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實習醫生（三十四）
有些家屬，因為不願放棄親人的性命，就在ICU耗著，病人痛苦，他們也痛苦。
所以放棄和堅持，在ICU是一個永恆的艱難抉擇。
並不是說放棄就是不愛，有時候放棄才是大愛；也不是堅持就是愛，有些時候堅持也有可能僅僅源於私心。
但是像向江這樣還有救，沒有被現代醫學判死刑的人，林暮不想他放棄，因為或許再堅持一下，他就能夠轉去普通病房了呢。
她這天來監測向江的血氧飽和度，向江已經清醒了，他每天只能躺在床上，連翻身都依靠護工幫忙，整個人很暴躁。
看到林暮，他特別激動。
林暮想了想，拿給他紙和筆，「向先生，你有什麼想要說的，就寫下來吧。」
向江的手還是可以動的，雖然幅度不大。
向江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林暮又耐心地向向江解釋了一遍病情。
向江又寫道：「為什麼譚不來看我？」
「我們探視是有時間限制的，你太太也忙，有時候趕不及這個時間。」林暮沒有說，譚雅婕現在已經在猶豫要不要放棄治療了，怎麼會還有閒心來看他。
「她不想治了。」向江的字跡雖然歪歪扭扭，但是很肯定。
夫妻之間最是了解彼此，譚雅婕的小心思自然逃不過向江的眼睛，雖然他躺在病床上一動都不能動。
林暮思忖良久，問向江：「你想治嗎？」
尊重病人的意願，是每個醫生都應該做到的。
向江想都未想就落筆了：「我想活下去。」
林暮點點頭，鄭重告訴向江：「你放心吧，我幫你聯繫你父母，我相信他們一定會支持你繼續治的。」
譚雅婕可以在向江的治療書上簽字，向江的父母同樣也可以。
林暮知道不該管這些事情，尤其是向江，他怎麼樣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他一個渣男。
但是，她真的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還有希望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
「謝謝，對不起。」向江寫完這五個字，渾身脫力，大汗淋漓的。
看似毫無關聯的兩個詞彙，但是林暮知道他的意思，她不置可否，「我只是在盡一個醫生的職責。」
原諒是不可能的，反正她絕對不會原諒向江，他做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沒有一絲一毫值得原諒的地方。
離開向江的病房，林暮去聯繫了他的父母，他父母年紀大了，醫院這邊的事情都是譚雅婕在管，她把向江的意思告訴了他的父母，又稍微透露了一下譚雅婕的態度。
向江的父母也是經歷過很多的人，他們瞬間就明白了。
林暮聽說當天，他們就跑到醫院給向江換了個護工，並且告訴譚雅婕他們會繼續管向江的事情，讓她回家休息一段時間。
親情很多時候在生死抉擇面前比愛情更靠得住，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父母是肯定不會放棄孩子的。
又過了一周，祁柏林把向江的的氣管插管換成了氣管切開，雖然他的呼吸機還是沒有脫掉，但是生命體徵已經平穩了不少。雖然胸腔裡面還是都是膿液，感染比較嚴重，但是祁柏林又調整了幾種抗生素，效果還不錯。
又過了一個多月，向江終於轉到了普通病房，他的命，從死神手裡奪回來了。
忙碌著，忙碌著，一年就過去了，加上姚茗楚實習的那些日子，現在實習期滿，到了宣布留院人選的日子，也是所有實習醫生的畢業典禮。
祁柏林作為各科室主任的代表，在台上發言：「時間過得真快啊，仿佛你們昨天才來到醫院，這一眨眼，你們居然都畢業了。雖然有些人不能走到最後，但是我很開心能夠和你們一起度過這兩年。其實我很幸運，可以和你們一起成長。我從你們身上也學到了很多，學到了你們對於醫學的的堅持和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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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台下，目光在林暮身上停頓了幾秒：「因為你們，我記起了第一穿上白大褂時的激動、記起了手術刀第一次劃開病人皮膚時的戰慄、記起了治好第一位病人時的喜悅、也記起了失去第一位病人的沮喪……我希望，你們永遠記得這些。最終，當你們成為一個功成名就的醫生時，不要忘記，感受疼痛的能力。祝你們成為自己希望成為的人，不被世界和遊戲規則所改變。」
林暮的眼眸氤氳著一層水汽，她畢業了啊，這次任務，這場實習，讓她學會了很多，今天，她畢業了。
就在院長宣布留院人選名單時，在念到「姚茗楚」名字的那一刻，陳沅芷告訴她：「暮暮，任務完成，今晚就可以走了。」
姚茗楚和李茜都成功留院了。
畢業典禮結束，祁柏林把林暮叫到辦公室，他給林暮又熱了一杯甜牛奶，「恭喜你，徹底從我這畢業了。」
「怎麼就徹底了？」林暮俏皮地眨眨眼，「留院是留院了，實習結束是結束了，但是我還要繼續跟您學。您當初可是說要把我教成您手底下的肺移植女主刀，您可不能反悔。」
「好。」祁柏林看著林暮，欣賞愛惜，「茗楚，你聯繫向江父母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一向告訴學生和下級大夫，不要多管病人的私事，不要惹麻煩。但是這次，我想表揚你。」
林暮舉起自己手中的熱牛奶：「就用一杯甜牛奶嗎？摳門了啊，老師。」
「祝你們成為自己希望成為的人，不被世界和遊戲規則所改變。這句話，我想單獨再對你說一遍。」祁柏林感慨頗多，「我已經被世界和遊戲規則改變了，我本來希望你如我一樣，但是現在，我希望你永遠不要被改變。」
「老師，你從來也沒有被改變啊，你是一名稱職的好醫生。希波克拉底的誓言，你從未違反。」林暮誦道：「無論至於何處，遇男或女，貴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為病家謀幸福，並檢點吾身，不做各種害人及惡劣行為，尤不做誘姦之事。凡我所見所聞，無論有無業務關係，我認為應守秘密者，我願保守秘密。倘使我嚴守上述誓言時，請求神祇讓我生命與醫術能得無上光榮，我苟違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祁柏林也跟著她誦了一遍希波克拉底的誓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