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鬼神順風傳

  「你這般心思,過往少見。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梁韜盯著這位模樣平平、歷來謙恭不顯的子孫,言道:「你這番話恐怕不光是在說另外三家,也是在說梁朔吧?」

  「孫兒不敢。」梁晦答道。

  梁韜冷笑兩聲,隨後又問:「趙黍此人,你怎麼看?」

  「趙黍在科儀法事一途,環顧華胥國上下, 恐無人能與之相提並論。」梁晦說:「而且此人頗能任事、不辭勞苦,如今韋修文讓他鎮守蒹葭關,他上到調度糧草、籌備軍器,下到兵士犯紀用罰、城壘溝渠修築,都要親自過問視察。」

  「你很欣賞他?」梁韜鷹眉一抬。

  梁晦低頭言道:「孫兒只是覺得,趙黍可當大任。祖父看中此人, 想來是因為他的科儀之功,孫兒卻覺得不止如此。」

  「那照你來看,如何才能讓趙黍為我們崇玄館所用?」梁韜似考校般發問。

  這下樑晦遇上難題了,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含糊其辭:「祖父想來早有良策,孫兒就不必多言了。」

  「我是在問你!」梁韜冷哼一聲,讓梁晦暗自心驚。

  「在孫兒看來,趙黍此人無心財帛美色,或可用權位加以籠絡。」梁晦言道:「趙黍有心要干一番大事業,若無權勢地位則寸步難行。」

  「你既然這麼看,就留在趙黍身邊辦事。」梁韜沒再廢話,四規明鏡上的光影悄然散滅。

  足足過了一刻鐘,鏡面上沒有任何動靜,梁晦才收起謙恭之態,盯著那盆孤枝獨立的蘭花, 臉色陰沉,不發一語。

  ……

  「報!韓校尉所部已抵達陳蘆縣外二十里處,擊潰伏兵,斬首百餘!」

  「報!九黎國圍城兵馬已被韓校尉所部殺退!目前正追殲殘敵!」

  「報!陳蘆縣方圓三十里已不見九黎兵馬!」

  「報!蒹葭關西南方哨崗探到歡兜民出沒蹤跡,正在加緊搜查!」

  軍情急報接連不斷傳回蒹葭關,趙黍端坐府院正堂, 一臉從容,左右參軍曹佐則紛紛鬆了一口氣,當即有人稱讚道:

  「趙長史料事如神,果真跟您所言一致,九黎南蠻設下伏兵,就是為了試圖調走關內駐軍。」

  「何止是料事如神?趙長史召遣鬼神精怪,九黎國兵馬動向盡收眼底,自然能破敵於千里之外。」

  「是極是極!」

  趙黍聽到眾人誇讚,擺手道:「諸位過譽了,趙某哪有這麼大的本事!我不過是坐在府院內等著軍情回傳罷了……傳令兵!」

  「在!」下方一名兵士背戴羽令,拱手應聲。

  「傳令韓校尉,繼續派偵騎探明九黎兵馬動向,但不要率大部追擊太遠。」趙黍拿起一份調令,上面加蓋了將軍大印:

  「另有一事,申黃縣尚家奉命繳納糧米布帛,數量不足,甚至以糠秕秸稈充當糧米,用髒污傷布假冒新布,其行罪大惡極。韓校尉不必立刻回師蒹葭關, 奉此令直往申黃縣,要求尚家兩日內補齊軍需。如有反抗,格殺勿論,懸首東門,以警世人!」

  「得令!」傳令兵沒有絲毫猶豫,接過調令,快跑離去。

  其餘參軍見趙黍雲淡風輕下了如此命令,想到先前這位趙長史囚縣令、抓郡守,橫行青岩郡,所過之處鬼神退避、官吏膽寒,原本都以為他是心黑手狠的派頭。

  不過這段日子下來,他們都發現趙黍出人意料地好相處,前提是把各自公務辦好。

  「趙長史。」有一位參軍問道:「您既然可以借鬼神傳話給韓校尉,又何必下一道調令呢?如此免得來回奔波,還耗費時辰。」

  「此乃公務,自然要有調令公文方可行事。」趙黍言道:「韓校尉去到申黃縣,對一方大戶下手,總要讓當地官長配合。不然有人借著我的名義為非作歹、橫行地方,我又要如何辯解呢?」

  趙黍這一手其實是從星落郡王郡丞那裡學來的,有蓋印公文,下面人手干起事來便有底氣,該做什麼也好有個明確指示。

  轉念一想,這一紙公文便能號令幾千兵馬,輕而易舉要讓一個地方大戶傾覆破敗,指揮調度如臂使指,跟符籙行法、召遣吏兵也沒多少差別了。又或者說,符法召遣本就是效法世間用兵。

  但趙黍也並非沒用籙壇吏兵傳話,他其實提前告知了韓校尉,而且囑咐他不要縱兵劫掠、連累無辜,只要尚家不是以武抵抗,便給他們兩天籌集軍需的時間。就算要殺,也只誅首惡。

  「另有一事,還請趙長史為我等解惑。」有人問:「既然趙長史能夠召遣鬼神傳話,那能否與韋將軍往來消息?若是可以,倒是能省不少事。」

  「借鬼神傳話,我也是初試。」趙黍說:「此法遠談不上完備。就像書信可以被中途截留,鬼神傳話也會受各種狀況所擾。尤其是廝殺激烈的戰場,凶煞之氣沖天盈野,我也沒法強催鬼神吏兵靠近傳話。」

  趙黍其實一直想煉製出罡風驛旗類似的法物器具,可惜一直以來收效甚微,直到自己親自點化吏兵,以召遣之法搜捕妖邪,發現可以借籙壇吏兵傳話。

  只可惜落到實處,發現仍是困難重重,而且每次召遣發兵都必須登壇行法,繁難異常。

  修為越高,趙黍便越佩服煉製出罡風驛旗的人物,想起這東西曾在赤雲都手中發揮重大作用,說不定煉器之人就在蒼梧嶺中。

  「趙長史!」有一名軍吏匆忙跑來:「不好了!有幾百名刑徒兵逃跑了!」

  府院內中原本還有幾分初戰告捷的喜慶火熱,結果就被這一句話給澆涼了。

  「刑徒兵不是在牢城中麼?還能幾百人逃跑?」趙黍問道。

  蒹葭關中有一座關押流放刑徒的牢城,日夜都有甲士巡守,內中刑徒每天各種繁重勞力,按說不可能輕易脫逃。

  「是那批進山開礦的刑徒。」軍吏回答說:「先前修葺城牆急需山石,韋將軍下令讓一批刑徒到附近採石山開鑿石料。」

  趙黍抄起各營兵冊翻看,語氣微冷:「眼下蒹葭關周圍戒備森嚴、哨探不斷,出入臨近郡縣都要求核定往來路引,倘若身份不明,立刻就會被拿下。至於說偏遠村寨,更是對外人諸多防備。這幾百號刑徒能跑去哪裡?」

  軍吏一臉茫然,趙黍見他如此,於是又問:「採石山中還有其他刑徒麼?」

  「大約還有一百多人,目前正在押解返回。」

  趙黍沉吟片刻,說道:「這批刑徒回來之後不要立刻押入牢城,我要親自審驗一番。」

  示意軍吏退下,趙黍對在場參軍曹佐言道:「諸位怎麼看?」

  「幾百名刑徒,想來不足為慮,多派偵騎斥候探明位置,然後伺機殺敗就好。」

  「就怕這些刑徒根本聚不到一塊,過幾天便作鳥獸散,能當流寇盜賊就不錯了。」

  「這些刑徒都有黥面,跑到人煙稠密之地立刻就能被認出來,他們無處可躲,反倒可能去投靠九黎國。」

  「九黎國的蠻子還未必會要這幫逃散刑徒。別忘了,蒹葭關里的刑徒,有好幾千都是當年赤雲亂黨的餘孽!」

  「哼!我說的就是這幫赤雲亂黨,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勾結九黎國,伺機侵犯蒹葭關?」

  「如今蒹葭關有趙長史坐鎮,何懼亂黨來襲?」

  「你們幾位久在南方,不知是否聽說過赤雲亂黨在星落郡曾經搗鼓出什麼神劍?」

  「略有耳聞,聽說崇玄館那位大公子梁朔便是死在亂黨神劍之下。」

  「呵呵,那你們應該還不清楚,當初提議用科儀法事壓制神劍鋒芒的人,便是趙長史!赤雲亂黨又如何?趙長史便是他們的克星!」

  「哦?竟還有這等事?」

  一眾參軍曹佐向趙黍投來敬仰目光,趙黍也不好迴避,言道:「以科儀法事壓制神劍,也不全是我一人功勞,當時另有十多位降真館同道協助,亂黨匪首還是靠梁國師親自出手誅殺。更別說後續進軍,全賴韋將軍用兵,與我無關。」

  趙黍放下簿冊,轉而問道:「我記得赤雲都作亂已過十年,既然真是亂黨餘孽,為何不直梟首?偏要留在蒹葭關中充作刑徒?」

  一位主簿言道:「趙長史有所不知,當年赤雲亂黨假意歸附華胥國,帶有百萬兵民之眾,彼時朝野懼憚,唯恐他們列土自封。

  後來朝廷以安置兵民的理由,將他們拆散分開,然後將其中負隅頑抗之輩盡數誅殺。可惜不知為何風聲泄露,讓亂黨有聚眾抗逆的時機,還一度占了好幾座城廓。」

  趙黍問:「赤雲亂黨中不乏修煉之士,亦有術法造詣高深者,最後是如何應付的?」

  主簿回答說:「還是要靠各家館廨首座出手,自然也少不得那位梁國師了。據說當時梁國師召請一幫天兵天將下凡,直接撕開舊荊城的城牆,讓朝廷官軍一擁而入,拔掉亂黨陳兵的重鎮。」

  「舊荊城?我之前也曾路過,那裡只剩下長滿雜草的殘垣敗瓦了。」趙黍說:「朝廷為何捨棄舊城,另尋別處建立新城呢?」

  「陛下有旨,亂黨盤踞荊城已久,當地匪化已深,非燒殺殆盡不能剷除亂源匪根。」主簿言道:「後來本地有歌謠,唱的是『茅草要過火、石頭要過刀、穀子要換種』,說的便是如舊荊城那般曾有赤雲亂黨盤踞的城鎮,必須要殺盡戮淨、棄置城池。」

  趙黍五指一緊,面不改色說:「朝廷下令屠城了?」

  主簿搖頭苦笑:「不屠不行啊,赤雲亂黨尤擅妖言惑眾,動不動裹挾一地百姓作亂。在幾座城鎮大殺了幾場,才把亂黨那股囂張氣焰壓下去。」

  「既是如此,那後來又為何放過亂黨餘孽?」趙黍問。

  「其實……」主簿耐不住趙黍那逼人目光,只好解釋說:「其實那些刑徒究竟是不是亂黨餘孽,也沒幾個人清楚。無非是當年亂黨頭目逃入蒼梧嶺,許多兵民逃散各地,朝廷大搜鄉野、廣頒懸賞。

  當時的確指認出一大批躲藏起來的亂黨匪眾,但還有不少無辜百姓受到波及。因為赤雲亂黨至今尚未被完全剿滅,遺患仍存,近十年來時常有百姓指認亂黨,至於是真是假,各地官長如果無心細究,便流放蒹葭關充作刑徒。」

  趙黍表面上不動聲色,心底里卻已漸漸生出怒意,淡然道:「長此以往,難免民怨沸騰啊。」

  下方主簿與參軍卻不明所以,只是說:「可惜赤雲亂黨潛藏蒼梧嶺,那一帶位處三國交界,朝廷也不便派大兵四面圍剿。趙長史妙法通神,不知能否破了亂黨的妖法?」

  「眼下還是要以應對九黎國為重。」趙黍沉吟片刻:「赤雲亂黨……此事就暫擱一旁,我去信各地郡縣,讓他們提防戒備,如果拿住黥面刑徒,便暫時收押起來。如今實在不得空閒多管。」

  眾人各自稱是退下,趙黍則再次準備開壇行法,順便讓人把張里尉叫來。

  「趙長史有何吩咐?」張里尉一來到廳室中,賀當關便從外把門牢牢關好,屋中就剩他與趙黍兩人。張里尉看著趙黍表情凝重微沉,心下隱約不安。

  「蒹葭關的刑徒中有一大半是赤雲都出身,此事你可知曉?」趙黍上來便問。

  張里尉心中一緊,他立刻明白,對方已經懷疑自己是赤雲都的一員了。只是現在看趙黍的神情,張里尉不好斷定他在作何心思。

  「屬下來到蒹葭關後,偶然聽說過。」張里尉低頭拱手。

  「那你們受徵募來到蒹葭關,是為了救出這些刑徒麼?」趙黍又問。

  「趙長史說的話,屬下聽不懂。」張里尉按捺緊張心緒。

  「你是擔心我們說話會被別人察覺?」趙黍手指輕敲桌案,房樑上一張符咒靈光閃動,「軍機重地,我早就設下禁制,無論是防備九黎國的巫祝蠱師,還是防備華胥國的館廨修士。」

  張里尉臉色微微一變,隨後又聽趙黍說:「我叫你前來,便是有十足把握。你也不必在我面前繼續掩飾,早在僑張村時,我便已知曉你與赤雲都修士暗中往來。那位修士還會土遁,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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