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百蠻各思利
「這裡就是軍器庫?」
常年披戴著野豬皮的舍羅魈盯著一處宛如堡壘的磚砌建築,心下不由得欣羨華胥國物力之豐盈,官府衙署、獄所庫室,幾乎都是磚石壘砌而成。Google搜索
磚塊燒制看似普通尋常,實則關乎一國人力物力,若泥料粗劣,出窯磚塊便不堪重負,難以修築高樓華堂。若燒磚技藝淺陋,磚砌樓宇也經不起長久風吹日曬。
九黎國興修神祠多用山石巨木,雖然不乏恢弘壯闊,但從採石伐木到後續營造的過程中,不知要死多少奴隸。
如此耗費時日,採集木石稍有不慎,材料損毀,等同前功盡棄,遠不如磚塊成批燒制完成,任意取用來得便捷。
舍羅魈出身白獠部,雖然以化形成獸的本領而聞名於九黎國,但並非如外界認定如禽獸般無知。白獠部作為聖兕谷下屬,舍羅魈本人更是大祭司麾下得力幹將。
此次九黎國對華胥國用兵,白獠部便主張要攻略城池,擴張九黎國的疆域,不能像過往那樣,只是掠走人口為奴。
所以巫真大人准許費佐聖繞道進攻之策後,舍羅魈主動請纓,以他的身份和實力,協助費佐聖節制各部巫祝蠱師。
「為何不打開?」舍羅魈收起念頭,望向一旁瑟瑟發抖的丹塗縣文吏。
「軍器庫鑰匙在縣尉手上。」文吏擦去汗水:「小人遍尋不著丹塗縣尉,也許是被將軍……」
舍羅魈微微皺眉,先前攻取丹塗縣,諸事倉促,他親自斬殺了縣令及其身邊護衛兵丁,也沒留心什麼縣尉。
而且戰事結束後,新鮮屍體有一部分留給蒙渠麾下的蒼背部作為血食,一部分送給妙娑羅滋養蠱蟲,剩下一些分給需要祭祀神靈的大巫。因此別指望能找到那位縣尉的屍體了。
舍羅魈緩步上前,抬手按在軍器庫大門,不見他掐訣念咒,肩頭一動,庫門如受衝車鑿擊,門框周圍塵埃飛揚,兩扇蒙鐵大門直接被震脫門軸,向後倒去。
文吏微微一驚,不敢言語。舍羅魈徑直步入軍器庫中,發現裡面空曠非常,架上刀兵寥寥、櫃中衣甲無蹤。
「兵器呢?盔甲呢?」舍羅魈登時大怒,回身走出,一把將文吏提起:「丹塗縣是軍需轉運重鎮,怎麼庫中空空如也?」
「將軍息怒!」文吏匆忙解釋:「大半月前,貞明侯下令,將臨近郡縣所有庫存軍器收歸蒹葭關。」
「貞明侯?又是他!」舍羅魈大手一張一合,五指捏住文吏腦袋,運勁一攥,直接將其頭顱捏碎。
甩開一手血污,舍羅魈怒氣沖沖趕往縣衙,周圍兵士匆忙往來,院中各種財貨雜物亂堆,堂內傳出費佐聖斥責之聲。
「費將軍。」舍羅魈環顧堂內,箱櫃桌案也是堆滿了各種案牘文書,讓人深感華胥國的繁文縟節。
「魈公。」費佐聖張口欲罵,可是看見舍羅魈,立刻收起脾氣拱手問好,這位聖兕谷大祭司的親信下屬可不是他能夠隨意招惹的。
「不知軍器庫是否接收妥善了?」費佐聖問道。
「軍器庫早就被搬空了。」舍羅魈臉色陰沉:「帶路的文吏說,半個月前貞明侯下令調集所有府庫兵甲,就連布帛也沒剩多少,全被調走了。」
費佐聖一時無語,隨後又問:「那個文吏呢?我要好好問清楚,華胥國地方官吏貪墨之舉甚多,也許是以此為由,打算私販兵甲軍器給地方豪貴,趁機牟利,我過去也是見識過的。」
舍羅魈沉默一陣,言道:「我順手把他殺了。」
費佐聖額頭青筋跳動,他強行壓下怒火,心中暗罵不止:「什麼白獠部?什麼狗屁魈公?蠻子就是蠻子,沒有掾佐文吏打下手,所有事都難以周轉,我他媽占了這麼一個丹塗縣有屁用?!」
正當費佐聖斟酌詞句,打算好好跟對方解釋攻占城池後要如何辦事,外面有兵士急忙跑來:
「不好了,蒼背部跟烏藤寨的人打起來了!」
「怎麼回事?」舍羅魈喝問道。
「聽說是為了爭搶什麼孕婦胎兒。」
費佐聖看不下去了:「帶路!這種時候可不要再節外生枝了,魈公也隨我一同前去。」
舍羅魈不太喜歡對方的指使語氣,但礙於費佐聖是巫真大人親點之將,自己也不好發作。
兩人跟著兵士,來到一座宅院,顯然是本地大戶人家。先前奪占丹塗縣全憑奇襲,甚至沒有大舉攻城,本地很多人是一覺醒來才知道縣城易主,縣令以下眾多官吏和守備兵丁直接被殺,使得城中無人做主。
費佐聖原本就不打算約束兵士,於是准許他們劫掠。丹塗縣本地百姓自然遭殃,那些富貴大戶則是首當其衝。
走近宅院,就見兩撥人馬分立左右、針鋒相對,蒙渠為首的蒼背部,群狼低咆,另一邊烏藤寨則是紋面大巫手持藤杖,黑風鼓盪。
放眼院中,十幾具屍體堆在台階上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似乎還有一名孕婦,被利刃剖開肚子,內中胎兒殘缺不全。
「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費佐聖懶得多看,連忙出言安撫:「若是有任何需索,儘管向我開口。城中居民尚多,何必為了這一家傷了彼此和氣?」
「和氣?」烏藤寨為首大巫冷笑兩聲:「費將軍,若不是我用化石藤鑽開城門,你以為就憑細作的一把火,就能如此輕易奪占城池?
每次祭出化石藤,都要胎兒那精純生機滋養。藤木有靈,若是不加以虔誠供奉,說不定下次就是要取將軍心頭熱血來澆沃藤木了,到時候還要談和氣麼?」
費佐聖並非九黎國出身,沒有部族勢力支撐,只得賠笑道:「城中想來不止一位孕婦,我立刻命人尋訪。」
「你懂什麼?」烏藤寨大巫直言道:「貴人飲食富足,生機飽滿,豈是那些窮苦平民能相提並論?富貴之人,其子嗣也承繼貴氣,這才是澆沃藤木的上上之選!我好心將財帛金玉讓給你們,結果這幫狗崽子偏要跟我搶,莫不是得了誰的號令,來跟我們烏藤寨作對?」
「藤老鬼,嘴巴放乾淨些。」蒙渠咧嘴磨牙,身後群狼蓄勢待發,舔舐刀上鮮血,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
「我難道怕你不成?」烏藤寨大巫一頓藤杖,原本硬直的藤杖鮮活起來,如蛇晃動。
劍拔弩張之際,還是舍羅魈出面喝止:「夠了!戰事才剛剛開始,還沒分定勝負,就這麼急著爭搶功勞賞賜了?」
「我就說呢,怎麼大人物全都不見,原來是為了幾塊爛肉搶個沒完。」旁邊傳來妙娑羅的聲音,就見她不知何時坐在院牆上,玉足輕搖,饒有興致地看著院中爭執。
費佐聖看見這位嬌艷動人的蠱娘子,卻沒有半點旖念浮想,九黎國各路巫祝就數這些蠱師的手段最為莫測難防。冒犯他們的人,往往被悄無聲息種下蠱毒。而蠱毒一旦發作,下場自是極慘。
「你也不必冷嘲熱諷。」舍羅魈負責節制各部巫祝,可即便是他,面對妙娑羅時也不敢輕忽大意,一邊暗中提防,一邊說道:「你只需要放出蠱蟲監視城內外,若有敵軍逼近,記得立刻告知。」
「華胥國的兵馬倒是還沒看見。」妙娑羅笑眯眯地支著下巴說:「不過被你們這麼一通折騰,城中有人打算逃跑了。」
「什麼?!」費佐聖一驚:「在哪個方向?我立刻帶兵前去鎮壓!」
「西北水門,是幾個年邁老兵挑頭,帶著一百多人,借著送酒肉犒賞的名義,將你手下看守船隻水門的士兵殺了,目前正在解纜繩。」妙娑羅臉帶戲弄笑意,補充說:「對了,看這些人的身手,也許是當年清明公的麾下舊部吧?」
費佐聖臉色一黑,朝舍羅魈拱手:「魈公,此事不大,還請讓我自行處置。」
舍羅魈輕笑擺手:「希望費將軍能看清自身立足何處,切莫猶豫不定。」
「是!」費佐聖下定心思,哪怕真是主公往年舊部,這次也要徹底殺絕,與自己的過去一刀兩斷。
……
「快!遠處有人察覺了!」
停靠碼頭的運糧船上,風帆被倉促拉起,可即便船隻此刻並未裝載糧草,但這種大船啟航通常需要縴夫在岸上拉一段距離,才好乘風啟航,否則停靠岸邊,半天也沒法動彈。
一夥欲圖逃離丹塗縣的百姓慌張地找上那幾個年邁老兵,焦急忙慌地說:「這船怎麼不動啊?你們不是說這個法子一定能逃出縣城嗎?」
「完了完了,我看見岸上有人去通風報信了,那幫九黎蠻子馬上就要殺來了!」
「都怨你們,非要逃跑!乖乖做順民不好嗎?現在我們呆在船上,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幾名鬚髮斑白的老兵並未因此慌亂,其中一人拔出佩刀,釘在甲板上:「不想走的,現在就能下船!」
「你們要自尋死路,我可不奉陪。」果然有人當場萌生退意,也不管早已撤下船岸梯板,直接翻過船沿,朝著碼頭跳去,落地便聽見一聲痛呼,顯然是摔傷了。
老兵探頭望去,冷哼一聲,正要斥責,耳邊就聽到一陣細聲傳來:「你們準備好了嗎?」
幾名老兵聞聲變色,他們不知曉聲音從何處傳來,四處張望:「萬事已備、水門已開,還請上仙施展妙法!」
「那你們可坐穩了!」那細細聲音漸漸隱去,眾人便感覺大船一陣晃動,水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托動船體,隨即另有一股磅礴大風鼓動船帆,帶動大船緩緩駛離碼頭、穿過水門。
船上眾人不明所以,眼見船隻緩緩離開丹塗縣,都以為是神仙救助,激動地熱淚盈眶、跪下叩拜。
「別放他們離開!」此時聽得後方一聲暴喝,費佐聖帶著兵士趕到碼頭,眼看步騎無用,立刻叫人放箭。
可大船早已駛出一箭之遙,箭枝落入船後波浪中,費佐聖在岸邊氣急敗壞,引起船上一陣歡聲笑語。
「不知是華胥國哪路高人,不妨現身一會!」
丹塗縣城中,舍羅魈的聲音遙遙傳來,如天邊悶雷、懾人膽魄。
尋聲探望,可見一道魁梧身影踏空而至,身上野豬皮毛獵獵飄揚,他轉眼間飛越大半個丹塗縣城,凌空逼近大船。
舍羅魈原本還打算讓費佐聖自行處置,可是妙娑羅後續傳來消息,讓他驚覺這回百姓乘船外逃定然有高人暗中相助,於是飛身殺來。
攔阻百姓外逃還是次要,舍羅魈真正目的是揪出潛藏高人,就見他背上野豬皮攀附體表,軀體如吹氣般鼓起,渾身筋肉如刀砍斧削,奮起神力,朝著大船甲板一拳砸落。
可是不等舍羅魈落下,一線青芒自天邊電射而至,舍羅魈匆匆一避,肩膀被青芒撕開一道傷口,但迅速癒合,體魄生機強旺非人。
「誰?!」舍羅魈正要逼問,那青芒繞了一圈再度襲來。
這回舍羅魈看準攻勢,腦後浮現一輪圖騰圓光,宛如神靈附體,神光大作,隔空禁攝青芒,現出其真面目。
「飛劍?」舍羅魈瞧見一柄短劍如蟲翅急顫,在他印象中,華胥國並沒有多少御使飛劍的修士,反倒是有熊國有專修飛劍的宗門傳承。
可就在舍羅魈驚疑瞬間,一道雷霆箭煞毫無徵兆地從天而降,直接擊碎圖騰圓光。
舍羅魈法力被破,身心劇震、氣血翻湧,但硬是靠著強悍體魄穩立不搖。
「雷法?」舍羅魈當即明白過來,揚聲高喝:「莫非是貞明侯親至?以你身份,何必藏頭縮尾?!」
舍羅魈等了半天,也未見任何回應,那柄短劍掙脫束縛,朝著遠方飛去。
而在短劍遠去方向,天際線上烏雲急涌,好似汪洋怒濤,漸漸朝丹塗縣城逼近。
烏雲之中有雷鳴電閃,好似戰場之上擂鼓進軍之勢,宛如千軍萬馬排山倒海而來。
舍羅魈暗自驚疑,雙目神光極運,他感應到遠方大地之上,一支雄壯兵馬羅列開來。大纛之下,是一座三層法壇,但見一人廣袖青衫、腰懸黑文黃綬,立身壇上,氣勢通天接地,萬物萬象如在掌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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