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林半夏有記憶的時候開始,他的字典里,就無法理解家人這個詞。早亡的父母,刻薄的姑姑,暴躁的姑父,還有時時刻刻想方設法欺負他的弟弟,家這個詞,對於林半夏而言遙遠又陌生,直到,小花的到來。
那時的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小花和正常的人的與眾不同,他只知道,她是家中唯一一個可以給予他溫暖的人,她陪伴著他,無論身邊發生什麼事,下一刻打開柜子時,小花都在裡面。
「我在呢。」小花小小一個,正如她的名字,是一個纖細瘦弱的如同野花般的女孩,她是林半夏幼年時記憶里唯一的溫暖。
也正因如此,在從姑父的口中得知小花不是人類的那一刻,林半夏的內心哀傷至極,他甚至害怕,那些被他當做溫暖汲取的記憶是假的,他心心念念的妹妹,根本不存在。
這些擔憂,在此時看到小花臉上的笑容時,全都化作了泡影,他離開了宋輕羅的懷抱,伸出手重重的抱住了她,就像抱著小時候無助的自己那樣——他知道曾經的自己多麼渴望這樣一個用盡全力的懷抱,只可惜從未得到過。
小花帶著笑容,憐惜的摸了摸林半夏的腦袋,她道:「好了,他來了,你該和他一起走了。」
「你呢?」林半夏道,「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何小花遲疑道:「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以的,可以的。」林半夏哪裡捨得把他心愛的妹妹留在這裡,一想到小花要一個人和這些東西待在一起,他就慌的要命,「你一定可以和我們一起走的。」他又扭頭看向宋輕羅,神情裡帶了些哀求的味道,「輕羅,輕羅,可不可以帶著妹妹,我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兒。」
宋輕羅蹲在林半夏的身後,看著林半夏臉上露出少見的模樣。在他的記憶里,林半夏的性情溫和,情緒平日裡幾乎毫無波動,從未露出如此哀愁的神情,更可況此時的林半夏還是小小一隻,黑色的大眼睛裡溢滿了淚水,看起來可憐又可愛。他低下頭,忽的想開個玩笑:「我幫你帶走她,你拿什麼報答我?」
林半夏愣了愣,小聲道:「可我什麼都沒有……」他想了想,聲音更小了,「我銀行卡里還有錢,都給你可以嗎?」
「雖然沒有很多,但是我還可以賺。」林半夏小聲說,「以後賺的錢,都給你。」他說完這話,難過極了,含在眼眶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就這麼流了出來,小臉委屈的紅彤彤的,一個勁的哽咽。
瞧見自己不小心把小孩兒欺負哭了,宋輕羅有點慌:「我就開個玩笑,別哭了。」
林半夏抽泣著:「求求你了,你只要幫我帶走小花,我什麼都答應你,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宋輕羅瞧見他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心都化了,哪裡捨得繼續打趣他,摸摸林半夏軟軟的頭髮,又掏出紙巾來細細的幫他擦乾淨了淚水,道:「好,不過我也不確定,能不能成功,只是嘗試一下。」
林半夏連忙點頭。
宋輕羅說完,從口袋裡掏出了另外一隻手套,慢慢的戴在了手上。林半夏牽著小花的手,怕她擔心,便小聲的安慰起來,說你不要害怕,宋輕羅可厲害了。
小花彎著眼角,細聲細氣的說好,又點了點頭,腦袋後頭的兩個小小的羊角辮一搖一晃,看起來那般可愛。
兩個小東西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瞧著自己,宋輕羅的神情也不由得溫和了許多,他戴好手套後,又從隨身攜帶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個黑色的箱子,箱子不過拳頭大小,但顏色形狀,和林半夏見過的那些一模一樣。
經歷過幾次任務,林半夏也知道那個箱子是用來做什麼的,看見宋輕羅拿出來,又變得有點緊張,牽著小花的手瞪著眼睛,小聲道:「宋輕羅,你……你不會是要把小花……」
宋輕羅抬頭看了他一眼:「把小花怎麼樣?」
「把……小花交給那些人?」林半夏這才想起了宋輕羅的工作好像就是抓這些東西,雖然他不知道小花是怎麼來的,怎麼看她也不正常的人類,被宋輕羅抓去之後,會不會像那些異端之物一樣被實驗?林半夏頓時有點害怕,眼神越發的可憐。
宋輕羅被他這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眼神逗笑了,他道:「別怕,這是你和我的秘密。」他像哄小孩那樣,做了個噓的手勢,「不告訴別人。」
林半夏這才放了心。
宋輕羅把箱子打開,遞到了小花的面前,看向她:「能進去嗎?」那箱子那么小,正常人肯定是進不去的,但以林半夏對小花的了解,應該沒什麼問題。
小花見到箱子,卻露出些遲疑:「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離開。」
林半夏茫然道:「什麼意思?」
何小花看了林半夏一眼,微微咬著下唇,卻沒有解釋。
宋輕羅輕聲道:「沒關係,我在呢,雖然不知道可不可以,試試總歸沒錯。」
何小花還是有些猶豫,林半夏哀求道:「小花,你不走我也不會走的,我當初離開這裡就是個錯誤,我怎麼能再把你一個人,丟在這種地方。」
那些黑影,那個女人,林半夏不敢去想,何小花在這個世界裡,被殺掉了多少次。
「好。」何小花到底是禁不住林半夏的哀求,同意了。
宋輕羅把小小的箱子遞到了她的面前,她鬆開林半夏的手之前,仔仔細細的打量了林半夏一番,像是要把小小的林半夏的模樣,牢牢的記在自己心頭,她鬆開了被林半夏牽著的手,對著他露出招牌式的燦爛笑容:「夏夏特別特別好,我特別特別喜歡夏夏。」
林半夏重重的點頭,看著何小花對著箱子伸出了手,她的手一觸碰到箱子,整個人瞬間就化作了一團黑色的陰影,接著不見了蹤跡,宋輕羅的手指輕輕扣住了箱子的鎖,把箱子重新鎖住了。
然而何小花消失的下一刻,周遭的空間便瞬間扭曲起來,好像在大火中融化的塑料一般,整個世界開始劇烈的震動,扭曲的空間裡,源源不斷的響起了些那被林半夏丟在了記憶深處的咒罵。
「林半夏你怎麼還不死,你快點去死吧跟著你那短命的父母!」
「瘦的跟只猴子似得,看見就討厭,快滾開,不然老子踹死你!」
「想吃飯?你是想得美,滾出去,這飯就算餵了狗,也不會給你吃一口——」
那些林半夏以為自己已經遺忘的記憶,全部蜂擁而至,占據了他所有的意識,他看見了黑暗裡,突然間亮起無數盞燈火,燈火之後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黑影,他看到了數不清的恐怖的女人出現在了門外,像蟻群一般,面色猙獰的朝著他走來。
黑暗的櫥櫃裡,可憐的孩子終於被折磨到奄奄一息,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死去的剎那,他感到了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身體裡離去,漸漸的化作了眼前帶著燦爛笑容的女孩,女孩長著何小花的臉,臉上帶著他不曾有過的燦爛笑容。
「有了我,夏夏就不用害怕了。」小女孩溫柔的抱著他,像母親一般撫慰著氣息微弱的林半夏,「沒人能再傷害你。」
她的話成真了。
至此,名為恐懼的情緒離他越來越遠,他再也不怕了。
只是當許多年後,他離開了這個傷害他至深的地方,關於小花的記憶,也越來越模糊。但他永遠都記得,他得回來接走這個可愛的姑娘,他很窮,所以要努力的賺錢,賺好多好多的錢,即便是干別人都不願意做的工作,也在所不惜。
等他有了錢,就能買一間大大的房子,那間房子,就是他和小花的家——他渴望了許久,卻從未得到的地方。
此時兩人再次相見,林半夏終於能牽起小花的手,對她說一聲:「我帶你回家。」
可怖的畫面和聲音,侵襲了林半夏的靈魂,他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見,身體好像落入了冰冷的海水裡,動彈不得,只能不由自主的下沉,下沉。直到他的身體,被一雙手輕輕的抱住。
「別怕。」有人在說話。
林半夏動彈不得,整個人都好像被黑影籠罩著,在這無邊的黑暗裡,那個聲音是如此的清晰。
溫暖的懷抱里,帶著太陽的氣息,「我會把你們帶出去的——」那人說。
視野里的畫面出現了變化,惡毒的咒罵聲,變成了一聲聲悽厲的慘叫,朦朧中,林半夏看到形容可怖的女人們,一個個倒在了地上,黑暗開始崩塌,悽厲的慘叫,也漸漸消失。
世界再次安靜下來,林半夏感覺自己如同一個在母體裡的嬰兒,只餘下無邊無際的寧靜。
嘎吱一聲,是櫥櫃門打開的聲音。
這個聲音是林半夏幼年時的噩夢,無論他聽多少次,身體也會不由自主的顫抖。但或許是因為懷抱太過溫暖,太過安心,這一次,他竟是沒有發抖。
有人抱著他,進了柜子。或許是擔心他害怕,那人低下頭,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滾燙的,帶著安撫意味的吻。
「不要怕。」那人說,「有我在呢。」
林半夏突然想起了他的名字,輕聲嗚咽出了三個字:「宋輕羅……」
一聲輕笑,宋輕羅聲音好像甜美的奶糖,他說:「晚上好,林半夏。」
又是一聲嘎吱的輕響,他們似乎是從另外一個櫥櫃出來了,漆黑的視線終於被一束光線撕破,林半夏的視線里,出現了一道冷色的光。
他茫然的抬眸,看到了破舊的窗戶,和掛在窗外樹梢上的一輪明月。他動彈了一下身體,感到自己被什麼人抱著,抬起頭,毫不意外的看見了宋輕羅的側臉。
宋輕羅也在看著窗戶,他精緻的面容,在夜色中美的像童話里完美的精靈,他察覺了林半夏的視線,低下頭,露出淺淡的笑:「今晚月色真美。」
林半夏心臟不受控制的跳了起來——那個小小的脆弱器官,似乎從來沒有那麼激動過,以至於林半夏的臉頰瞬間變得通紅,萬幸,天色太黑,別人應該看不清楚,他想要說點什麼,最後也只是乾巴巴的應了句:「真……真好看。」也不知道是說的夜色,還是宋輕羅。
宋輕羅道:「現在感覺怎麼樣?」
林半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離開了那個可怕的空間,他掙扎著想要從宋輕羅懷裡起來,卻沒什麼力氣,抬起手臂看了看,發現自己已經變回了大人的模樣,不再是那個脆弱的小孩。
「沒、沒什麼力氣。」林半夏說,「小花呢?小花有跟著我們一起出來嗎?」
宋輕羅拍拍自己背上的包,道:「別擔心,在裡面呢。」
林半夏這才露出笑容,他環顧四周,竟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曾經居住的老房子,身後那個作為他噩夢存在的櫥櫃,此時大開著。
林半夏恍然:「我們……是從這裡出來的?」
「對。」宋輕羅說,他是橫抱著林半夏的,於是將林半夏的身體換了個方向,讓他看向那個櫥櫃。
櫥櫃已經非常的破舊了,到處都是劃痕,林半夏甚至還看到了上面刀砍上去的痕跡,他這才想起了當年的自己是怎麼從裡面出來的,那時候他被關在櫥櫃裡一天一夜,第二天還是姑姑做早飯的時候,才想起櫥櫃裡還關了個人。她問何天磊拿鑰匙,可何天磊卻搖搖頭,說鑰匙早就弄丟了。
姑姑聞言又是一通臭罵,當然不是在罵何天磊,而是在罵林半夏。
「真是喪門星!!」尖銳的叫罵聲,伴隨著刀砍上櫥櫃的可怖響聲,櫥柜上的鎖終於被砍了下來。林半夏不記得當時的心情了,想來或許應該會很害怕,然而此時,他甚至還能有閒心,輕輕伸手摸一把櫥櫃的門。
當年那堅不可摧的櫥櫃門,已經破爛不堪,被林半夏手一碰,就這麼直接掉了下來,哐當一聲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林半夏呆呆的看了一會兒,笑了:「咱們回去吧?」
宋輕羅說:「好。」
於是就這麼回去了,林半夏沒力氣,還是被宋輕羅一路抱回去的。他作為一個大男人,被另外一個男人抱著著實有些不好意思,萬幸現在天色晚了,路上沒什麼路人,看到的人不多。
宋輕羅倒是無所謂,見林半夏掙扎想下來,淡淡道:「怕什麼,你又不重,抱得動。」
林半夏:「……我好像比你重吧。」
宋輕羅說:「跟我比體重?風大的時候我能飛起來,你得找根風箏線拴著我。」
林半夏忍不住笑了起來。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到了酒店門口,宋輕羅也沒多想什麼,抱著林半夏就進去。誰知一進去,林半夏就暗道一聲不妙,因為今天又是那個笑容微妙的前台小妹當班。她本來在低著頭無精打采的玩手機,瞧見兩人進來,立馬精神了,熱情洋溢的招呼道:「喲,這麼晚才回來啊。」
宋輕羅面無表情:「嗯。」
「這、這是怎麼了?」小妹眨眨眼,看向林半夏。
林半夏還能說什麼,只能胡亂找了個藉口,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走不動路。
小妹露出招牌式的詭異笑容:「哦,那還吃口香糖嗎?」她從兜里冒出了一把,頗有氣勢的拍在桌子上,「免費的,要不要拿幾個??」
宋輕羅瞥了他一眼:「不用了,謝謝。」
小妹露出遺憾之色,道:「好吧。」
林半夏見兩人交流的如此順暢,差點沒背過氣去,他本來還覺得自己臉皮挺厚的,誰知在宋輕羅的面前有點小巫見大巫的意思。他沒敢吭聲,默默的把臉埋在宋輕羅的胸口,假裝自己是只啥也聽不見的鴕鳥。好在宋輕羅並未為難他,和小妹告別之後,咚咚咚的上了樓。
開門進屋,林半夏終於被放到了柔軟的床上,他伸手揉揉眼睛,覺得困的厲害。
「困了就睡吧。」宋輕羅對他說。
「你呢?」林半夏確實困了,剛才還不覺得,這會兒剛躺到床上,就感覺疲憊睜不開眼,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早晨五點,再過一會兒,天就亮了。
「我還不困。」宋輕羅說,「你睡吧,我就在旁邊。」
林半夏說了聲好,眼睛一閉,幾乎下一刻就睡了過去。
宋輕羅坐在他的旁邊,確認他熟睡之後,才站起來,走到了旁邊的桌子上。他從背包的口袋裡,掏出了那個黑色的箱子,手指微動,便將箱子的卡扣輕輕撥開了。
吧嗒一聲,宋輕羅打開了箱子,卻看到裡面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沉默了兩秒,宋輕羅嘗試性的輕聲呼喚道:「小花?」
片刻後,那箱子裡出現了一團黑色的霧氣,霧氣蠕動片刻,漸漸的變成了小女孩的模樣,只是和宋輕羅看到的小花不同,眼前這個女孩身體小了很多,只有洋娃娃大小,她的身體在箱子裡扭動了一會兒,才從裡面爬出來,正是林半夏心心念念的妹妹何小花。
小花從箱子裡爬出來,好奇的環顧四周,在看到床上睡覺的林半夏時眼前一亮,小聲道:「這就是夏夏長大之後的樣子呀?」她奶聲奶氣的,用小姑娘的語氣感嘆道,「夏夏長大了也好看。」她露出開心的笑容。
但宋輕羅並沒有笑,他看著小花,輕聲道:「你在那兒多久了?」
小花說:「不記得了。」
宋輕羅道:「那你還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麼?」
小花眨眨眼睛:「好久好久以前……那時候夏夏還是個可愛的小娃娃。」她伸手比劃著名,「那么小一個,好可愛好可愛。」她本來還興致昂揚,在注意到宋輕羅的眼神有些不尋常後,激動的表情漸漸淡了些,扯著衣角,低頭道,「你怎麼這樣看我?」
宋輕羅沉聲道:「你受苦了。」
林半夏身為局中人看不太明白,但他已經弄清楚了小花和林半夏的關係。何小花應該是異端,而本來只能作為伴生者存在的林半夏,和小花卻產生了不同尋常的關係。目前小花到底是怎麼產生的還是個謎,但唯一能確認的,是她帶走了林半夏的恐懼。
那些晦暗的記憶,隨著她的離開,一同消失在了林半夏的世界裡。
而在林半夏離開這裡之後,小花並沒有跟隨林半夏,反而好像被困在了那個由林半夏的恐懼構造出的世界裡,那裡出現的人或者事,都是林半夏幼年最深的陰影。她藏匿於其中,幫林半夏處理掉一切。
如此看來,她倒更像是林半夏的伴生者。
小花露出笑容,她說:「沒關係的,只要夏夏開心就好了,況且現在已經出來了……只是我好像變虛弱了。」她捏捏自己的手和腿,對自己現在的狀況似乎有些不滿意,鼓了鼓臉蛋,「不能再去嚇唬那幾個混蛋了。」
宋輕羅笑著摸摸她的腦袋,說:「沒關係,我們不會再回去了。」
小花點點頭,打了個哈欠,也困了。
宋輕羅指了指箱子,示意可以去裡面睡覺,小花便扭過身,重新回到了箱子裡。宋輕羅將箱子落了鎖,沉默的盯著箱子看了很久。他其實很早就察覺出一些異樣,這也是為什麼他堅持要和林半夏回到家鄉的原因。
只是現在乍看上去,弄清楚了整個事情,但其中卻又隱隱約約的透出些不同尋常。
正常情況下,一般都會是異端之物處於主導地位,影響也好,感染也罷,受到改變的都是人類或者生物。異端之物的輻射能力極強,只要接觸,就會受到影響。
但這個慣例,在林半夏身上,似乎是例外。
小花更像是依存於他的存在,甚至會主動的幫助林半夏承擔恐懼,這樣看來,林半夏竟是在這段關係里,處於絕對的優勢地位。
這種情況,非常不同尋常。
宋輕羅行事多年,也從未見過。他伸手,將箱子收了起來,走到林半夏身邊,看向了他的睡顏。
林半夏睡的很熟,呼吸勻稱,柔軟的淺色發色,散亂在臉頰的兩側,讓此時的他看起來格外的安詳,完全不像宋輕羅在柜子裡面見到的那個滿目驚惶的小孩。
林半夏是不幸的,他遇到了糟糕的姑姑和姑父,可是他又是幸運的,至少在他落入深淵的時候,小花伸出手,將他硬生生的拉了起來。
宋輕羅很感謝小花,如果沒有她,他見不到如此的林半夏。
有光從窗戶照進來,宋輕羅轉過身,看見了火紅的太陽,從地平線的那頭,緩緩的升了起來。
又是新的一天。
這一覺,林半夏睡了很久,他什麼夢也沒有做,疲憊的身體和心靈都在這一場漫長的睡眠里得到了安撫。
他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窗簾雖然拉了起來,但還透出了微光。林半夏從床上坐了起來,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便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醒了?」
林半夏回頭,看見宋輕羅坐在床的另外那頭,好整以暇的瞧著他。
林半夏有點驚訝:「你沒睡嗎?」他看了眼時間,這會兒已經接近下午了,難道宋輕羅一直坐在他的身邊,守著他睡覺?
「沒有。」宋輕羅站起來,「餓了嗎,我們出去吃點東西?」
林半夏的確餓了,但他醒來後,還有點別的事想做,正打算說出來,卻被宋輕羅猜到了:「不用擔心小花,她很好,我和她聊過了,可以吃飯的時候慢慢說。」
林半夏舔舔嘴唇:「好……」他去簡單的洗漱之後,就和宋輕羅出了門。
兩人在外面隨便找了點吃的,林半夏餓的有些厲害,狼吞虎咽起來。倒是宋輕羅依舊慢條斯理,告訴了林半夏他打算怎麼處理小花。
「我不打算告訴那邊小花的存在。」宋輕羅說,「小花對人類沒有威脅性,他們應該也不會注意到,不過她肯定是不能出門的,並且還得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
林半夏同意了,宋輕羅不告訴那邊小花的事,就讓他十分感激,畢竟他可不想看見小花像那些異端之物一樣,被關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研究,也不想她被貼上冰冷的編號。在他的眼裡,小花雖然不是人類,可依舊是他的妹妹,獨一無二的那種。
「謝謝你。」林半夏非常感激宋輕羅,如果不是他陪著自己回來,這件事也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
宋輕羅說:「還有,我建議你最近離柜子遠一點。」
林半夏莫名其妙:「為什麼?」
宋輕羅說:「沒有依據,只是建議。」
林半夏道:「好吧……」
那個衣櫃裡的世界,宋輕羅目前不太確定到底是不是小花的附屬物,如果是倒也還好,如果不是,就可能有點麻煩了。當然,他沒打算把這件事告訴林半夏,林半夏也渾然不知,高高興興的塞著食物,臉頰鼓起,怎麼看怎麼像囤食物的倉鼠。宋輕羅垂了眼眸,掩去了眸中的笑意。
吃完之後,林半夏問宋輕羅他們接下來去哪裡。
「回去吧。」宋輕羅道,「我不喜歡這裡。」
林半夏道:「也是。」他遲疑道,「那……要不要去醫院再看看他們?」
宋輕羅淡淡道:「也行。」他把筷子放下,聲音聽起來比平日冷一點,「是該和他們做個了斷了。」
林半夏倒也沒想那麼多,小花以另外一種方式回到他的身邊後,讓他的心靈再次恢復了平靜。或許這一次見面,他再次見到他們時,會放下心中的怨氣吧,畢竟都是過去的事了。
兩人吃飽後,就去了一趟醫院,誰知到了之前的病房,卻沒有看見林半夏的那幾個親戚,連姑姑也不見了。
林半夏有點奇怪,便去問了護士,誰知護士聽到林半夏要找的人,一臉驚恐,說:「你是他們親戚啊?」
林半夏道:「算吧。」
「那我建議你做個檢查。」護士說,「你問的兩人都得了精神方面的問題,轉院了……可能有遺傳因素。」
林半夏一聽,有點愣,直白道:「全瘋了?」
護士道:「瘋了。」
林半夏:「……」他也沒想到,頓時有些無措。
倒是宋輕羅嘖了一聲,冷冷的道了句:「算他們運氣好。」
林半夏無奈道:「都瘋了怎麼能叫運氣好呢?」
宋輕羅意味深長:「有時候,瘋這種事對人類而言,是種獎勵。」
林半夏仔細想了想,發現好像的確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宋輕羅:我喜歡你
五十年後。
林半夏:哎,你五十年前是不是和我表白來著??
宋輕羅:………何小花,你要不要和我解釋一下他為什麼對表白反應也這麼慢?
何小花無辜道:這和我真的沒關係,不是遲鈍,只是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