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知是何等大事?」
錢少白此次前來石樑十二寨,就是要刺探各家匪寨的兵力人數、守備工事等狀況,摸清大水過後丕變的地形道路,以便後續大軍清剿。
「石樑十二寨以前是各干各的,彼此在自家地盤上謀生計,也算井水不犯河水。」陳大當家放下酒碗:「可是這兩年,白龍寨越發鼎盛,寨中錢糧富足,甚至將一支朝廷官軍收入麾下,兵甲充裕。
白龍寨大當家名叫洪尚武,一支令箭就能讓方圓郡縣乖乖獻出錢糧,若有不從,便點起兵馬殺下山去。那些郡守縣令一個個嚇得抖若篩糠,運氣好的能夠及時逃跑,運氣不好就是被割了腦袋,剖出心肝給白龍寨的幾位當家下酒。」
「人肉太腥,不好吃。」錢少白故意裝出一副久歷綠林的樣子。
陳大當家面容僵硬地笑了笑,心想這位錢多錢仙長還真是一個狠角色。
「日前白龍寨發來令箭,邀請各寨前去共商大事。」陳大當家說:「其實我們也清楚,白龍寨是打算趁此機會併吞十二寨,他們已經不滿足於在綠林道上混了,這是打算帶著各路人馬下山,占一片地盤稱王稱霸。」
錢少白眉眼輕挑:「如今世道烽火四起,白龍寨有這心思也不奇怪。莫非陳大當家不想摻和此事?」
「我就算不想,又哪裡擋得住?」陳大當家無奈道:「可是我們柳葉寨家底薄,只怕以後啥好處都沒撈著,就被派送去跟朝廷官軍拼個精光。」
錢少白暗笑一聲,這個陳大當家多少還有幾分自知之明。但要真是讓石樑十二寨合併為一,肯定不會止步於在石樑河一帶攻城略地。
若是讓這幫匪盜割據一方,甚至長久經營下去,未來想要消滅他們便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而如今的有熊國實在經受不起這樣的耗費了,十年災變不絕,這期間還跟瑤池國、玄冥國有過幾次交鋒,也談不上有多大勝利。
可光是維持這種局面,便已大耗民力,四仙公和上景宗弟子也疲於奔命。首陽弭兵十餘年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國力基業,在後續十年中耗費殆盡,國事甚至變得比弭兵前還要艱難。
「那不知陳大當家想要錢某做什麼?」錢少白心中已在計較,如果等十二寨合為一家,僅憑關世平手下那點兵馬,肯定沒法剿匪,要是能壞了白龍寨的謀劃,日後再採取各個擊破之策,或許能扭轉局面。
「我聽說此次洪尚武邀請各寨當家頭領,還有一樁要事。」陳大當家喝口酒潤了潤嗓子:「他們白龍寨占據的山頭聽說不是尋常地方,山中龍潭乃是石樑河源頭之一,傳聞古時候有蛟龍藏身其中。」
錢少白舉碗動作一頓,倉促間卻想不起石樑河一帶有什麼蛟龍掌故,就聽陳大當家繼續說:
「洪尚武這次廣發令箭,不止是要商議各寨合併,也是邀請各路有道高人,打開龍潭深處的蛟龍洞府。內中若是有什麼靈丹妙藥,自然是孝敬給這些高人,而洞府中的金銀財寶便作為日後招兵買馬的資財。」
「我聽懂了。」錢少白笑道:「陳大當家是希望錢某能夠率先打開這蛟龍洞府,哪怕不能獨占內中財寶珍藏,也能讓柳葉寨多幾分底氣,不至於被白龍寨輕易吞併。是也不是?」
「錢仙長料事如神,小人佩服。」陳大當家說:「其實白龍寨也供奉了幾位修仙之人,他們幾次三番試圖打開洞府,卻是徒勞無功。還鬧得白龍寨那邊山頭放光,到了夜裡都能看到,這才搞得人盡皆知。
洪尚武被各寨逼問,弄得沒有辦法,這才坦白龍潭之中有蛟龍洞府一事。我是在想,錢仙長擅御飛劍,想來比起白龍寨供奉的那些野路子要高明許多。打開蛟龍洞府,還不是信手拈來?」
錢少白並未被捧得忘乎所以,只是聽對方轉述,龍潭能夜裡放光,若非洞府奇珍出世之兆,便是仙家高人鍊氣通靈,總之天地異象,皆非尋常。
只是對於錢少白這種名門大派出身的修士來說,洞府奇珍出世未必都是好事。
錢少白猜測,白龍寨那位洪寨主估計也不知曉真正蛟龍洞府到底何等貴重,如果消息真實可信,只怕會招致仙道高人現身爭奪,甚至惹來妖邪覬覦。
到時候各方高手能人為了蛟龍洞府打個昏天黑地,他白龍寨還能留下多少活口與基業?這種消息就不該到處散布,要打開洞府也不宜弄得動靜太大。
不過正如陳大當家所說,白龍寨供奉的修士未必是什麼大派弟子,估計就是一些江湖散修,底蘊淺薄,行事也欠缺穩重遠見,鬧出這個結果也在意料之中。
這麼一想,那所謂蛟龍洞府也不足採信了。要真是蛟龍鑿建的水府龍宮,錢少白也有足夠理由請動四仙公中一位出面,到那個時候蕩平這石樑十二寨也不是什麼難事了。
「好!我倒是要看看,這蛟龍洞府究竟有何玄機!」錢少白打定主意,要親自一探這龍潭虎穴。
……
浩蕩清風吹過,拂拭山林、捲動波濤,將寨中旌旗吹得獵獵擺動。
「快看,又有動靜了。」
白龍寨里,一名守門嘍囉跟對面同伴示意遠處高山。
「費仙長他們又在龍潭搗鼓那勞什子洞府了?」同伴抬眼望去,就見原本晴空萬里的藍天,無端浮現團團雲霧罩住山頂,盤旋不止,而且越積越多。
「難不成這山里真有一條龍?」嘍囉好奇問道。
對面同伴說:「小時候聽老人說起過,寨子裡的聚義堂就是當年拜龍王爺的廟,但也不見有什麼靈應。」
「要真有靈應,那條龍還不立馬衝出來把你們寨子給揚了?」一旁傳來譏諷之語。
兩名守門嘍囉嚇了一跳,回頭就見一名劍客模樣的人物來到寨門外,目光卻是盯著那雲遮霧罩的山頭,後方還有一夥匪盜匆忙趕來。
「你們是哪一寨的?」守門嘍囉喝問道。
錢少白二話不說就是一記耳光抽過去:「一條看門狗,誰讓你這麼說話的?」
守門嘍囉被打,寨門內外立刻引起騷動,內中有人敲響警鐘傳訊,上百名嘍囉步伐唰唰地朝寨門趕來,遠遠就能望見如林矛尖晃動。
陳大當家嚇得趕緊勸阻:「哎呀!錢仙長你這是做什麼?」
「白龍寨勢大,我們要是一味屈從,反倒讓他們小瞧了我等,搞不好連龍潭都沒法靠近。」錢少白了解這些綠林好漢,說到底還是靠武勇血氣來讓眾人懾服,溫文爾雅可辦不成事:「大當家莫要慌張,且看我如何讓他們大開眼界。」
話聲剛落,寨門洞開,上百名披著兩襠鎧的嘍囉列陣架矛而出,這完全就是官軍步卒的對敵陣勢,之間還夾雜了弓弩手,隨時能放冷箭射殺來犯之敵。
「哪個不長眼的蠢貨,敢來招惹我白龍寨?」後方暴喝傳出,一名手提大刀的漢子走出。
「柳葉寨錢多,特來拜候!」錢少白也不客氣,劍指一引,身後寶劍脫鞘飛出,直刺提刀漢子而去。
提刀漢子有所戒備,本能抬頭一格,刀片直接被飛劍斬斷半截,順勢朝前掃掠,如虹劍氣劃傷漢子眉角,嚇得他驚呼一聲,連忙退入後方矛陣之中。
「逃哪裡去?!」錢少白揮指御劍,飛劍在矛陣中穿梭自如,好似游魚在水草間往來,輕而易舉將一根根矛頭斬斷,還時不時將嘍囉們的頭髮削落,將陣型攪得大亂,故意彰顯劍術精妙。
其實錢少白的劍術造詣在上景宗晚輩弟子中只能算是平平,上景宗內劍術最精深者,當數四仙公之一的夷真子。
這位前輩已經能將有形有質的飛劍煉成無形劍氣、與身相合,張口一吐便是削峰分江的浩蕩劍氣,站立不動便有懾人膽魄的劍意威勢,哪裡要像自己這樣御使飛劍嚇唬人?
一通御劍,矛陣被自己攪得七零八落,偶爾有幾個弓弩手放箭,也被虹光劍氣阻斷。
「如何?這等本事,能否招惹白龍寨?」錢少白收劍而笑。
那提刀漢子抹去臉上血液:「你……仙長是柳葉寨的頭領?」
「不錯,錢仙長如今是我柳葉寨三當家,你們可別不當一回事!」陳大當家上前介紹,他見白龍寨吃虧,暗暗得意。
提刀漢子沒想到窮困潦倒的柳葉寨,憑空得了如此大助,只能按捺憤怒,起身拱手,換了臉色:「原來是錢仙長,方才是小弟我有眼無珠,還請恕罪!洪寨主早已設下延席,就等柳葉寨諸位了!」
「那便帶路吧。」錢少白仍舊一副高人傲岸作態。
提刀漢子沒有囉嗦,先讓手下前去通報,然後領著錢少白一行入寨。
錢少白一路上不忘仔細觀察地形工事,相比起不堪入目的柳葉寨,這白龍寨占地廣大,自己還只是從西邊寨門進入,發現外圍砦牆連綿,望樓、墩台、箭塔、哨崗、燧堡連綿有序地排布在山崗上,將一大片山嶺囊括在內。
而在砦牆上,持弓掣弩的嘍囉瞭望敵情,佩刀攜矛的步卒輪替哨位,甚至還有提籃背壺的僕婦給送漿水解渴。至於山寨之外,時不時會有偵騎快馬自陸路趕回,遠處水泊上還有船隻載著大筆錢糧往返營寨。
細微處最見功夫,可以說,白龍寨已經不能用匪寇山寨來形容,各項布置井井有條,說是屯兵軍鎮也毫不過分。
再考慮到那些穿著制式兩襠鎧的嘍囉,還有軍中才配發的勁弩,看來白龍寨不僅僅是招降了一支朝廷官軍,還讓山賊水寇漸漸改頭換面。
這種情況正是錢少白最擔心的,他不怕匪寇作亂劫掠,就怕匪寇邀集民心,從此漸漸坐大。
可相比起白龍寨,遠處山頭風雲涌動的狀況更讓錢少白留意。他能夠感應到那並非是尋常雲氣,而是由一股至純清氣匯集而成。
雲氣之所以迴環山峰,不止是地脈異常,更可能是受到術法召攝。
錢少白在天城山清修時,便時常見到五峰之下雲氣色澤變化。上景宗門人修煉三光妙法有成,體煥光明,以光凝雲,可煉成雲輿,乘之能飛騰太虛,也能護持胎仙出竅。
看到這麼大片至清雲氣徘回盤旋,錢少白不由得生出疑惑,如果是洞府出世,這異象不似由內而發。錢少白還隱約感應到,四面八方的氣機都在朝白龍寨匯聚,簡直就像是有高人登壇做法。
上景宗也精通科儀法事,外人雖大多不察,可錢少白知曉,當今掌門含元子實乃一位法事大家。
而從那團至清雲氣來看,若真是有人登壇做法,本事就算不如含元子,恐怕也相距不遠了。
不知為何,錢少白忽然想到華胥國那位貞明侯,聽說他是天夏朝贊禮官傳人,於科儀法事一途鑽研甚深。當年若是能將他籠絡來有熊國,一來明定有熊國承繼天夏正統,二來以祀輔戎,有助於早日平定亂世。
只可惜趙黍此人誤入歧途,身死道消。
「陳寨主,你好本事啊,竟然能請來這麼一位高手相助。」
聚義堂外,須髯及胸、形貌英偉的洪尚武率眾而出。
陳大當家看見其他寨主站在洪尚武身後,心氣當即便矮了半截,他明白洪尚武根本就沒將柳葉寨放在眼中,石樑十二寨合併之事,搞不好早就已經談妥了。
「慚愧。」陳大當家心中惶恐,實在不知該如何對答,只得低頭拱手。
可就見身旁錢仙長昂然而立:「哦?這位就是白龍寨的洪寨主?本以為是一介綠林草莽,沒想到竟是沖虛山的傳人弟子。一身真氣隨境吐納,有虛懷若谷的氣象,加之雙足落地生根、身形沉穩,看來沖虛山的玄門仙武,你確實得了幾分真傳。」
此言一出,各方都帶著驚疑目光望向白龍寨主,洪尚武本人也難掩神色驚變,身中真氣瞬間提運,流布四肢百骸,堅逾金鐵。
然而被道破陰私的洪尚武並未惱怒,轉而發出大笑:「本人也只是偶得江湖前輩指點一二,不敢冒認沖虛山的傳人弟子,否則便是令同道見笑了!」
()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