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生死兩茫茫

  「我便是我,無需旁人指正。【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趙黍再也容不得絲毫質疑,舉劍遙指昔日恩師:「老師今日只需作壁上觀,來日人間道國開創,我定會讓老師身登高位、手掌大權。」

  「是麼?」張端景好似服輸般收起六丁神火符,可當他再抬眼,就見趙黍劍指別處,直直盯著倒伏林木間走出的儺面劍客。

  「哦,閣下終於現身了。」趙黍笑容輕蔑:「就不知如今的我,能在閣下面前走過幾招?」

  儺面劍客身子一顫,沒有應聲,那柄被寄以厚望的神劍,此刻裹在其人身後的劍袋內中,不曾現出鋒芒。

  「老師,我要是沒猜錯,您祭煉這柄神劍所用法事,應當是太一八神青龍法儀。」趙黍剛剛殺退百相王,此刻無比自信:「雲岩峰是天地之氣交匯的仙府靈窟,在其中設壇鑄劍,可盡物性極致。

  然而尋常靈材未必能經受住如此法儀祭煉,可以想見,鑄造神劍的坯料亦是不凡。學生不才,請老師指點一二,到底是何等天材地寶,方能鑄成這般神劍?」

  張端景語氣平淡地回答:「星辰之精。」

  「哦?」趙黍眉峰輕挑:「星辰之精?傳聞此乃星宮斗府隕落塵世所化,當年天夏朝贊禮官鋪展綱紀法度,便是希望尋得星辰之精,作為壇基之一。

  奈何天夏朝傾國之力搜集,僅得少許星屑,以至於日後想要維持綱紀法度,只能讓一代代贊禮官解化魂魄來強行維持。不曾想,此等神物竟然會被老師您找到了。」

  說完這番話,趙黍長出一口氣,隨後眼神漸轉貪婪,朝著儺面劍客抬手言道:「把神劍交給我。」

  儺面劍客身子微顫,不知為何極力搖頭,趙黍眉峰微斂,望向張端景:「老師,此人只聽您的號令。他曾救我性命,我不想動粗去搶,還請您讓他交出神劍。」

  張端景神態復歸往常嚴肅:「見你今日狀況,我便明白,此劍必須要出,梁韜必須要斬!」

  「放肆!!」趙黍厲聲暴喝,怒髮衝冠,頓時四周地動山搖、雷鳴不絕。

  「老師,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交出神劍。」趙黍雙目放光,若癲若狂:「不要逼我對你動手!」

  「夠了!」儺面劍客發出女子聲音,主動摘下儺面與斗篷,露出一張英氣臉龐。

  趙黍一見這名女子,失聲叫喚道:「母親?!」

  「阿黍,是我。」徐凝真雙目含淚。

  「母親,你、你怎麼……」趙黍上前兩步,心境霎時大亂,只覺天旋地轉,無數雜念此起彼伏,在腦海中激盪沖折,讓他頭疼欲裂。

  「不!不不不!」趙黍的心神情志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狂亂。

  「阿黍,不要再管這些事了,我們就此遠走高飛,好不好?」徐凝真正要上前,卻被張端景攔住。

  趙黍聲嘶力竭地大吼一聲,澎湃真氣席捲十方,北山大半草木被瞬間掃平,護持地肺山的周天氣象大陣也隨之崩壞。

  「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趙黍試圖強撐心境不亂,可加持在身的仙家法力不斷散逸,他雙眼流出血淚,望向張端景與徐凝真,如野獸般低咆道:「這就是你們的算計?在最後關頭要亂我心境?!」

  「事情不成,便守不住清靜道心,心神狂喪如斯,我與你祖父的教誨,全然拋在腦後了麼?」張端景呵斥說:「如果人間道國真是你這樣的人來主持,崑崙洲未來不得安寧!」

  趙黍再難忍耐,地肺山方圓凶煞之氣收攝來附,將他雙目染成一片赤紅。

  徐凝真焦急萬分,正要詢問如何解救趙黍,張端景則說:「我來牽制趙黍,你去對付梁韜,此刻只有將他斬滅,才能徹底制伏趙黍的失心狂亂。」

  「你能保證趙黍平安麼?」徐凝真回過頭來,語氣逼人。

  「可以。」張端景抽出一柄法尺,點在身上數處要穴,運轉秘法衝破自身修為極限,五藏真氣蒸騰而出。

  徐凝真不舍地望了趙黍一眼,隨即咬牙抽出背上神劍,刺目光華照徹山野丘墟。

  眼見徐凝真縱身飛起,趙黍正欲阻攔,張端景閃現眼前,手中高舉法尺,重重砸落。

  當頭一尺,砸得趙黍七竅噴火,這令他憤怒更勝以往,紫宸玄威劍化出百千劍光,意圖將眼前之人絞成碎片。

  然而五藏真氣立刻化為五行大煞神光,周流張端景一身,將百千劍光消弭盡化。

  趙黍還欲再進,卻見兩條火龍沿地怒嘯而至,將他逼退數步。

  「趙黍,你在發什麼瘋?!」及時趕到的懷明先生抬手撥運,兩條火龍好似雙龍戲珠一般,夾攻趙黍。

  「梁韜登壇飛升,趙黍身為塵世行法之人,受其染化,加上親歷劇變,心境情志如泥足深陷,一時難拔。」旁邊走來一名衣衫襤褸的枯瘦老人。

  「瞻明先生。」張端景朝老人微微點頭,沒有多加廢話:「趙黍此時心神大亂,受梁韜加持的修為法力再難為繼,我們暫時將他牽制在此。」

  剛剛被救出風火窟的瞻明先生言道:「趙黍於我赤雲都有恩,理應回報。」

  言罷,三人各催法力,興風鼓火、飛雷激電,將趙黍壓得一時難以抬頭。

  ……

  「崇玄館的護山大陣維持不住了。」玄圖公察覺到山中變化。

  夏黃公語氣無奈:「趙黍被梁韜選為道國師君,秉承法脈氣數,他若是突發變故,不止地肺山,只怕那個人間道國的綱紀法度亦會不穩。」

  含元子則說:「一國存亡興衰繫於一人,吉凶隨心,焉能無咎?」

  方圓子嘆道:「趙黍得了梁韜加持法力,只怕心性也受其所染。此舉雖非奪舍,卻也有莫大兇險。何況不經長年深修,驟然獲得遠超自身境界的法力,內心種種不堪隱念也會相繼浮現。」

  夷真子望見一團刺目光華飛天而起,微訝道:「這就是赤雲都煉製的神劍?確實鋒芒無匹!」

  「是時候了。」含元子見得神劍出世,終於下定決心:「結三光破晦陣。」

  四仙公齊聲稱是,當即各自站定陣式方位,飽提法力,三光來朝。

  ……

  徐凝真手持守寂劍,疾馳高飛,一直來到與地肺山頂峰平齊的高空。

  此時被梁韜拔舉的地肺山頂峰,一眾宮闕殿室化為金玉之質,尋常草木土石經受變煉,渣滓盡銷,亦非凡間之物。

  「梁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徐凝真每每想到宗門覆滅、丈夫殞逝,以及趙黍如今處境,心中對梁韜恨意便如燎原大火、無可止歇,守寂劍高舉指天,無邊無際的災厄之氣匯集劍鋒,化作不可直視的刺目豪光。

  一劍揮落,天光現痕,玉屑飛濺,地肺山頂峰微微傾側,升舉之勢立時受阻。

  徐凝真沒有停頓,一劍過後又是一劍,地肺山頂峰好似一塊玉料,受大匠雕琢,無數玉屑崩落飛灑,接引飛升的天光布滿交錯裂痕。

  眼看再添一劍便要將地肺山頂峰打落凡塵,徐凝真不顧鋒芒反噬之痛,正要再舉神劍,卻聽到一陣鐘磬聲自頂峰傳出,徐凝真被法力逼退數百丈,就見低眉垂目、神容淡漠的梁韜現身而出。

  「受死!」徐凝真揮劍一掃,鋒芒萬丈、盪雲決氣,無物能阻。

  可梁韜不見絲毫動作,沒有施術抵禦、未曾挪移躲閃,任由鋒芒狂濤吞沒身形。

  豪光過後,梁韜仍舊屹立,只有絲縷發梢被劍光削去,其人未見半點傷損。

  徐凝真見狀一驚,她立刻想起張端景曾言——守寂劍鋒芒無匹,卻無法傷及內守虛寂、不生殺意之人。

  眼下神劍鋒芒掃過梁韜,卻是不見分毫傷損,看來他已入虛靈不昧的天真境界,守寂劍已經殺不了他了。

  不止如此,接引天光中的裂痕也在迅速彌合,傾瀉破碎的地肺山頂峰漸漸還原如常,仿佛剛才猛攻全然不存。

  同一時間,東勝都北郊,蓬玄湖中、瀛洲島上,國主楊景羲獨自一人坐在琅玕神柯之下,雙眸精光流轉,神態莊嚴、氣象超凡,輕輕捏碎了手中劍符。

  倏然,東海劍意升、崑崙萬鋒鳴,鴻雪客挪移穿行,直接出現在地肺山東邊天際,劍指抬起、舉輕若重。

  那是深修數甲子的嵯峨劍氣,是久觀東海潮起潮落、日升月沉的造化劍意,更是已臻仙道的高絕劍境,三者併合,劍指朝前遞出。

  天色乍然白亮,東海一劍正正刺入尚未彌合的天光裂痕,那是道基玄理與綱紀法度的不足之處,是梁韜得證大道所欠缺的最後一絲關竅。

  一劍刺入,劍氣伐洞天、劍意破道基、劍境亂綱紀,硬生生將梁韜從天真境界拖回凡塵面目。

  與此同時,瀛洲島方向有另一股天光垂照,分布於整個華胥國各地的壇場同受感應,原本匯集向地肺山的天地之氣好似潰堤般瘋狂流逝,轉而匯集於瀛洲島,再度引起大地震顫。

  垂照地肺山的天光黯淡無跡,就連升舉而起的地肺山頂峰也朝著地面隕落。

  梁韜眉眼稍抬,臉上微露訝色,遠處上景宗五人功行圓滿,三光破晦直照而來,梁韜真靈盡顯,再無半點防備。

  徐凝真把握一瞬之間,神劍再揮,梁韜接下全數威力,仙身登時受創!

  「不——!!」

  感應到梁韜遭劫的趙黍,奮盡全身之力,衝破三人牽制,渾身裹挾火光,直撲上天,將飛隕而下樑韜接住。

  此刻梁韜胸膛一道劍痕,從左肩延伸至右肋之下,仙靈清氣化作點點光塵飄飛而出。梁韜仙身變煉已足,並非血肉之軀,按理來說就算受傷,外相也能恢復如常。

  但是凝鍊了災厄之氣的神劍鋒芒遏阻了傷勢癒合,加上鴻雪客、上景宗各方插手,合力打斷了梁韜登壇飛升的過程,綱紀法度失衡,梁韜的仙功道基也一同崩壞,反噬之深,超乎想像。

  「你們、你們——」趙黍狂怒失常,他身上受加持的法力也消散一空,復歸往常。

  此時南方天際幾點飛芒閃爍,第三波戮神釘帶著絕殺之勢到來。

  「阿黍小心!」

  徐凝真驚呼一聲,飛撲撞開趙黍,瞬息揮劍,奈何百脈刺痛、氣力已竭,十二枚戮神釘大半命中她的身軀。

  飛釘入體,立刻鑽肉剜心,攪碎腑臟,再破體而出,大片碎爛血肉濺到趙黍臉上,徐凝真也順勢撞到趙黍懷裡。

  「阿黍、阿黍……」徐凝真氣若遊絲,神劍脫手掉落,靠在趙黍身邊,用僅存的氣力抬手抹去他臉上血淚:「阿黍,不哭、不哭……」

  話聲未盡,徐凝真雙眸空洞,只留趙黍木然虛立半空。

  「唉。」鴻雪客得見此景,重重一嘆,眼見地肺山頂峰朝著地面迅速墜落,他抬手虛引,使其速度大緩,平平穩穩復歸原位,並未造成重大災變。

  「昔日恩情皆已償還,今後鴻雪客與蒼華天君,再無瓜葛。告辭!」鴻雪客朝瀛洲島方向拱手高喝,隨後化作一道劍光,奔赴東海而去。

  「蒼華天君?」含元子聞聽此言,望著遠方受天光垂照瀛洲島,喃喃道:「難怪會放任梁韜重重布局,原來是打算在最後關頭意圖篡奪麼?」

  「掌門!梁韜氣數將盡,是否要追殺到底?」夷真子盯著朝著地面跌落的趙黍,連忙問道。

  「如今事態有變,不要再插手了。」含元子搖頭說。

  「可是瀛洲島那邊……」玄圖公神色凝重:「看來當今的華胥國主並非凡人。」

  「退。」含元子語氣少有的嚴厲:「今番舉動,只怕給上景宗帶來無盡麻煩,就此收手吧。」

  說完這話,上景宗五人朝西逃遁,不復得見。

  ……

  張端景拾回守寂劍,回頭望向抱著徐凝真屍體失聲痛哭的趙黍,面無表情。

  「這個結果,你滿意了?」尚未殞命的梁韜渾身無力地靠在一塊巨岩邊上,如今他再無半點仙家風采,滿頭青絲漸轉斑白,胸膛巨創不斷有清氣流瀉而出。

  張端景持劍遙指梁韜,先前鋒芒畢露的守寂劍,此刻就像一條剛剛出爐冷卻的鑄鐵,未經磨礪,粗糙難看。

  「不立刻殺我,你害怕了?」梁韜瞧了張端景一眼,神色輕蔑,隨後艱難扭頭,望向遠處埋首母親屍體懷中的趙黍,心中不由得失落茫錯。

  「終究,還是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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