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慈當真不明白,沈昭昭是怎麼理直氣壯的說出這番話的。
她淡淡看著沈昭昭:「銀子我要留著不時之需,但可以給你一些乾糧和一匹馬,再給你一名侍衛護送你去禹州,但也僅僅是路上的乾糧,不會給你更多。」
「狐裘我不可能給你的,我的女兒比你更需要。」
「禹州比金陵更近,過瞭望公亭便是長隨,你可以在那兒買些禦寒的衣裳。」
說到最後,沈微慈瞥了沈昭昭一眼:「再有,我給你東西不是我欠你的,我也並不是必須得幫你。」
「不要將我的好心當作理所應當,我也完全可以不幫你。」
「即便你跟著我去金陵,我身邊都是我的人,我半路讓他們扔下你,誰能說我什麼?」
「我留你住在這裡,給你吃食,給你庇護,再送你去長隨,我對你仁至義盡。」
」我不求你心裡哪怕有一絲的感恩,我只要你不要再在我面前得寸進尺。」
「你要知道沒有我,你早死了,沈昭昭,我救了你。」
沈昭昭愣愣聽著沈微慈冷清的話,那話里還帶著一絲無情。
她咬緊了牙,眼底露出一絲惱恨。
嘴唇張了張想說話,又發覺自己沒可反駁的,轉身走了出去。
沈微慈看著沈昭昭的背影,和她剛才眼底的惱恨,眉頭微微有些深。
熬好藥,沈微慈將藥遞給月燈,獨自出去外頭。
她看著外頭沉黑一片的天色,又在想剛才沈昭昭臉上的那一絲情緒。
她忽的有些恨自己仍舊殘留的那一點心軟。
凌霄走來沈微慈的身邊,看著沈微慈身上緊緊裹著毯子避風,不由低聲道:「夫人,先進去睡一會兒吧,等天微亮的時候我再來叫您。」
沈微慈低頭,讓亂發落下,又轉身回了屋子。
沈昭昭已經在火邊睡下,月燈還抱著睡熟了的清娪等著她。
沈微慈走過去月燈身邊,拍拍她的手,讓她休息。
到了早上天色微亮的時候,一行人打算動身。
前頭北靖人已全撤走,他們得趁著這個空檔抓緊離開。
馬匹只有三匹,兩匹用來馱著乾糧和雜物,月燈風寒的有些嚴重,沈微慈便讓她騎馬,再抱著清娪裹著厚狐裘坐在上面,凌霄就護在旁邊。
尋常應該是沈微慈也坐上一匹馱乾糧的馬的,但雪太大,騎在馬上反而沒那麼好走。
山林雪大,覆了一層白雪,又山路陡峭,其實馬匹也並不好走,兩個人騎在馬上,馬匹更是打滑,凌霄不建議爬上坡兩人騎馬。
沈微慈什麼苦也能吃,不言不語,讓一行人上路。
只是沈昭昭在山腳下能走,爬山林時才爬了一小半就爬不動了,歇在一處斷樹前,緊緊拽著前面沈微慈的袖子,要騎馬。
她指著馬上的月燈,眼睛不甘心的看著沈微慈:「憑什麼她一個奴婢能騎馬?你是不是終於逮著機會羞辱我了?」
沈微慈冷冷甩開沈昭昭的袖子:「她在我心裡比你重要的多,你要不走,留在這兒凍死就是。」
說罷沈微慈讓一行人繼續趕路,不用理會沈昭昭。
沈昭昭氣得臉色發青,忽然大吼了一聲。
沈昭昭這一吼,驚得山林鳥兒飛騰,帶動枝椏晃蕩,簌簌落下沉積的雪。
沈微慈的臉色一變,驟然回頭看向沈昭昭:「你又發什麼瘋?」
凌霄也臉上一沉,看向沈微慈:「要不屬下給她打暈,我們自己走。」
沈昭昭一聽沈微慈的話,崩潰的大吼道:「你裝什麼善人,你是不是早就想將我丟在半路了。」
「你不給我騎馬,是不是想累死我!」
沈昭昭的聲音尖利又刺耳,在寂靜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沈微慈鮮少有氣得發抖的時候,手指都在打顫。
月燈要從馬上下來:「我的馬給二姑娘吧,先趕路。」
沈微慈一把攔住了月燈,接著三兩步過去沈昭昭面前,抬頭就往她臉上打了一巴掌。
沈微慈用力之大,將沈昭昭的臉打的一歪,臉上頓時露出了指印子。
凌霄有些詫異的看著這一幕,他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尋常溫和的夫人動怒。
只見沈微慈彎腰緊緊拽著沈昭昭的衣領,對上她驚恐看來的眼睛,在她耳邊一字一字道:「你要再給我找麻煩,我當真會殺了你的。」
「我要趕著回金陵見我的孩子,我有牽掛,我還要回金陵打聽我夫君在廣陵的戰況。」
「你讓我不能順利回去,我便將氣都撒在你身上。」
「反正現在是亂世,許家人都不要你,這山林里多一具屍體,很快就會被野獸啃食,誰在意你呢?」
「你要不想活,別拉上我。」
「我現在讓人殺了你。」
沈昭昭渾身顫抖的看著沈微慈,她從沈微慈的眼裡看到了厭惡。
她也真的看到了一絲殺意。
在驚恐中,她連脖子上微微的窒息感都察覺不到。
她相信,沈微慈真的會做的出來的。
剛才還盛勢凌人的氣勢漸漸軟了下去,她不敢再發出一句話。
沈微慈又看了沈昭昭一眼,鬆開她的領子,轉身繼續讓其他人上路。
上坡路上沈昭昭老實了許多。
只是這一行人里,唯有沈昭昭最嬌氣,走的最慢,時不時就摔在地上,又要耽誤侍衛去扶她。
凌霄看了一眼後面的沈昭昭,對沈微慈低聲道:「帶著她的確是個累贅,這座山走完還有一座山,那座山更險峻,馬匹根本馱不了人。」
「要是帶著她,速度只會更慢。」
沈微慈抿唇:「扔她在這兒,她就死了。」
凌霄頓了頓,沒說話,也不好說話。
因為沈微慈說的沒錯,沈昭昭這樣嬌氣的世家姑娘,從小沒吃過苦頭,爬這樣險峻的山,根本不是她能完成的。
沒有人幫她,留她在這雪天冷山中,她要麼被凍死,要麼晚上被野獸咬死。
山路越往上越陡峭,連馬匹都在濕潤的枯葉與泥地中打滑好幾次,月燈也從馬上下來,清娪被凌霄抱在懷裡走。
沈昭昭喘著粗氣,在後面微弱的叫了沈微慈一聲。
沈微慈衣上都是被樹枝劃破的劃痕,雙手凍紅,手指上布著細小的劃痕。
轉過身去看沈昭昭,她癱坐在地上,不停流淚。
「我走不動了,你不是說給我馬和侍衛,還有乾糧嗎?」
「你都留給我,我不拖累你,我們在這兒分開行不行?」
沈微慈淡淡聽著沈昭昭的話,沒有回話,只是眼神無比複雜。
留沈昭昭後面走,她怕她引來叛軍。
她也知道,再帶著沈昭昭走,無疑是最大的麻煩。
其實她心裡早有打算,只是想著畢竟一條性命。
但沈昭昭現在顯然不值得了。
她轉過身,閉了閉眼看著凌霄,低聲道:「凌霄,我不想見血。」
凌霄一瞬間明白了沈微慈的意思。
他小聲道:「屬下可以將她打暈,這麼冷的天,她會沒有痛苦的凍死。」
「也不是我們殺的。」
沈微慈呵出一口白氣,看著白氣緩緩上升。
半晌之後她才點頭:「好。」
又看向凌霄:「你在後面動作輕點,別讓清娪看見。」
凌霄點頭:「夫人放心,屬下的手很快。」
說著就往沈昭昭面前走去。
沈昭昭看沈微慈轉過身去,又看凌霄過來,頓時瞪大了眼睛想要叫出來。
只是下一刻,她的嘴巴被捂住,後頸一通,人就栽倒了下去。
凌霄看著地上的沈昭昭,又把她拖到一處樹下才罷。
做完這一切,他看向前面,正對上沈微慈轉過來的眼神,就快步跟上。
月燈忍不住往後瞧,又看著沈微慈心驚膽戰的:「夫人……」
沈微慈捏了捏月燈的手:「別想。」
「我們好好的。」
山路太難走,前面因為沈昭昭時不時的一驚一乍,導致走走停停耽擱了許多時間。
現在沒了沈昭昭,走路也輕快些。
到了第二天,到了下山快一半時,天色已經沉了。
天色沉下來就不能再趕路,天色越沉就越冷,等天都黑下來,火光會引來野獸,也不好找落腳的地方。
這處快是山腳下,等明天一早日出再上路,再過一天,就能到了。
凌霄帶著兩個人去找可以歇腳地方,沈微慈身上被寒風吹得已凍僵。
她臉上裹著白巾,身上緊緊披著毯子,蜷縮著坐在地上。
月燈抱著緊緊裹著狐裘的清娪對沈微慈擔憂道:「夫人披著狐裘抱著小主子,身上暖和些。」
清娪從狐裘中探出紅撲撲熱氣騰騰的小臉蛋,朝著沈微慈伸手:「娘親抱抱。」
沈微慈看著月燈蒼白的臉色:「你披著,你風寒要是再不好,容易出事。」
月燈笑道:「我沒事。」
將清娪放進沈微慈懷裡,又將狐裘披在了沈微慈的身上。
狐裘很暖,帶著清娪捂熱的溫度。
沈微慈從來沒有覺得這麼暖過。
她稍稍謂嘆出聲,享受這一刻的溫暖,又很快將狐裘披在了月燈身上攏緊。
她對月燈道:「你在我心裡是親的人,你身子好我心裡才好受。
月燈紅了眼眶落淚,又沙啞的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