅長掘土石、察地脈,後來拜入趙黍門下,學會御使土煞、摶鍊金石。

  經過十年潛心修煉,除了化形成人,趙黃冠的術法之功頗為不俗,哪怕不用丹陽真火,對付這幫鬼道術士與持械行屍也是卓卓有餘。

  一連串慘叫哀嚎傳來,上方鬼影散去,趙黃冠看著滿地蜷縮翻滾的鬼道術士,止住大笑之意。看來這群鬼道術士雖然一身陰氣,但還沒完全變成鬼,至少仍是血肉之軀。

  「你——」

  白管事尚欲喝罵,趙黃冠身形一閃便逼近他面前,飛鱗刃在他十指間如游魚鑽過,將那十根爪甲盡數裁去。

  原本常人裁剪多餘指甲本不會痛,可是白管事這十指爪甲乃是與骨髓相連,等同法寶一般,眼下被趙黃冠裁斷,痛入心扉,尖叫一聲,腦袋一歪,就此昏死。

  趙黃冠略感訝異,這白管事也太弱小了些,居然這就倒下了,自己還沒怎麼出力呢。

  眼看周圍無論是人是鬼,大多倒伏不起,趙黃冠無奈聳肩,正要離開此地,便聽得身後傳來妖嬈動人的女子聲音:

  「小哥哥好俊的身手,可別這麼快就走啊。」

  笑聲鑽入耳中,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溫熱香風,讓人百骸舒暢。可趙黃冠懷中忽然有一陣冰涼氣息,轉瞬擴散全身,使他毛骨悚然、汗毛倒豎,整個人立時清醒過來,將那笑聲香風盡數抵擋在外。

  「媚術?」

  趙黃冠立刻知曉有高人出手,他倒持飛鱗刃,朝廳堂方向拱手:「難道是鹽池神女親自出手?鄙人不勝榮幸!」

  「哎呀呀,我的手下都是一群不識風情的蠢貨,冒犯了小哥哥,倒是我的錯了。」

  就見一名身穿黛青襦裙、明眸朱唇的美貌女子從廳中走出,她蓮步款款,輕搖絲綢團扇,露出皓白如玉的手腕與脖頸,令人生出上前親撫的慾念。

  「一時誤會。」趙黃冠沒有逞能顯弄,主動致歉道:「鄙人黃冠子,今天是第一次來墳羊鬼市,不知此地規矩,冒犯神女大人,還請恕罪。」

  那看上去與常人無異的鹽池神女用團扇掩嘴笑道:「哎呀,真不愧是東海來的仙家高人,禮數周到,讓小女子大開眼界。」

  趙黃冠沒有被迷惑,他感應不到這位鹽池神女有何特異氣息,可見對方修為在自己之上,而且善於收斂。

  「仙家高人不敢當。」趙黃冠言道:「鹽池神女主持一方凡人的生死存亡,此等權勢,鄙人遠遠不及。」

  鹽池神女故作不解:「主持一方生死存亡?此言何來?」

  「渠首山以北的鹽池,想來便是神女道場所在。」趙黃冠說:「那裡是梭駝原以南戎狄各部獲取鹽滷的唯一途徑,幾十萬人的生死存亡,自然是被神女一手把持。」

  「小哥哥呀,你這話可是把人家說得老了。」鹽池神女打趣道。

  「那鄙人只得謝罪了。」趙黃冠連連拱手。

  趙黃冠在提防鹽池神女,對方也同樣心生忌憚。

  東海修士如今在華胥國的地位不容小視,哪怕是把持鬼市的妖邪,也不敢貿然與之敵對。

  正當兩人心思各異之際,大宅之外傳來一陣舞樂之聲,抬眼便見一座漆金描銀、裝飾華貴的飛轎,伴隨無數花瓣飄然而至。地面上有力士開道、侍者奏樂,儼然王侯出巡的排場。

  「鹽池神女,這又是哪路青年才俊,值得你親自出面?」飛轎之中,傳出一個年輕男子聲音。

  「哎喲,這回可是逍遙洞主誤會了。」鹽池神女掩嘴淺笑:「這位黃冠子道友可是專程來找你的,我手下人不懂事,冒犯道友,剛被他教訓了一番,逍遙洞主可要小心啊。」

  「哦?黃冠子?請恕在下孤陋寡聞,不知這位道友從何而來、所為何事?」轎中男子並未受到挑撥。

  「鄙人來自東海飛鱗島,欲向逍遙洞主借月魄凝露盤一用。」趙黃冠說。

  「飛鱗島?」逍遙洞主沉默良久,不知作何想法。

  此時鹽池神女也趁機問道:「小哥哥,你方才說,打算借月魄凝露盤採集月華玉露,煉製金丹,不知能否透露一二,是何等神丹妙藥?」

  「這……恐怕不便明言。」趙黃冠言道。

  逍遙洞主則說:「道友應當知曉,月魄凝露盤此等法寶,是不會輕易向外借出的。如果只是月華玉露,我們倒是可以磋商一番。」

  趙黃冠心下暗喜,他要的就是這個機會,於是問道:「不知逍遙洞主如何才肯賜下月華玉露?」

  「賜下不敢言,只是我等目前有一件要事。」逍遙洞主語氣停頓:「不如尋一處僻靜之地,再做深談?」

  鹽池神女輕搖團扇:「我已備好了靜室,兩位隨我來吧。」

  趙黃冠微微點頭,就見飛轎帷簾掀開,一名身穿艷麗紅衣的英俊男子走出,他容貌陰柔,尋常女子若是見到,定然會心生愛慕。

  但是趙黃冠很不喜歡他,這逍遙洞主曾親自進犯過雲岩峰,並且還對鷺真人口出猥褻之辭,結果被如浪琴聲掀飛出去,他的幾名下屬也被甩到山間,摔成肉泥。

  之前趙黃冠趁師尊單獨閒處時,轉述此事經過,然而師尊臉上卻沒有半點惱怒神色。後來他又悄悄跟蒼岩公說起此事,卻被老人家重重敲了幾下額頭,責怪自己不該多嘴多舌。

  後來趙黃冠獨自想了許久,師尊對於惡行累累之輩,無論是人是妖,從來不會輕放,這位逍遙洞主既然被師尊盯上了,估計是只有凶多吉少了。

  趙黃冠思量之際,逍遙洞主也在暗中與鹽池神女傳音密語:「這個黃冠子,你怎麼看?」

  「來歷莫測,修為法力同樣莫測。」鹽池神女言道:「我沒聽說過飛鱗島,不好說他的身份是真是假,但我手下的白管事連帶著幾個幫手,一個照面就敗下陣來,可見不是等閒之輩。我記得你派人到華胥國探聽消息,是否聽說過此人?」

  「不曾有聞。」逍遙洞主說:「這幾年東海修士似乎摸索出迅速提升修為法力的手段,忽然多了一批厲害人物,不知這黃冠子是否屬於其中之一。」

  「還有此等奇事?」鹽池神女覺得不可置信:「玄門仙道的修煉之法一向進展緩慢,能夠突飛猛進之人,機緣、資質、悟性缺一不可,難不成那幫東海修士也開始學著我們……」

  「不好說,但未必如此。」逍遙洞主言道。

  「而且這個黃冠子鬥法之時,流露出的氣機清正醇和,我看著都有些饞了。」鹽池神女不掩貪婪語氣:「如果你不打算找他幫忙,我可是要飽餐一頓!」

  「這種時候,殺一個出身東海的修士?你是嫌我們麻煩還不夠多麼?」逍遙洞主語氣不佳。

  鹽池神女則說:「倒是你,真的打算找東海修士插手此事?到時候要是生出什麼大亂,你我都沒法收拾局面。」

  「我要的就是生出大亂。」逍遙洞主說:「唯有繼續將亂局延續下去,我們才能從中獲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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