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的這一句話,讓林半夏的憤怒達到了極致,他吼道:「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小花死了?不知道和我一起玩的是什麼東西??你為了敷衍我,居然能說出這樣的鬼話??」
「我……我沒有在敷衍你!!」姑父大聲的叫著,「我沒有敷衍你——她早就死了!!」
「好,你說小花死了,那總該有墓吧?」林半夏冷笑起來,「你能說出她的墓地在哪兒?!」
姑父道:「墓……墓……墓碑就是在黑松山公墓那邊,和你的父母葬在一起的……她真的死了……」他說著說著,聲音就越來越小,一副底氣不足的模樣。
以林半夏對自己自己這個親戚的了解,哪裡肯信他的鬼話,他冷笑道:「你非要說她死了?明明你也見過她,還和她說過話——」
誰知他剛說到這個,姑父渾身上下就微微抖動起來,嘴唇蠕動半晌,也沒有吭聲。任由林半夏怎麼繼續質問,都不肯再開口。
宋輕羅擔心林半夏情緒越來越激動,輕輕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低聲道:「半夏,你先冷靜一點。」
林半夏瞪著因為憤怒變得通紅的眼眶,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他聽了宋輕羅的話,鬆開了對姑父的鉗制。
「你也說她死了對吧?」林半夏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對,她早就死了!」何天磊叫道。
「那為什麼我清楚的記得,我和她一起玩的事情。」林半夏盯著姑父的眼睛,「她還和我們住在一起,你甚至打過他打過她?」
他說完這話,姑父的臉色卻更加難看,林半夏看到他眼神里幾乎快要溢出的濃郁恐懼,就好像林半夏說的這些平平無奇的日常,是什麼極度恐怖的事一樣。
「你說啊。」林半夏咬牙切齒。
林半夏的一系列問題,卻是刺激到了旁邊站著的何天磊,他大吼一聲:「問問問,你就知道問,你小時候自己什麼樣子,自己不清楚嗎?!」
林半夏陰冷笑著反問:「我小時候什麼樣?」
何天磊說,:「瘦的跟個猴子似得,讓人看了就討厭——真該弄死你!!」
林半夏道:「難道你沒有想過弄死我?」
經過何天磊的提醒,以前模糊的記憶此時倒是清晰了不少,只是這些記憶並不讓人感到愉快,林半夏清楚的記起來,自己幼時經常被何天磊欺負,一天最多吃一頓飯,還是那種家裡準備倒掉的剩下剩飯。林半夏整天都餓著,又瘦又小像只可憐的猴子,有時候鄰居都看不下去了,會偷偷的給他一些食物,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當著何天磊的面吃,因為那個橫行霸道的小孩,會把他的食物搶過去,當做垃圾一樣踩在腳下。
林半夏的姑姑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幹了些什麼,但她渾然不在意,畢竟那時的林半夏在她的眼裡,只是一個讓人厭煩的負擔,少吃一頓飯反正又沒什麼影響。
何天磊被林半夏一激,又想要上前和林半夏動手,可奈何身邊站了個宋輕羅,宋輕羅冷冷瞪了他一眼,他停住了動作,不由自主縮了縮脖子:「就算我想,我也沒那麼做吧!」
林半夏道:「沒這麼做?你只是沒成功罷了。」他厭煩了和這兩個人糾纏,「你們如果不打算告訴我小花到底在哪兒,這五十萬,就不要想了。」
姑父聽到五十萬,再次妥協了,他小聲道:「半夏啊,她真的……已經沒了。」
林半夏冷笑起來,伸手就把銀行卡重新塞回了自己的口袋,拉著宋輕羅轉身便要離開。看見他是來真的,姑父徹底急了,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啞聲道:「好,好,你不就想知道我們為什麼這樣嗎?我告訴你,我通通告訴你——」
他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說:「林半夏,你記得嗎?有段時間,你特別喜歡自言自語。」
林半夏沒應聲,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等他繼續說。
「我們起初以為你只是腦子有點問題。」姑父訕訕的笑著,「但是直到有一天,突然發現,家裡多了個奇怪的小姑娘。」
即便時間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可在提到這個小姑娘的時候,姑父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我開始以為她是誰家的孩子,可誰知道你居然管她叫小花,我當時就生氣了,想要……想要教育你一下,就提著木棍攆著你和小姑娘出了門,誰知道,你們兩個跑上了後山,就這麼找不到了。」
林半夏皺著眉頭,他不記得姑父說的故事,卻依稀記得,後山的模樣。
他們這裡群山環繞,後山到處都是水田,夏天的時候,水田裡便會有許許多多的小魚小蝦,林半夏水性好,經常下河撈魚,把魚撈上來之後,就簡單的清理一下,用火烤了吃。雖然肉不多,但是墊墊肚子也是好的。被姑父趕出家門,對於林半夏而言已經是家常便飯,所以不記得這件事,似乎也是正常的。
「然後呢?」林半夏說,「就因為這個?你們就特別的害怕?」
「當然還有後續。」姑父小聲道,「之後,家裡就出現了奇怪的事,有一天打開柜子,居然看見那個小姑娘蹲在家裡的櫥櫃裡,我當時嚇了一大跳,伸手就想把她拉出來,可是手剛抓住她的手臂……我就發現……」
林半夏道:「發現什麼?」
「發現她根本不是人。」姑父說到這裡,幾乎滿臉都是汗水,他一個勁的用手巾擦著額頭,「我根本拉不動她,她就蹲在裡頭看著我,眼珠子白森森的,完全不像是活人。我被嚇到了,把碗櫃直接關上了,過了一會兒,再次打開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
林半夏用古怪的眼神盯著姑父:「你確定是看到了小姑娘,不是看到了什麼別的東西?」
姑父道:「當、當然了,這事情我記得太清楚了,之後,她就好像住在了家裡一樣,你姑姑見過,天磊也見過……簡直陰魂不散……」
林半夏道:「柜子里的小姑娘?」他剛才激烈的語氣終於平靜下來,好像又變回了平日裡那個冷靜的林半夏,可是下一句說出的話,卻讓宋輕羅皺起了眉頭。
林半夏說:「你確定自己沒記錯?被關在柜子里的人,不應該是我嗎?」
姑父表情瞬間尷尬起來,小時候,林半夏就是家裡的出氣筒,只要有人不順心了,都能在他身上出氣。姑父喜歡揍人,而姑姑則很少對林半夏動手。但這並不是因為她捨不得,而是她有別的處罰林半夏的方法——把他關進黑漆漆的櫥櫃裡。
櫥櫃又矮又小,就算是林半夏,也只能蹲在裡頭,柜子外面上了鎖,他怎麼推也推不開。
他起初還會哭和哀求,後來眼淚流幹了,就只會瞪著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木然的盯著前方。姑姑如果氣消的快,大約幾個小時就會把他放出去,如果慢,那就不知道要多久了。林半夏隱約記得,最長的一次好像是被關了整整一天,被人從櫥櫃裡拖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虛脫了,但他命硬,有人給他隨便塞了點食物,他就又活了過來。
櫥櫃這個東西,就是林半夏幼年時的噩夢,因而他並不喜歡黑暗狹窄的地方。但萬幸的是,他所有幼年的記憶都很模糊,所以倒也沒有對他平時的生活產生太大的影響。
林半夏的問話,讓姑父一時間無法回答,他囁嚅兩句,對著林半夏說了聲抱歉。可惜這一聲抱歉毫無意義。
他們說的話,林半夏一句也不信。
「我知道你們不會說實話了。」林半夏對他們失去了耐心,「我會自己弄清楚的,再見。」
「林半夏,林半夏——」姑父見狀急了,想要伸手抓住林半夏,「我們沒有騙你,我們說的都是真的——那個女孩,真的不是你妹妹,你的妹妹,已經死了——」
「已經死了?」林半夏冷笑著,「就算她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已經死了,也不會是病死的,你們家那些齷齪事,我還不清楚嗎?」
姑父臉色很不好看:「就算你不信我,那我們也把你養到這麼大了,那錢……」
林半夏微笑:「錢?」他重新掏出了銀行卡,在姑父渴望的眼神里,手指微微用力,脆弱的銀行卡便在他的手心裡咔嚓一聲折斷成了兩半,「不好意思,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他抹了一把臉,轉身就走,姑父還想攔住他,卻被宋輕羅阻止了。
林半夏出了病房,一路往下,直到走到了醫院的下面的花壇旁邊才停下腳步。他蹲了下來,用雙臂遮住了自己的臉。
宋輕羅站在林半夏的身後,沒有說話。
「怎麼會這樣啊?」林半夏聲音悶悶的,「我一點也不信他們的話,小花怎麼可能是假的,明明所有人都認識她……明明他還對小花動過手,他怎麼能胡亂編造出這些話來?」
宋輕羅知道他的情緒很糟糕,想了想,半蹲下來,往林半夏的手心裡塞了一顆可樂味的糖,又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林半夏捏著糖,啞聲道:「我要去小花的墓看看……」他站起來,強迫自己打起了精神,「你陪我一起嗎?」
宋輕羅說:「當然。」
林半夏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從醫院出來之後,林半夏便坐上了去最近的黑松山公墓的公交車。鎮子上的人不多,又四面環山,死去的人幾乎都埋在同一個地方。姑姑曾經提起過,林半夏的父母也埋在那裡,只是因為林半夏年紀小,幾乎從未去祭拜過。
此時正值中午,火辣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坐在沒有空調的公交車上,林半夏只覺得悶的厲害,他把窗戶降下大半,讓風吹在自己的臉上,想要涼快一點。可奈何風也是熱的,讓他的心情越發的煩躁。
萬幸的是公墓離鎮子上不算遠,三十分鐘的車程就到了。
從車上下來後,走過一條長長的種滿了高大松樹的小道,林半夏到墓地管理處詢問情況。管理處的人看了林半夏的身份證,很快找到了他父母安葬的地方,但在聽到何小花這個名之後卻表示公墓里根本沒有這個人。
林半夏聞言心中一喜:「沒有?」
「對啊,沒有。」管理人員道,「你是不是記錯名字了?」
「沒有,是我的妹妹。」林半夏含糊道,「我姑父說她很小的時候就沒了,我就想順便……」
「很小的時候?多小啊?」管理人員問。
「還沒到一歲吧。」林半夏回答。
「一歲?」管理人員猶豫片刻,壓低聲音道,「多久以前的事了?」
林半夏說:「二十幾年了吧……怎麼了?」
管理人員說:「本地以前有風俗的,不滿周歲的小孩都不能入墓地,說是入了對整個家裡都不好,一般情況下都是隨便找個山包包埋了……當然,這些是以前的封建規矩,現在都講科學了,二十幾年前,肯定不會埋到墓地里的……」
林半夏一聽,臉色微微有些變化,他對管理人員道了聲謝,又在旁邊買了些鮮花香燭之類的東西,打算先去看看自己的父母。
蜿蜒的小道兩旁,全是形狀相同的墓碑,林半夏按照數字一路往下,終於在某個偏僻的角落,看到了一方荒涼的墳塋。
和周遭的墳塋格格不入,這墓地上面布滿了雜草,也沒有祭拜的痕跡,青石板做成的墓碑已經被綠色的蕨類布滿,顯得荒涼極了。林半夏從口袋裡掏出了紙巾,彎下腰仔仔細細的把墓碑清理了一遍,宋輕羅半蹲下來,拔掉了旁邊的雜草,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沉寂。
林半夏清理乾淨後,看到了墓碑上的兩張黑白照,照片上年輕的一男一女面容很是陌生,他看了一會兒,眸子便垂了下來:「我還是不信小花死了。」
宋輕羅說:「或許她沒有死。」
林半夏道:「可是他們為什麼要騙我?」
宋輕羅道:「或許,你認識的小花,和那個小花是兩個不同的人。」
林半夏看了宋輕羅一眼,苦笑:「你覺得他們不是在騙我?」
宋輕羅說:「他們沒有理由騙你。」
林半夏沉默。
「拿個女兒換五十萬,這種一本萬利的生意,他們會不做嗎?」宋輕羅冷靜的分析,「既然如此他們沒有理由會隱瞞她的存在……但他們現在的態度卻是這樣,就算是撒謊,也太過荒謬。」如果只是想拖延時間,明明可以找到別的更合理的藉口,但林半夏的姑父和弟弟的表現,卻完全不符合常理。
林半夏微微蹙眉,理智上覺得宋輕羅分析的沒錯,但感情上卻沒有辦法接受。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拿過來一看,依舊是個陌生的號碼,他看了眼宋輕羅:「是姑父?」
「不是。」宋輕羅說,「沒見過。」
「那是誰。」林半夏有些疑惑,按下了通話鍵。
可誰知通話鍵一按下去,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一陣嚎啕的哭聲伴隨著激動的辱罵,林半夏聽了一會兒,才聽出來是自己表弟何天磊的聲音,他的情緒非常激動,說的全都是方言,連林半夏都聽的很費力,勉強聽懂後,朝著宋輕羅投去了愕然的目光。
「怎麼了?」宋輕羅是一點也沒聽明白。
「我姑父出事了。」林半夏茫然道,「說他……瘋了。」
宋輕羅微微一愣:「怎麼瘋了?」
林半夏說:「我不知道。」他用方言問了幾句,但何天磊根本聽不進去,只是一個勁的辱罵,林半夏聽了一會兒,乾脆把電話掛了,說,「走吧,他說不清楚,我們回醫院看看。」
宋輕羅說好。
於是兩人又匆匆的趕回了醫院的住院部,只是他們剛到林半夏姑姑所在的樓層,便發現這層樓到處都是看熱鬧的人,有家屬有病人,大部分人的臉上都帶著好奇,還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的討論。
林半夏隨便聽了一下,大概明白髮生了什麼,說是一個男人去上廁所的時候,突然發瘋,連滾帶爬的從廁所里沖了出來,直接順著樓梯滾了一路,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腿折了一條,被醫護人員抬走的時候,嘴裡還喊著救命,看起來格外滲人。最慘的是這人還有個突發腦溢血的老婆,仔細想想,簡直像是一家子都中邪了似得……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不該得罪的東西……
林半夏一聽就知道這人肯定是自己的姑父,可他到底怎麼了,怎麼會突然發瘋?林半夏正想仔細的問問,走廊盡頭就過來了一個罵罵咧咧的人,直接衝到了林半夏面前,想要對他動手。林半夏定睛一看,才發現是自己那個表弟何天磊,此時他神情猙獰,雙目通紅,看起來像個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一樣可怖。
見他想對林半夏動手,宋輕羅毫不猶豫的抬腿就給了他一腳,直接把他踹倒在地。
何天磊倒在地上,可還是不肯認輸,對著林半夏又是一通吼叫,雖然宋輕羅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可也知道他肯定沒說什麼好話,於是神情一冷,語氣森然道:「你再罵一句,我就把你舌頭拔下來。」
何天磊立馬閉了嘴,他居然覺得這男人是認真的。
林半夏看著他道:「出什麼事了?」
何天磊條件反射的想要說髒話,卻看到宋輕羅微微眯了眯眼睛,到了嘴邊的髒話硬生生的拐了個彎,道:「林半夏,你要害死我爸了!!」
林半夏奇怪了:「我要害死你爸?我做什麼了嗎?」
「你走了就走了,還回來做什麼?!」何天磊恨恨道,「現在好了,現在好了……」
林半夏說:「你爸在哪兒?」
何天磊手一指,指向了另外一個病房。
林半夏懶得理他,轉身走到了那個病房門口,還沒進去,就聽到了裡面的嗚嗚聲,林半夏一看,發現竟是自己的姑父被束縛帶固定在床上,嘴巴也塞了毛巾,一副精神病發作的模樣。
此時他看到林半夏,一下子就猛烈的掙扎了起來,嘴裡嗚嗚的叫著,神情恐慌到了極點。
林半夏看著他,疑惑道:「他看到了什麼?」他往前幾步,走到了姑父的身邊,姑父的掙扎變得更加劇烈,嘴裡也在不斷的喊著一個詞,林半夏聽了一會兒,終於聽明白了。
他喊的是:「柜子。」
柜子?什麼柜子?林半夏不明白,伸手本想解開姑父嘴裡的毛巾,卻被何天磊阻止了。
「別給他解開,他會咬到自己的舌頭的。」何天磊說。
林半夏只好作罷,他說:「你爸到底看到了什麼?」
「我怎麼知道。」何天磊說,「他只是去了一趟廁所,回來就這樣了。」
林半夏蹙眉。
「我們出去吧,等醫生來給他打個鎮定。」何天磊語氣依舊不太好。
林半夏點點頭,跟著何天磊出去了。他們兩人卻都沒有注意到,他們往外走的時候,姑父口中發出了無比絕望的嗚咽,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放在床對面的小小的柜子上,就好像那個柜子里,裝著什麼讓他害怕的東西,可是他卻根本動彈不得。
咔嚓一聲,病房的門被關上了,房間裡安靜下來,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姑父嘴裡不住的嗚咽著,想要從床上爬起來,可束縛帶阻止了他的動作,片刻後,他聽到了一聲輕響,那是柜子門打開的聲音——
病房外的三人,並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
何天磊點了根煙,重重的抽了幾口,好像是在勉強的壓下心中的火氣,他說:「你剛才去哪兒了?」
林半夏淡淡道:「我去了趟公墓。」
「去公墓幹什麼?」何天磊道。
「你們不是說何小花埋在那裡嗎?」林半夏說,「我去了,沒有。」
何天磊嗤笑一聲,「你是真的傻還是裝傻啊?何小花死的時候一歲都沒有,哪家捨得把這種夭折的小孩埋在公墓裡頭?不都是隨便找個山頭胡亂埋了嗎?」
林半夏倒是奇怪了:「何小花可是你親妹妹,你就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
「什麼感情,我連她樣子都沒見過。」何天磊無情的說。
林半夏早就習慣了他們家淡薄的感情,所以聽到何天磊這麼說,也只是冷笑了一下:「那照你這麼說,你爸這個樣子和我也沒關係,你打電話給我幹什麼?」
何天磊道:「嘿,你這話就錯了,我爸變成這樣,完全是你的原因。」他把嘴裡的煙滅了,朝著地上啐了一口,「那五十萬你不留下,就別想離開這兒。」
原來是在這裡等著他呢,林半夏倒是頓時覺得好笑起來:「哦?是我的原因,是我把他嚇成這樣的?」
「不是你。」何天磊說,「是你的何小花。」
林半夏道:「你什麼意思?」
「我爸沒騙你。」何天磊道,「你的確帶過一個女孩回家,之前你沒說我也沒想起來,我看過我妹妹的照片,她的確挺像她的。」
林半夏雙手抱胸,冷冷的看著何天磊。
「但她不是何小花。」何天磊說。
林半夏道:「那她是什麼。」
「我怎麼知道。」何天磊說到這裡的時候,似乎是身上有點冷,於是用力搓了搓手臂,想要驅趕出那種寒冷的感覺,「一開始,只有你能看見她,後來家裡所有人都看見了,才意識到不對勁,但是那時候已經太晚了。」
何天磊吞了一口口水,像是陷入了某種恐怖的回憶里:「你知道嗎?只要回家,就能看到她,可能是在床底下,可能是在柜子里,可能是在任何你想像不到的地方……她無處不在,就好像……」
林半夏:「就好像?」
何天磊說:「就好像她也是家裡的一員。」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並不是她,而是它。
沒人知道那是什麼,也沒人知道它是怎麼出現的,它的存在幾乎要逼瘋所有人,除了林半夏。
林半夏欣然接受了那個女孩模樣的東西,他甚至把它當做了朋友,和它一同愉快的玩耍著。
何天磊那時候雖然很小,可這樣的畫面卻深深印在了腦海里,也正因如此,他們對待林半夏的舉動越來越粗暴,越來越冷血,似乎是潛意識裡認為,是林半夏帶來了它。
可現在仔細想想,什麼因種下什麼果,如果他們當時對林半夏好一點,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然而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如果呢。
何天磊又點了煙,煙霧繚繞中,林半夏的臉模糊起來。眼前這位表哥,和他記憶中的豆芽菜已經大相逕庭,他比自己還要高了,大部分時間表情都是溫和的,只有看向他們一家人時,那藏在溫和下面的鋒芒才會隱隱約約的顯露出來。何天磊有些害怕那個模樣的林半夏,那讓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好吧。」如果是之前,何天磊說的這一番話,林半夏大概會把他當成瘋言瘋語,但現在他也經歷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知道某些怪誕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他說,「那和你父親發瘋,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回來了。」何天磊說,「它最喜歡的你回來了……你覺得它,會不會再次出現呢?」
他說著,自嘲的笑了起來:「正常人看到都會發瘋的東西,你看到卻會覺得愉快,林半夏,或許我們一開始就錯了,那東西不是怪物,你才是。」
「你才是那個奇奇怪怪,和正常人格格不入的怪物。」——當真是,字字誅心。
「閉嘴。」林半夏還沒有反應,宋輕羅卻冷冷的吐出兩個字,「你再挑釁,我就讓你見見真正的怪物長什麼樣子。」
何天磊拿煙的手抖了一下,他想要說點什麼表示自己不在乎,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眼前這個不知名字的漂亮男人,莫名的給了他一種可怕的感覺,就好像他威脅的話語不止是威脅,而是在下一刻就會成真。
林半夏說:「所以你現在的意思是,她回來了,你爸爸看到了她,才會瘋掉?」
何天磊說:「對。」他觀察著林半夏的表情,似乎想要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些害怕或者別的退縮。
然而他卻失望了。
林半夏這個怪物竟然笑了,笑容發自肺腑,他說:「我的何小花,回來了呀。」
何天磊此時突然意識到,林半夏好像真的不太……像個正常人。
作者有話要說:
林半夏: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宋輕羅:搞清楚了妹妹的事?
林半夏:不,拿回了讓讀者牽掛的五十萬。
宋輕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