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謙在會議室里，非常淡定地一邊玩著手機，一邊等待各家俱樂部經理打完電話回來。
張元在一邊坐著，也有點摸不透裴總的真實想法。
雖然一直知道裴總做事的態度是「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但對於張元自己來說，很多時候做事還是要審時度勢、觀察風向。
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
不懂這一點的人，大概早就已經在億萬年的進化中被淘汰了。
就拿這次的事件來說，再怎麼看，優勢也都是在俱樂部那邊的。
國內的電競產業不成熟，電競圈子很小，各家俱樂部敢於漫天要價，就是吃准了沒人會接盤這些他們的GOG分部，最後裴總要拿出幾千萬、上億的錢來兜底。
底層的觀眾、職業選手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而賽事的主辦方，其實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如果換個別人，遇到這種阻力早就放棄了。
而且，放棄之後還可以找到挺多理由的。
比如：為了與俱樂部攜手發展、共同壯大電競產業；目前的時機尚不成熟，應該從長計議、慢慢推進；為了讓GPL聯賽能夠如期進行，不影響玩家和觀眾權益，所以尋求了一個和俱樂部合作共贏的方案……
如果裴總決定退一步，那麼只要把這些理由拋出來，就沒人能對騰達的行為過度指摘。
反正真實的原因沒人會知道，說漂亮話嘛，總是容易的。
相反，反而是繼續堅持有可能落不下好名聲。
其他俱樂部能夠攻擊的點，還是有很多的。
比如：騰達不顧大局，在一些無關緊要的條款上過度壓榨俱樂部，破壞了整個電競生態，讓電競環境發生萎縮，參賽隊伍變少，GPL聯賽可能延期，觀眾利益受到影響……
到時候就能確定吃瓜群眾一定會站在裴總這邊麼？
真不一定。
甚至可以預料，肯定有很多人站在俱樂部一邊，指責裴總是在小題大做。
有人會說，俱樂部跟選手之間的合同就算出問題，讓俱樂部和選手打官司就是了唄，又不礙著你舉辦比賽，也不礙著觀眾看比賽，何必在這個小問題上一直糾纏呢？
如果裴總現在要做的事，真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情，那之前國內電競產業做了這麼久，早該有主辦方做到這一點才對，也輪不到裴總。
所以，裴總現在雖然看似態度強硬、勝券在握，但應該也承受了非常巨大的壓力吧……
張元看著悠然地玩著手機的裴總，不由得感慨，裴總果然是真正能幹大事的人，這心理素質確實夠強大。
「裴總，需要我做什麼嗎？」張元問道。
裴謙看了看他，張元的表情中似乎帶著點敬佩，又帶著點悲壯，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這貨又在腦補些什麼東西了！
裴謙趕忙說道：「不用。」
「你就等這些俱樂部回來之後，跟我們法務部的同事說一聲，擬一份具體的合同跟他們簽就行了。」
「哦，然後就是把俱樂部轉讓的消息，小範圍地透露一下，也不必大張旗鼓。」
裴謙生怕這個消息傳播範圍太廣，引發大量關注，各種意想不到的人都跳出來要接盤，那麻煩就大了。
最好是小範圍的人知道，就算有人來買，也只能買走那麼兩三家，剩下的全都騰達包圓，豈不是美滋滋？
張元也有點摸不透裴總的真實想法，但既然裴總說了不用擔心，那就安心等待，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過了一段時間，各家俱樂部的經理們都打完了電話，陸陸續續地回來了。
裴謙看了看，人差不多到齊了，把手機收起來環顧眾人：「所以，大家考慮得如何？」
「願意賣，那我們就簽合同，絕對保證大家都能賣到自己的心理價位；不打算賣了，那我就默認大家認可了GPL的規定和要求。」
已經得到了老闆支持的李經理變得更有底氣了，點點頭說道：「賣！不過要簽合同的話，SUG俱樂部還要再多加100萬，也就是1200萬。」
這一手，也是心理戰。
在原本就已經溢價很高的基礎上，再多加一百萬。這個錢不算很多，讓裴總犯不上翻臉，但又實實在在地噁心裴總一下，施加一些壓力。
因為李經理知道，自己這一加價，其他俱樂部多半也是要加價的。
這一下子就又提升了幾百萬、上千萬的總價。
這個行為本身有點讓人不舒服，但在商言商嘛，白紙黑字簽合同之前，口頭承諾那都是做不得數的，也沒什麼可以苛責地方。
李經理本以為，裴總就算是喜怒不形於色，在聽到多加一百萬的時候也得稍微有些不愉快吧？
如果裴總不接受這一點，雙方就可以繼續拖下去，這也不錯。
然而裴總完全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反而眼神中透著一些驚喜。
幹得漂亮啊！
李經理這一主動抬價，其他俱樂部肯定也要跟著抬價，每家都加100萬，這也是一大筆錢呢！
裴謙差點笑出聲，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看向其他俱樂部經理：「那麼，大家要不要加價呢？有什麼訴求，可以像李經理一樣，儘可能地提出來嘛！」
其他經理們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當然是想加價的，平白多賺一百萬，這種好事去哪找啊？
但是大家又怕裴總記仇。
H4俱樂部的蘇經理輕咳兩聲：「咳咳，裴總，H4俱樂部的話，還是沒必要再往上加了，之前那個已經達到我們俱樂部預期價位了。」
蘇經理說完，立刻感受到幾道鄙視的目光投向自己。
但是他就當沒看見。
因為H4俱樂部的老闆沒有SUG的老闆那麼強硬。
蘇經理接到的指示是，H4俱樂部是最早跟裴總合作的俱樂部，也是沾光最多的俱樂部，騰達的規定嘛，無非就是要求一個制式合同，又不是什麼原則問題，稍微鬧一鬧，不行就算了。
沒必要跟著其他俱樂部把裴總給得罪狠了啊！
而且，H4俱樂部的老闆也不想鬧到最後，真把GOG分部給賣了，畢竟他們可是全球邀請賽的冠軍。
1300萬雖然很多，但畢竟是冠軍隊，真賣的話，分不清到底是賠是賺。
所以，這些經理裡面，蘇經理是最不堅定的，主動拒絕了裴總加價的提議，不想讓場面太難看。
會議室內的氣氛，再度變得微妙了起來。
裴謙反而有點慌了。
別啊，李經理好不容易帶起來的節奏，你這別給我又帶回去了啊！
本來能多花幾百萬的大好事，你這一帶頭，沒人敢加價了，那我豈不是很尷尬？
裴謙大手一揮：「那不行！我們得一視同仁！」
「我覺得大家不是不想加價，而是礙於面子不好意思開口。」
「這樣，張元，你把所有俱樂部的預期價位全都上調一百萬，就按這個來簽合同吧。」
張元愣了一下，什麼意思，裴總主動幫對面抬價可還行？
但是看到裴總目光堅定，他也不可能在這種場合多問，只能默默記錄。
之前向蘇經理投過去的鄙視目光消失了。
既然所有俱樂部都加價一百萬，那大家心理平衡了，也不用擔心被騰達記仇了。
畢竟這是裴總自己主動提出來的嘛！
裴謙也很高興，微笑著問道：「好了，那現在我可以默認，大家也都跟SUG俱樂部一樣，確定了要按這個價格賣俱樂部對吧？沒人退出的話，我就讓法務部給大家準備中介代理合同了啊。」
裴謙也不打算挨個問了，直接糊弄過去，沒有公開站出來的，就當大家都默認要賣GOG分部了。
俱樂部經理們面面相覷，都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困惑。
裴總……這到底是哪頭的？
怎麼看起來，好像一直站在我們這邊說話呢？
他怎麼好像比我們還著急，想讓我們儘快把GOG分部給賣掉呢？
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H4俱樂部的蘇經理，突然覺得情況似乎有點不對。
裴總太自信了！
主動幫俱樂部抬價這件事實在是太離譜了，這說明裴總肯定有後手！
H4俱樂部這邊，本來也沒打算真的賣GOG分部，只是覺得跟其他俱樂部一起給騰達施加一點壓力，把GPL聯賽對各家俱樂部的限制給幹掉一部分，這對自己而言是有利可圖的。
可現在，裴總似乎圖窮匕見了，而其他俱樂部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雖然不知道裴總的後手是什麼，但現在賣了，多半要虧！多半要被裴總給吃干抹淨的！
眼瞅著張元就要把所有俱樂部全都記下來了，蘇經理趕忙站起身來：「且慢！」
「裴總，H4俱樂部不打算賣GOG分部了。」
其他俱樂部經理的目光瞬間齊刷刷地聚焦到了蘇經理的身上，眼神中帶著三分驚異，三分憤怒。
當場叛變可還行？
說好的同進同退呢？
蘇經理不為所動，你們作死可別拉上我啊！我們老闆沒打算賣GOG分部，我要是自作主張給他買了，那我還混不混了？
裴謙看向蘇經理的眼神，也是帶著三分驚異，三分憤怒。
你特麼……搞事情啊！
有啥事私下裡說不好嗎，你在這種場合說話，萬一把其他俱樂部也帶跑偏了、他們也不賣了怎麼辦？
眼瞅著有兩三個俱樂部經理因為蘇經理的表態而發生了動搖，裴謙趕忙抬手說道：「大家安靜！」
「賣與不賣這都是大家個人選擇啊，千萬不要總是受別人影響，你們自己沒點主見嗎？」
「李經理說賣，你們都要賣；蘇經理說不賣，你們又都想不賣了。」
「堅定一點行不行嘛！」
「小學生都知道說話要算數，都知道落子無悔，怎麼到了你們身上，問題變得這麼複雜了呢？」
「你看李經理就很有主見，我非常欣賞。」
「這樣，今天就到這裡，大家先回去，等張元跟大家挨個聯繫、挨個簽合同。」
裴謙感覺風向變化得有點對自己不利了，趕緊打住。
得讓這些俱樂部跟著李經理行動，不能跟著蘇經理行動啊！
裴總這番話正中經理們的下懷，正好騰達那邊擬好合同正式簽訂還有一定的時間，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再好好斟酌一下。
蘇經理直接起身，沒理其他經理，自顧自地走了。
事已至此，能怎麼辦嘛。
他也不怕得罪這些俱樂部。
反正過段時間，GPL聯賽轟轟烈烈地搞起來了，這些俱樂部都是為了利益，誰又會一直記仇呢？
其他俱樂部經理自然也不會在這種場合再多說什麼，默默離開。
眼瞅著俱樂部經理們都走了，裴謙靠在椅子上，有點不耐煩地長出一口氣。
太磨嘰了！
都談了兩三回了，這些經理怎麼還沒下定決心呢？
趕緊把GOG分部賣我，你們開開心心賺一筆錢不好嗎？
算了，反正也快到最後一步了，簽了合同，騰達這錢就算是敗出去了。
好飯不怕晚嘛！
裴謙站起身來，臨走時又叮囑張元兩句：「切記，拍賣這些俱樂部GOG分部的消息，只在小範圍內擴散一下就行了，不要搞得大張旗鼓。」
張元迷茫地點了點頭：「好的裴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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