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知情不動心

  趙黍在靜室之外,獨自盤坐涵養神氣,從深夜等到午後,直至鷺忘機主動出門言道:

  「貞明侯,姜茹姑娘已醒。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趙黍鬆了一口氣,先起身對鷺忘機揖拜道:「多謝道友妙法調治,請略作歇息, 我立刻派人奉上補益丹藥。」

  「貞明侯有心了。」鷺忘機微微點頭:「姜茹姑娘想要見你,我便不打擾了。」

  鷺忘機言罷抱琴而去,趙黍喚來侍從吩咐幾句,然後獨自來到靜室之中。

  就見姜茹躺在軟榻上,臉上氣色尚談不上太好,但起碼已經清醒過來, 她一看見趙黍便打算起身。

  「不用起來。」趙黍抬手虛按,正要順勢坐到榻上,剛邁腿便覺不妥,輕輕搬來椅子坐下。

  「你感覺如何?」趙黍伸手給姜茹試探脈象,能察覺到她雖然虛弱,卻有一股蘊藏生機流轉全身。

  妖物修煉不比人身,而且族類不同,下手處也有區別。姜茹和她的族人侍奉永嘉梁氏,想來也曾得授仙法,與那些自行摸索、仍保留生啖血肉積習的山林妖物不同。

  趙黍這些天試探姜茹脈象,發現她變化人身之後,生機脈象雖與常人相似,卻仍有幾分玄妙之處。日月晝夜的氣機變化,對她影響尤為明顯。

  「就是有些睏乏,也沒有力氣。」姜茹細聲回答。

  趙黍點了點頭:「你畢竟受壬望潮重創,所幸你有護身的鮫綃仙衣,擋下了鬼火邪術的部分威力。」

  「多謝你救了我。」姜茹望向趙黍。

  「你怎知是我救的你?」趙黍問道:「你受鬼火震撼魂魄,昏迷之際應該無法覺知外事。」

  姜茹目光柔和, 緩緩解釋起來:「我們這一脈狐妖,一旦重傷難救, 神魂便會藏入內丹之中,以求自保,等待族人救援調治。萬一體魄生機無法為繼,便會由族人護送神魂屍解。因此我廬舍五官不明,藏於內丹的神魂仍能知曉是你救了我。」

  「哦,原來是這樣,我倒是長見識了……」趙黍想起急救時的舉動,不由得躲開姜茹那明**人的目光。

  「其實,你本不必費力救我。」姜茹微笑說:「我們姜家與梁氏締結登仙契,即便不幸遇劫,神魂也會名登玉冊。只待首座飛升,我也能隨之一同去往洞天,受其點化、結化真形。」

  趙黍聽見這話,知曉姜茹是在寬慰自己。可是想到青崖仙境早已被天外邪神攻伐而崩毀大半,姜茹和她的族人念茲在茲的願望,恐怕難以實現,但自己又不好明言。

  即便梁韜日後不僅要飛升成仙,還要開創人間道國, 可未來的事情誰又說得准呢?梁韜要趙黍幫忙布置科儀法事,到現在都沒有下文, 也不知他在做什麼。

  「既然是我讓你去引出妖邪,我當然不會坐視你重傷而毫無作為。」趙黍說。

  姜茹身子雖然無力,心裡卻泛起一股暖意,玉腕微動,悄無聲息地牽住了趙黍把脈的手。

  趙黍心思莫名一動,猛地將手抽走。

  「你……」趙黍起身,神色匆忙:「你先好好靜養,我有公務纏身,就不陪你了。」

  說完這話,趙黍頭也不回地衝出靜室,留下姜茹一人躺在榻上,神色落寞。

  ……

  趙黍離開靜室之後,思緒雜亂,快步回到辦公之所,一通連珠箭般吩咐人手辦事,這裡清點靈材器物,那裡安排人手送往蒹葭關,還要幫著韋將軍挑選修士分派武魁軍各營。

  各種瑣碎事情處理完畢,天色不知不覺轉暗,眾人各自去忙,趙黍獨自一人,反倒閒了下來。

  「何苦這樣作踐自己?」

  趙黍正打算準備一批符咒法水,就見梁韜飄然而至,手上提著一個小酒罈,笑道:「這個楚孟春,居然藏了十幾壇太黃煎玉釀,結果每年就往地肺山送一壇,真夠貪心的!」

  「你從哪裡找來的?」趙黍對於梁韜這種神出鬼沒已經見怪不怪:「楚孟春各處產業均已抄沒,藏酒的石窖中並未發現什麼太黃煎玉釀。」

  「你們這幫人,抄家都不會抄。」梁韜將酒罈擱到趙黍面前桌案,表面還帶著幾點泥土:「此等用丹藥調製的酒釀怎能放在尋常窖中?自然是要埋在嘉木靈壤之下,借地脈氣機溫養,時日一長,連酒罈本身也呈現幾分玉質之妙。」

  梁韜說話時還疊指一敲酒罈,發出清脆的鐘磬之聲。

  趙黍聞言沉默不語,楚孟春營建的碧湖莊園的確有一片藥田靈圃,就算抄沒莊園,也不可能輕易破壞這片精心經營過的藥田靈圃,誰能想到地底居然還藏有酒罈。

  「這酒很珍貴麼?」趙黍隨口問道。

  「太黃煎玉釀,顧名思義,乃是取太黃地實煉成三元始生丹。可此丹有一項不足,便是煉成之後容易見風而化,難以舊存。」梁韜娓娓道來:

  「後來我永嘉梁氏仙祖青崖真君改易丹方,將靈丹化入酒中,凝其藥性。但尋常酒水不足以凝鍊靈丹藥性,需要將崑崙玉以真火煉得滾熱,置於酒中。趁水火相煎之勢,投入靈丹徐徐調製。」

  「你就這樣把調製酒釀的辦法說出來,不怕我偷學之後傳授給別人麼?」趙黍問。

  梁韜笑道:「你懂得如何將太黃地實煉成始生丹麼?真火煉化崑崙玉的火候該如何拿捏?又該取哪種酒水與靈丹相配?哪個節氣、哪個時辰進火退符,你又說得出來麼?」

  趙黍懶得跟對方爭口舌之快,梁韜擺手說:「別閒著了,拿兩個酒盞來。到湖邊水榭,今夜月色甚妙,正好對月把盞。」

  說完這話,梁韜化作一縷光華遁走,趙黍只好順著他的性情,尋來兩個酒盞去往湖邊水榭。結果梁韜卻說:

  「叫你拿酒盞,你只拿酒盞啊?真沒眼力見!有酒無餚,有宴無樂,這日子還怎麼過?」

  趙黍把酒盞往桌案上一擱,直言道:「後廚還有半隻滷鴨,是賀當關吃剩下的,你要不要吧?」

  「我算是服了。」梁韜搖頭感慨:「你好歹還是天夏朝贊禮官的後人,連這點起居飲食都不講究的麼?」

  趙黍坐下說:「我不是什麼高門大戶出身,小時候還要跟著祖父搬家逃難,也挨過幾天餓。沒經歷過世家豪門的富貴薰陶,自然沒有這些講究。」

  「沒有就要學嘛,你好歹是貞明侯。」梁韜掀開酒罈封蓋,一股馥郁清香蕩漾開來,他誇讚道:「嗯!還是這個味兒!」

  看著梁韜倒酒,並無半點國師尊威,反倒像是當年那位仗劍巡境、俠膽赤心的仙家弟子。

  梁韜見趙黍坐在原處沒有動作,晃著酒盞說:「喝啊,為什麼不喝?」

  趙黍聽到這話,微微皺眉:「你去看過姜茹了?」

  梁韜點頭:「瞧了一眼,這隻小狐狸縮成一團哭哭啼啼,你這回可真不地道。」

  「我沒聽懂。」趙黍言道。

  「所以我才說你裝模作樣。」梁韜抬手指點:「姜茹被你從死門關前拉回來,她能不對你動心麼?」

  「戰場之上,伸手救護一把,再尋常不過。你沒必要胡思亂想。」趙黍面無表情。

  「胡思亂想?」梁韜饒有興致地打量趙黍:「哦,我明白了,你也動心思了?」

  「我無心於此,你不必多說了。」

  「你這個人,明明有膽量面對鋪天蓋地的妖邪精怪,卻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思。」梁韜品嘗一口佳釀,望向水面月光倒影:「你們贊禮官的老祖宗也承認食色兩字乃人之本性,你又何苦學著張端景孤身一人?如果靠著吃苦耐勞就能有所成就,那拉磨的毛驢早該得道飛升啦!」

  「我倒是要問你一句,既然有志於仙道,為何偏要沉湎世俗?」趙黍望向高懸天空的一輪明月:「像你這樣的高人,不會不明白塵俗紛擾如網羅羈絆,大違玄門仙道清靜之旨。你當年仗劍巡境插足其中,被先君召回之時,本可趁勢退隱清修,以安人心眾望。可為何涉世漸深呢?」

  「人心眾望?真的有這種東西麼?」梁韜搖頭:「你如今在華胥國朝野也算是備受矚目了,你覺得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何等面目?」

  趙黍沉默片刻:「在不同人眼中,自然有不同面目。起碼在那些地方豪強看來,我就是國主的鷹犬酷吏,到處抄家滅門。」

  「那不就是了?」梁韜兩手一攤:「我梁韜行事,從來不看什麼人心眾望。凡人心思遇事則變、情志逢難則動,窮思竭慮迎合他們,還要不要修仙了?」

  「你真的不看人心眾望麼?」趙黍忽然發笑說:「你不是鴻雪客,還做不到心無牽掛,崇玄館和仙系四姓總歸是你的牽累。你這個國師的身份,也照樣絆著你的幾分心思,以至於要變化一個分身來應對世事。」

  梁韜揚起下巴微微點頭:「這幾句話,倒是有點長進,蒼水河畔沒白悟。」

  「你其實早就預料到,我會在面對群邪之時破關進境,對不對?」趙黍問:「因此你當時遲遲不肯出手。」

  梁韜自斟自飲:「修煉之事,誰能完全料中?我見你火候已足,至於成與不成,還是要看你自己。不過我倒是開了眼界,憑藉一處臨時搭造起來的法壇,你就能逼得壬望潮那溺死鬼兩式不成、大失顏面,術法效驗大增幾十上百倍。」

  「如何?這樣的科儀法事是否讓國師大人滿意?」趙黍問道。

  「怎麼?急著要替我幹活?」梁韜挑眉反問。

  「有些事情,越早料理完,越省心思。」趙黍不喜歡梁韜一直拿這事吊著自己,讓他久久不能拿回真元鎖。

  「你如此心急,是為了這個東西吧?」梁韜手掌一番,現出一枚外方內圓、沁潤黛青的玉琮。

  再次看見真元鎖,趙黍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又轉瞬收斂:「看來白額公洞府里的法寶奇珍,國師大人還沒有隨便賞給門人子弟。」

  「白額公、白額公……你倒是會攀扯。」梁韜把玩著真元鎖,問道:「你可知這是什麼東西、有何用途?」

  趙黍暗自緊張,臉上不露聲色:「哦?還請國師大人指點。」

  「上古之時,玉璧禮天、玉琮禮地,後世今人大多不解其妙,以為不過尋常禮器祭品,實乃上古先王俯仰天地,為安鎮洪荒而設。」梁韜言道:

  「而這枚玉琮,則是上古仙家推演天地造化之寶,內中更開闢出一方虛空,如那壺器盛天地之法,能收納外物。」

  「就像那些乾坤袋、百寶囊?」趙黍吃了一驚,真元鎖這項妙用,靈簫過去不曾與自己提及。

  「類似這樣的東西,我也能煉製。」梁韜手指輕輕一點玉琮,桌案上光芒一閃,十幾個小酒罈憑空出現,應該就是楚孟春私藏的太黃煎玉釀。

  「既然不是什麼稀奇法寶,國師大人能否賜下?」趙黍試探著問。

  「不用耍小聰明。」梁韜這時才露出幾分仙家高人玄妙難測:「我再問你,你可知這原本是屬於誰的東西?」

  趙黍知道不好再拿白額公來遮掩,但他又不便提及靈簫,於是隨口回答:「應是某位名不見經傳的上古仙家吧。」

  「崇玄館在天夏朝時,廣集古往今來仙家逸聞。」梁韜言道:「這枚玉琮的煉製手法,我窺出幾分,多番比照,應是紫極上宮太虛元君所遺之寶。」

  「太虛元君?」趙黍一怔,玄門為仙真先聖所上尊號歷來繁冗,而且名頭一個比一個玄乎,外人看了往往一頭霧水。

  但這些名頭繁冗之餘,也有內在之理。紫極上宮應是指仙真所主洞天之名,太虛元君更說明其人乃是一位得道女真。可梁韜的說法,跟靈簫所言完全對不上啊。

  「你可曾聽說過這位仙家?」梁韜問道。

  「不曾。」趙黍搖頭說:「何況這種尊號,一看就是後世玄門修士所上。別以為我不知道,崇玄館當年在天夏朝時,曾負責為古今仙真擬定尊號,我哪裡能盡知?」

  「那你為何偏偏想要這枚玉琮?」梁韜說:「若論珍貴稀奇,此物也不至於你如此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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