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黍一步一步登上山頂,眼前一陣波光蕩漾,腳下已非磚石,而是履之如綿的捲動雲氣,仿佛置身洞天仙境之中。【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仔細再看,面前一片宮闕殿宇陳列有序,地肺山頂似乎並無這麼大片空地容納眾多宮室。放眼遠方,山陵綿延起伏,不似尋常景色,難不成自己真的來到青崖仙境之中?
「梁韜已經把洞天的一部分拖入凡間,與地肺山頂交疊併合。」靈簫解釋說:「此等境界,已非尋常仙家可比。梁韜不僅參透了青崖真君所有傳承,而且另開新天,他若飛升,立成高真上仙位業。」
「著實出乎意料。」趙黍知道梁韜修為高深,但究竟高深到何種程度,過去也未能完全領會。其他人的吹捧頌讚都不足採信,唯獨靈簫這話才能讓趙黍真正嘆服。
以前靈簫曾講述過仙品高低之分,一般而言,能夠升舉洞天的中仙之流,便已算是成就仙道、長生久視。
雖然過去也知道梁韜有總制洞天之功,但那畢竟是因為青崖真君隕落後,機緣巧合下的結果。
趙黍過去一直覺得,梁韜最多是封掌山川、駐世長生的地仙境界,即便這樣,也是自己難望項背的境界。
今日聽靈簫一言,方知「在世仙家」之名不虛。
「梁韜可稱得上是數千年不遇的異數了。」靈簫言道:「接掌洞天,反過來變易其主,甚至將洞天仙境重新拖入塵世,勾連地脈。此等用心布局,古往今來皆屬罕見。」
「連你都這麼說,我都不敢想像他登壇飛升之後會有何等法力。」趙黍說。
「若論法力,當初你在蒹葭關收治瘟疫、孛星逆回,只怕那時候的梁韜也做不到。」靈簫言道:「只是別忘了,讓梁韜擁有今日修為境界的不是別人,就是你。
你開壇巡境,變煉洞天雲篆,使得青崖仙境與東土地脈漸漸勾連,梁韜的修為自然與日俱增。」
趙黍哭笑不得:「只聽說過仙家點化弟子的,沒聽過弟子反過來指點仙家尊長修煉的。」
「你以梁韜弟子自居了?」靈簫問。
「此時此刻,沒必要再自欺欺人。」趙黍說:「我得他傳授《九天紫文丹章》,不少修煉上的困惑,都是受他點撥後方才明悟。」
靈簫只是淡淡一聲冷哼,沒有多言。
來到宮殿之前,就見門戶大開,沒有任何阻礙,也不見侍衛人物。想來青崖仙境鼎盛之時,這些仙家宮闕內外都有法籙將吏鎮守護衛,而不是像眼下冷冷清清的樣子。
「你來了?」
就見梁韜站在九天殿外,此刻他一身簡素,神色平淡,並無山雨欲來的嚴肅緊張。
趙黍主動躬身下拜,梁韜見他紫袍玉冠的服飾,不禁笑道:「很好,你沒有讓我失望。進殿說話吧。」
「你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趙黍來到九天殿中,梁韜像是考校弟子般發問道。
「青崖仙境。」趙黍回答說:「你在華胥國各地投下洞天雲篆,如同船隻下錨,就是要將洞天仙境拖入塵世。我要是沒看錯,你以九天雲台為基,接引洞天降於地肺山頂。而這就是你布置的壇場天盤。」
「不錯。」梁韜讚許一聲,瞧了趙黍一眼:「這壇場布置的手法,我還是跟你學的。如何?是否能讓你滿意?」
「我對地肺山狀況不熟,壇場具體如何,不敢妄言。」趙黍言道。
「你還是這般性情。」梁韜搖頭髮笑。
「山外的情況,你可知曉?」趙黍問。
「這兩年朝廷大興土木,圍繞地肺山修了八座石堡,又新編振武、宣武兩軍,目的為何,不言自明。」梁韜隨手給趙黍倒了一杯地乳甘露,似乎這等仙家餌藥是尋常茶水一般。
「你明知如此,為何不阻止?」趙黍說:「雖然那些尋常兵士奈何不了你,可地肺山地勢緩和,並非險峻關隘,大軍若是一擁而上,崇玄館眾多晚輩弟子也抵擋不住。」
梁韜笑道:「怎麼?第一次上地肺山,就把崇玄館當成自己家了?這麼關心我們的安危?」
「我只是希望人間道國的大業能萬無一失。」趙黍說。
「放心,我早就做好布置。」梁韜沒有多加解釋,趙黍立刻就想到丁飛綾,搞不好如今朝廷之中仍然有梁韜布置的暗樁,隨時準備發出致命一擊。
「比起那些庸人,我更擔心崑崙洲各方高手,還有那些天上仙家。」梁韜說。
趙黍問道:「你擔心他們會來渾水摸魚?」
「他們可不會坐視人間道國的開創。」梁韜直言道:「如果我能總攝天地氣數,天上天下將無人能與我相抗衡。對於那些仍想有所作為、蠢蠢欲動之輩,肯定要趁此機會出手,反正有華胥國朝廷衝殺在前,他們能省不少麻煩。」
「天上仙家非我所能議論,就塵世高人,能與你相提並論者,一位是東海劍仙鴻雪客,一位是瑤池國百相王。」趙黍說:「至於有熊國玄黃方真四仙公,遠不是你的對手。」
「四仙公不足論,但是上景宗的掌門可不能小看。」梁韜說:「論入道歲月,含元子比我更早。你或許還不清楚,當年帝下都斬龍一役,主持連天鐵障、困縛孽龍者,就是這位上景宗掌門含元子。
別看他聲名不顯,似乎連掌門之位都被四仙公架空,但他的修為境界亦是上接仙道。而且深諳隱功藏名之道,四仙公看似聲名在外、權威隆重,實則勞碌奔波。真正關乎上景宗生死存亡之事,四仙公也要找含元子下決定。」
「上景宗居然還有此等高人?」趙黍問:「你跟這位含元子交過手嗎?」
梁韜搖頭:「這傢伙太油滑,我幾次設局,他都是避而不戰。」
「那你為何篤定他會現身出手?」趙黍不解。
梁韜言道:「到了我這種境界,隱隱窺得幾分天機,能夠洞察未來之事。我有預感,很多人都會試圖阻止我。」
「你既然能預知未來之事,那人間道國的大業能否成功?」趙黍好奇問道。
「噓。」梁韜將手指豎在嘴前:「有些話,說了就不靈了。」
趙黍皺眉道:「儘是江湖術士的鬼話。」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梁韜轉而又問。
趙黍微微一怔,就見梁韜手掌一翻,變戲法般現出一枚玉琮,正是真元鎖。
「你——」趙黍此刻確實有些發懵,他幾乎已經忘了真元鎖這樁事,忘記自己當初希望轉投崇玄館的用意。
「對你,我不食言。」梁韜將真元鎖放到趙黍面前:「此物乃是上古仙家煉製,我參悟其中玄妙,猜測它應該是某位仙家為參悟造化之功、推演洞天玄理所煉。玉琮妙用如壺器盛天地之法,能夠收納外物。」
趙黍緩緩拿起真元鎖,感覺像是在做夢一般,心中感觸一言難盡。
「你背後除了張端景,是不是還有一位仙家在暗中指點?」梁韜表情認真:「我希望你能說實話。」
趙黍沉默良久,靈簫沒有任何表示,他有些沉重地闔上雙眼,以十分微小地幅度點頭。
「好,很好。」梁韜表情釋然許多,抬手拍了拍趙黍肩膀:「想來那位仙家此刻也在看著,你替我轉告一句——只要閣下不存謀害趙黍之心,不阻人間道國大業,我梁韜自然不會冒犯閣下。」
靈簫沒有任何回應,趙黍看著梁韜,心頭不由得怦然鼓動。
「緊張了?」梁韜鷹眉一挑,笑道:「你是否會覺得,自己身懷奇遇,未來定然會有不凡成就?」
趙黍沒有答話,梁韜繼續說:「其實我當年也有這種感覺,只是真到了要做大事的關頭,面對驚濤駭浪,心境卻也漸漸平淡了。無論世人如何看待,我不過順應本心而行。」
趙黍順口問道:「你當年有什麼奇遇?」
梁韜露出神秘笑容:「以你的智慧,不可能完全想不到吧?我能夠將洞天仙境接引至凡間,青崖真君為何沒有阻攔?」
「青崖真君早已殞落,對不對?」趙黍表情嚴肅。
「看你這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了?」梁韜眼珠一轉:「是衡壁告訴你的?」
此時此刻,趙黍與梁韜彼此幾乎敞開心扉,他點頭說:「是,衡壁公當年主動告知此事,並讓我發誓不要告知他人。」
「這麼說來,衡壁脫離法籙、轉為城隍地祇,也是你在背後策劃?」梁韜眼神轉冷。
「是。」趙黍直視梁韜雙眼:「就連梁朔離開鹽澤城,去往前線對付亂黨,也是我私下提議的。你如果要報仇,大可動手,如今的我對你已經沒有用處了。」
梁韜盯著趙黍好一陣,最後笑道:「你學壞了,在這種時候試探我。梁朔是死於亂黨神劍,就算你曾提議讓他赴往前線,可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誰又能確保自己全身而退?」
類似的話,趙黍也對梁韜說過,兩人對視良久,梁韜嘆道:「如此也好,把話都說開了,省得心裡有芥蒂。」
「就是因為青崖真君受劫殞落,所以你打算開創人間道國?」趙黍問。
「算是吧。」梁韜嘆道:「我十五六歲的時候,梁氏遭到一場大禍。當時天夏末帝要崇玄館煉製延年益壽的靈丹妙藥,可那位皇帝性情暴虐、喜怒不定,加之嗜酒好色,什麼丹藥都經受不住這般耗損,於是打算罷廢崇玄館。
梁氏族人被貶後,返回永嘉老宅,結果忽然遭到一群左道妖邪圍攻,族人死傷慘重。當時我死裡逃生,曾流浪江湖一段歲月,便是在那時感應到青崖仙境,僥倖承繼洞天。」
「當年永嘉梁氏無法抵擋妖邪進犯麼?」趙黍問。
「仙道傳承,也並非每一代都是能人輩出啊。」梁韜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崇玄館在天夏朝,除了收羅仙經法籙,便是為皇帝進獻丹藥,在朝堂上可沒有太高的地位。
而且我懷疑,天夏末帝罷廢崇玄館的背後,是有人試圖斷絕青崖真君的傳承。衡壁應該跟你說過,青崖仙境遭遇天外邪神侵伐,真君因此殞落。除了天上的交鋒,塵世也有相應動作。」
「天外邪神不光要對付青崖真君,還要將塵世的傳承連根拔起?」趙黍問道:「莫非天外邪神的爪牙已經滲透進塵世?甚至身處朝堂之上?」
「不奇怪。」梁韜說:「但凡神祇,往往貪好血食與眾生信願滋養。何況那邪神還是一頭豺狼,禽獸本性十足。」
「豺狼?」趙黍一驚:「我聽說崑崙西土邊陲有萬里流沙,天夏末年就有犬戎出沒於此,他們信奉的神祇乃狼頭人身之貌,莫非兩者有關?」
梁韜言道:「犬戎如今已盤踞瑤池國,深受百相王器重。就是一群狼頭人身的戎族異類。」
「恐怕還不止。」趙黍神色凝重起來:「可還記得九黎國那些狼頭人身的傢伙?他們原本都是凡人,據說是服食了丹藥之後妖變而成。而且……我在華胥國的其他地方也見過這些妖變之人。」
聞聽此言的梁韜沉默片刻,「步步緊逼啊,不止我在布局,各方仙神都在布局謀劃。」
趙黍眉頭緊皺,梁韜見他如此,問道:「你緊張了?」
「怎麼可能不緊張?」趙黍吐了一口氣:「都這種時候了,朝廷居然還想著進攻地肺山……我要是你,早就篡權奪位了!哪裡還有這麼多破事?」
梁韜笑道:「我要是篡位,只怕麻煩事更多。如今朝廷要派人來送死,我正好一次收拾乾淨。」
「你有那個閒心思麼?」趙黍起身道。
「那就由你來?」梁韜捻指一彈,趙黍掌心便自動出現一道雲紋符印:「地肺山中布置了周天二十四氣象大陣,此乃陣樞符印,你能憑之運轉陣法。出示此印,眾人便知你代掌山中事。」
「我第一次來地肺山,你就讓我擔當此等重任?」趙黍問。
「你擔得起,」梁韜沒有絲毫質疑:「若論修為,你或許尚有幾分欠缺,但眼界閱歷、心機手腕,其實足可擔當館廨首座。」
趙黍很清楚,自己能有如今這份眼界閱歷、心機手腕,與梁韜脫不了干係,他或許也有意栽培自己。
「那我先去做些準備,巡視地肺山,布置防守。」趙黍認真言道:「你就在此專心齋戒,若無要事,我不會來找你。如果有幸,這是你我此生最後一面。如果不幸,這也是你我此生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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