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有所不知,這幾年有一夥邪修覬覦雲岩峰,方才誤以為是他們再次來到。【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趙三玄趕緊解釋說:「這伙邪修以西邊渠首山逍遙洞為道場,麾下召聚了一批強盜,占山為王,時常劫掠百姓。」
「逍遙洞?」趙黍一驚。
「師尊知曉此處?」趙三玄問道。
趙黍頷首道:「大約三四十年前,我的老師率領懷英館修士,攻滅了華胥國北方一夥自稱『八洞遊仙』的左道邪修。逍遙洞便是其中之一,我十年前也曾與含春洞的餘孽交過手。
我記得館廨典籍提到,老師當年攻滅邪修之後,將他們的洞府巢穴盡數毀去,逍遙洞那一帶應該只余荒山野林,這幫邪修怎會又在那裡聚集?」
趙三玄細細說道:「當初東勝都劇變,北方邊郡山搖地動,蟠龍山甚至被震出了幾道大峽。而渠首山那邊更是地裂千丈,濁氣沖霄而出,方圓數十里籠罩在陰霾之下,一年多不見天日。
後來傳聞那濁氣裂谷,吸引了不少妖邪聚集,為此發生了多次爭鬥。如今那一帶妖邪各自占據山頭洞穴,仍會因為爭奪地盤而發生衝突,逍遙洞便是其中之一。」
趙黍聞言皺眉,他一路走來,發現華胥國災變最為嚴重。當初蒼華天君殞落之後,引起山崩地裂,直接波及到整個華胥國。有些城鎮聚落直接陷入地裂之中,無數百姓頃刻葬身。
可是災禍並未就此結束,自地底深處噴薄而出的濁氣,薰染四周,不少地方別說住人,更是連莊稼牲畜都沒法生長繁衍,漸漸成為荒蕪之地,連修仙之人都不願意深入。
然而這種濁氣充盈之地,反倒最能吸引妖邪。世間修士並非都是以吐納清氣為宗,自古以來就不乏旁門左道之輩,借穢濁之氣修煉,至於那等貪好血食的妖物就更不必說了。
加上濁氣盈野,也容易滋生鬼物精怪。趙黍與蒼岩公北上途中遇到一處地裂,內中就有成千上萬的鬼物,時刻發出哀鳴慘嚎,恐怕就是當初落入地裂而喪生的普通百姓。
即便是以趙黍的法儀造詣,也沒法鍊度超拔這麼多亡魂,稍有不慎便是群鬼噬身的下場。
趙黍想到當年曾與自己交手的壬望潮,那是一位法力高深的鬼王,麾下陰兵鬼卒眾多,而他便是出身於一處深藏穢濁的積陰冥府。
而如今這諸多地裂,要是放任不管,只怕遲早會養出多位鬼王。內中亡魂光是被左道邪修用來祭煉法寶,都足可為禍一方了。
趙黍臉色微沉,轉而又問:「此等妖邪禍世,衡壁公是如何應對的?」
趙三玄搖頭說:「星落郡地脈鬧動,衡壁公早在十年前便不再現形了,歸屬他壇下的吏兵也在這十年間紛紛離散。」
「也對,山川動搖,地祇焉能平安如初?」趙黍無奈一嘆。
「師尊,您是打算討伐逍遙洞那幫邪修麼?」趙三玄問。
「我不會坐視不理,但要先打聽清楚。」趙黍隨意而行,遊覽賞景,同時問道:「兆伯之前來過雲岩峰了?」
「師尊是問端兆前輩麼?」趙三玄點頭說:「他不久前的確來過,告知我們師尊出世的消息。我們一心想要找到師尊,所以派人下山尋訪探聽。沒想到師尊這麼快就回來了。」
趙黍又問:「兆伯沒有留在雲岩峰麼?」
「沒有,前輩來去匆匆,弟子曾試圖挽留,他自言不喜人多之處,交待幾句後又離開了。」趙三玄說。
「也罷,兆伯有自己的打算。你們日後見到他,也要以禮相待,不可疏忽。」趙黍提醒道。
「弟子記住了。」
趙黍看了自己這個弟子一眼,隨意揮手說:「好了,你先下去吧,我再四處逛逛,你們將雲岩峰收拾得不錯。」
趙三玄行禮退下,趙黍感嘆道:「沒想到,當年一隻小妖怪,如今也變得穩重可靠。我不在的這段日子,想來你們也不容易。」
一旁的鷺忘機則說:「你也知道,我性情疏懶,不喜理事。三玄最早化形,自然也是由他管教眾人。來到雲岩峰之後,三玄便著手帶領大家修葺園圃、營造屋舍,上上下下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
「這倒是讓我慚愧了。」趙黍苦笑起來:「說到底,我跟他們相處的日子並不長久,我這個師尊有名無實。」
「一言點化便可為師,何況你傳授仙法符籙,讓他們擺脫山野妖物之屬,怎會是有名無實?」鷺忘機言道:「不過三玄對人對己皆是嚴肅苛刻,欠缺了幾分豁達灑脫。」
「我也看出來了。」趙黍撓撓頭:「該說是像我麼?可我以前也不至於如此一板一眼。」
「不全然是因為你。」鷺忘機說:「濁氣流布世間,鍊氣之人皆有感應。若是不守清靜,稍加放縱,日積月累便會有損道基。三玄只能嚴守心性,不致散亂。」
「你也發現了麼?」趙黍察覺到鷺忘機修為較之過去又有提升,估計跟自己不相上下。
「你其實不必過分自責。」鷺忘機一如既往地敏銳:「我雖未親眼見證東勝都劇變,但如今崑崙洲各地災禍,並非是你的罪過。有些事當做則做,卻不必強求。」
趙黍默默點頭,經歷了這麼多事,他也漸漸看透了。
「而且當今濁世,或許正是修仙悟道的好時機。」鷺忘機來到泉池邊坐下,橫琴輕撥。
趙黍不解:「如今塵世污穢,加之災禍兵燹不絕,連雲岩峰這種塵外福地都免不得要受妖邪覬覦,哪裡算是修仙悟道的好時機?」
「人心如水,水靜自然澄清,水清則可鑑物。」鷺忘機說:「吐納鍊氣,若是刻意強求,心神不得真清靜。若能舍卻諸般塵緣俗念,自然清氣來附。如此昏昏濁世,若想修煉有成,需常懷清靜道心,否則沉淪濁世,無法自拔。」
趙黍聞聽此言,一時恍惚。靈簫暗中說道:「清靜為天下正。看來鷺忘機這十年光陰並未虛擲,見證濁世仍能參透清靜真義,說不定她會比你更早結化胎仙。」
「鷺道友比我更像是修仙之人。」趙黍開口道。
「我註定只是山中人,哪怕成就仙道,也不過是獨私之功。」鷺忘機說。
「但是鷺道友的話也不全對。」趙黍嘆道:「僅以修煉而言,如今這個昏昏濁世,有成就者反而未必會少,只是人家所修的,恐怕就不是清靜無為的玄門仙道了。」
「妖邪輩出,天下將溺。」鷺忘機一撥琴弦,池中波濤翻動。
趙黍則說:「我更擔心亂世當中人心不定,若成了以邪壓正的格局,未來甚至會顛倒是非,妖邪之輩橫行暴虐,反倒被視作理所當然。」
「你打算怎麼做?」鷺忘機問。
「容我三思。」趙黍望著茫茫雲海,良久不語。
……
趙黃冠輕喝一聲,揮動手中短匕,一抹弧光飛斬而出。
蒼岩公負手而立,不見絲毫動作,笑意從容,弧光在他身前一丈之外便被彈開,隱約可見堅厚障壁,紋絲不動。
弧光彈開之後並未消散,而是一化為二,從左右兩側分別襲向蒼岩公。
可結果仍是同樣,弧光根本無法逼近蒼岩公一丈之內,障壁之堅更勝銅牆鐵壁。
趙黃冠沒有就此停手,就見他繞著蒼岩公縱躍起落,手中短匕連連揮動,最終數十道弧光宛如魚鱗鋪展一般,從四面八方往返交擊,將那無形障壁劈得漣漪陣陣。
「若論法寶妙用,確實不錯。」蒼岩公撫須笑道:「可惜這種分光化刃,對付數量眾多的常人尚可,真對上了法力精湛的高人,只怕是空耗氣力。」
話聲一落,蒼岩公隔空彈指,弧光飛刃寸寸碎裂,化作光塵飄逸散去。
趙黃冠也停下身形,無奈道:「前輩是當世高人,我這種小伎倆當然入不了您的法眼。」
「小金,你可不能賴皮。」蒼岩公隔空彈指,敲中趙黃冠的額頭:「你資質雖好,然而性情跳脫。你們師尊精通煉器,你應該用心鑽研才對。」
趙黃冠撓頭道:「大師兄也是這麼說我的。」
「你們擅察地脈,熟知金石物性,若是將心思放在煉器煉丹上,成就不小。」蒼岩公說。
「也沒有前輩您說的這麼誇張吧?」趙黃冠有些沮喪:「當年我們逃離北疆,就是因為梭駝原被一支部族當做草場,我們許多同族因為皮毛油亮,被大肆狩獵。別看我們通靈開竅,可當年遇到成群結隊的戎狄,照樣只能狼狽逃竄。」
蒼岩公言道:「世間生靈物類,各有稟賦,強求不得。何況你如今已化人形,漸脫天生物類所限,就不該放縱性情。」
「前輩是希望我學大師兄那樣嗎?」趙黃冠問。
蒼岩公撫須道:「若希望傳承有序,便少不得趙三玄那種人,否則便是毫無規矩、放任自流。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要跟你大師兄一樣。」
「對嘛,大師兄就是太嚴肅了。」趙黃冠笑嘻嘻地說。
「以器觀人,可知性情。」蒼岩公望向趙黃冠手上彎刃短匕:「你的飛鱗刃靈動輕便,刀光如鱗,讓人眼花繚亂,便是因你性情跳脫不定。而趙三玄的威靈木鐸,在於施教化、示警戒,心性法寶如出一轍。
這也是為何大多數修士手中只有一兩件法寶,因為法寶可不是手中兵刃,若是與自身修為心境不合,就像鞋不合腳,不便久行。而且真等你拿著一堆法寶就會明白,鬥法之時用都用不過來,物性妙用若是彼此衝突,反倒會弄得手忙腳亂。」
趙黃冠忽然好奇起來,表情神秘、壓低聲音問道:「那師尊他手裡一堆法寶,又是怎麼說?」
「你個小鬼,居然問老夫這種事!」蒼岩公佯怒沉喝,鬍鬚翹起。
「哎呀,前輩您就跟我說說嘛!」趙黃冠變回毛茸茸的原身,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牽著蒼岩公的衣擺懇求道。
「去去去,要是讓你大師兄看到你這麼鬧,指不定又要罰你!」蒼岩公止不住懇求,只得說:「你師尊心懷蒼生,又兼博學廣聞,自然什麼法寶到他手上都能運用得當,他的本事你是別想全部學會啦,這條路太苦太累了。」
此時趙三玄來到,他一眼瞧見趙黃冠原身,眉頭立刻皺起。
「哎呀!」趙黃冠嚇了一跳,趕緊變成人形,問道:「大師兄,有什麼事嗎?」
「師尊找你,跟我來吧。」趙三玄難得沒有嘮叨。
「師尊這段日子不是一直在山頂觀望雲氣麼?」趙黃冠問。
趙三玄言道:「師尊自有安排,我們這些做弟子的不要胡亂打聽。」
趙黃冠沒法,只得與蒼岩公告辭,跟著大師兄前去。
來到鷺忘機平日調琴撫弦的草亭,趙黍正捻著一隻紙鶴,表情凝重。
「師尊,我把黃冠帶來了。」趙三玄在亭外拱手。
趙黍打量自己兩名弟子,沉思片刻後說道:「眼下有一件要事,渠首山逍遙洞的邪修勾結賊寇,搶掠行人、虐害百姓。因為逍遙洞一帶歸屬不明,華胥、有熊兩國朝廷皆無暇處置,致使禍亂綿延。為師有心掃滅邪祟、滌盪妖氛,但目前對逍遙洞周遭知之甚少,需要派人前去先行查探。」
「師尊打算派前我去嗎?」趙黃冠開口詢問,難掩興奮之色。
趙黍正打算模仿老師張端景,板起面孔訓斥弟子心性浮躁,誰曾想大師兄趙三玄搶先說道:「師尊,還是讓我去吧。」
「大師兄,這你也要跟我搶嗎?」趙黃冠叉著腰說:「平日裡都是我下山打探消息,怎麼去逍遙洞,你知道嗎?」
趙三玄則說:「你性情散漫隨意,去到逍遙洞附近,只怕會暴露行跡,累及自身。」
趙黃冠也不客氣:「大師兄這張十足正氣的臉去到逍遙洞,只怕還沒開口,那幫邪修就要動手了。」
「真要動手,我也有自保手段。」
「如果打起來,還不如先想怎麼脫身。」
「未戰先怯,如何助師尊蕩平妖邪?」
「保全有用之身,才能謀劃長遠之計。」
「夠了!」
眼看兩個弟子要吵起來,趙黍立刻喝阻,沉默片刻,言道:「這次就由趙黃冠去逍遙洞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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