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雲層漸漸厚了起來，密不透風的狹窄街道更加悶熱，縱然開著空調，室內的兩人依然出了一身汗。
鋪著枚紅色床墊的摺疊按摩床，謝知言長手長腳的趴在上面，顯得格外侷促。
身前的阮珍珍將長發綁起來，甩開胳膊在他肩頸後背上用力按捏。
之前的印象都模糊不清了，這回倒是有時間好好觀察，她將目光從他臉上挪開，五官長得沒啥毛病，就是皮膚太糙了，不過好在不髒，髮型土氣，身材倒是挺不錯，客人里算是不錯的了。
「你學過？」
冷不丁，趴著的男人問道。
「呃，是啊，學過。」阮珍珍今天一點兒沒私藏，把自己的實力都拿了出來，不像對別的客人，輕飄飄的捏兩下就成了，那些客人也不是衝著她的這點技術來的，用了也是白費力氣。
不料這個老實頭倒是注意到了，她突然有了閒談的心思。
「年輕的時候總想著，學個手藝啥的，年紀大了也有個一技之長。」
她說完自己先自嘲的笑了，只見那老實男人悶聲回道。
「挺好的……你現在也年輕。」
一句話中間隔了有一分鐘，阮珍珍聽到耳中就更受用了，結束掉手邊的活計，伸手拍了拍他，「也就你老實，不過老實人不說謊，我就信了你。」
她的手不算細膩，卸了妝眼角也有了細紋，常年日夜顛倒的作息，和染髮劑藥水打交道，又沒有昂貴的保養品細緻呵護，阮珍珍知道自己年輕漂亮的樣子維持不了幾年了。
自然這種真實的讚美，有一次就開心一次。
她想得開，不然也活不到現在，那些有錢的沒錢的，都有喜歡她的，她知道自己的斤兩，沒那個腦子還想玩男人，那些有錢人哪個不比她精明一萬倍，最後怕不是要被人玩死。
這一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心眼不夠的漂亮女人下場往往很慘，反而是那些中上之姿，務實些的，攢夠了錢就找個老實人上岸，或者自己開個服裝店做點小生意，獲得了很不錯的生活。
身邊那麼多例子擺著，阮珍珍覺著，就這麼安活著，也挺好。
洗了頭，換了個清爽的髮型，外邊太陽終於不再炙熱，街面上走動的人也漸漸多了些，謝知言終於起身準備離開。
接下來，便是各色彩燈亮起，這裡會迎來一整天生意最好的時候。
看著謝知言一收拾更加能看的模樣，「真不留下來？不收你錢。」
阮珍珍挑眉輕笑著靠近他，短暫享受著這個老實人的寬厚和慌亂。
男人並沒有如她預料的狼狽逃走，而是轉身在桌子的紙巾上寫了一串數字，「以後遇到事了，記得找我。」
謝知言依然是那副憨憨厚厚的樣子，但這一刻，阮珍珍突然覺得他無比高大。
「噗，哈哈哈。」她樂不可支的笑了，花枝亂顫的，配合的將號碼輸入到自己手機里，順便打了過去，「放心吧，下次再有人欺負我啊，一定喊謝哥幫忙！」
「嗯，再見。」
謝知言也低頭存好號碼，悶聲說完，直直的走了。
阮珍珍伸在半空中的手頓住，然後沒好氣的甩了甩，動作輕佻的模樣吸引了客人上門。
「珍珍，咱們家生意怎麼樣？」隨後一個稍顯潑辣的女聲也跟著進來。
是眉姐，到點上班了。
「嗨，別提了，沒有生意不說，強哥還來了一趟！」
阮珍珍熟練的給客人洗頭，隨口抱怨。
「強哥來幹嘛，又不到收租的日子……占你便宜了？」眉姐轉頭倒是有些羨慕的樣子，「你長得好，強哥喜歡你嘛，要我說乾脆更了他得了，省的在這兒……」
有客人在，她聲音漸低。
「眉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還要養弟弟妹妹呢！」
玻璃門倒映出流光溢彩的燈火，日升日落，繁華迷醉，一如往昔。
謝知言在工地上依然悶頭幹活，該休息休息，該吃飯吃飯，原本就沉悶的人連熱鬧都不愛聽了，經常一個人呆著，不過也沒什麼人在意他就是了。
很快，老家又打電話了。
「你弟弟要換筆記本電腦，他們老師說了，做啥子設計用的，學習上少不了，同學都有就他沒有，你做大哥的趕緊想想辦法！」
「能不能再等等，發工錢還要幾天呢。」
那邊一聽大兒子這種回答，頓時就冒火了。
「你豬腦子啊，問問老闆提前支錢不會呀？」謝母罵了一頓，然後又放軟語氣，「知言啊，你是不是怕你弟花了你的錢？放心吧，你那份媽都存著呢，現在你弟花的這一點，等你爸身體好了去掙錢給你補上，你這些年給家裡出了大力氣，爹媽都記著呢，還有你弟弟，總是說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這個大哥！等到他畢業找了好工作，肯定能掙大錢給你花用，到時候咱們家就不用再過苦日子啦！」
謝知言這才高興答應。
「老闆不在工地，我得去他家找他。」
「去去去，趕緊去，就說……就說你爸病了，起不來床了，讓他通融一下，提前把工錢支給你！」
半小時後，謝母就接到了大兒子的電話，她開心的接通，準備了一肚子表揚的話。
「是謝知言的媽媽嗎？」
對方說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聽得謝母有些激動，難道是老闆親自問啦？
「啊是，我是知言她媽。」
「謝知言先生剛才出了車禍，過馬路的時候被車撞了，現在被120拉到醫院了，你是他媽媽就好，麻煩趕緊來人吧，還不知道後續情況怎麼樣呢。住院費還是我墊的……」
謝母剛開始還是蒙的，後面一聽到住院費，立馬像少了尾巴的老鼠一般跳了起來。
「什麼被車撞了？我沒錢！我也不是他媽！你是誰啊就說他被車撞了，你有錢你墊，好人做到底啊……要不然，去找他老闆，對，就是他老闆的責任！找工地，工人出了事兒他們要負責，我可沒錢，我也走不開！」
啪，電話掛斷了。
陌生人一臉同情的看著電話的主人，謝知言面無表情，甩出十塊錢，「給，說好的，謝了。」